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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凶
这句话在倪歌脑子里循环了一路。
她坐在出租车上,莫名感到不自在。越想越觉得,这个话怪怪的……
他的重点到底是,“不需要欢迎倪歌回来”,还是“不需要黎婧初越俎代庖”?
三个人坐在一辆车里,窗外景物飞快地后退,车内安静得诡异。
“那个……”想了半天,倪歌鼓起勇气,“容屿。”
“干什么!”
大魔王坐在副驾驶,恶狠狠地转过来,语气格外愤怒,眼神激光似的戳到她身上。
前几天她那么认真地说没忘记他,他本来还挺开心的,心情才刚好一点,就又被她一盆冷水浇下来。
刚刚三个人一起出了商场拦出租车,他下意识想坐她旁边,竟然被她拦住。
小姑娘一脸殷切地看着他,面露为难:“你能不能坐前面?”
让黎婧初一个女生自己坐前面,太尴尬了。
然而容屿会错了意,他满脑子都是:她真的很不想坐在他旁边。
于是他沉着脸,气鼓鼓地拉开副驾驶的门,气鼓鼓地坐上车,气鼓鼓地向司机报目的地,然后气鼓鼓地不理她。
倪歌不明白他怎么从上车起就臭着一张脸,而且还莫名其妙地用激光眼戳她两个洞。
她停顿一下,秒怂:“……没、没事。”
过了会儿,她偷偷想。
他确实是很凶。
微顿,舔舔唇,又在心里纠正:不对,是比以前更凶了。
***
party开在市中心一座青年别墅,是提前定好的位置,厨房卧室KTV一应俱全。
一路通行,三人赶到地方时,已经有很多人在了。
“哟,屿哥,稀客啊。”宋又川长腿交叠躺在沙发上,见他竟然也跟着来了,故意打趣,“你之前不是说不来么?不是说要全心全力备战高考,不参加社交活动么?”
容屿简明扼要:“哼。”
几个人在客厅等了一阵,人慢慢聚集起来。天色擦黑时,最后一个人也到齐了。
宋又川将小伙伴们做的菜和先前点好的外卖一起放上桌,笑着招呼:“可以开饭了,来,让我们为婧婧的一等奖欢呼。”
其他人笑着附和。
“我也就是看大家这个假期都各忙各的,没有聚餐,所以想叫出来聚聚,不是专程为了比赛才……”黎婧初端着盘水果,一边笑一边从厨房走出来,目光扫过沙发,不知看到什么,愣了一下,突然有些抱歉地道,“等等,我刚刚才想起来,今天加了人。那之前点的菜可能不够吃,不如再点两个披萨吧?”
“行啊。”宋又川没多想,掏手机帮她找披萨店的地址,“吃哪家?”
“我记得有一家……之前跟阿屿一起去吃过一次。”黎婧初思考,“是那种超大的披萨,可以自己选配料,然后我们配出了超级奇怪的味道……”
容屿没搭腔。他坐在椅子上,两手环抱,长腿嚣张地在桌下伸直,目光定定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那家店好像是叫……对对,就是APP上刚刚推荐的那家。”黎婧初问,“这次点什么味道比较好?”
容屿还是没说话。
倪歌坐在他正对面,正低着头拆一盒桑葚酸奶。
她从小体寒,家里人不让她碰冷饮,难得有聚餐,她想喝又不太敢喝,垂着脑袋,像一只陷入纠结的、毛发蓬松的啾。
空气中静默半晌,有人叫他:“阿屿,阿屿。”
容屿如梦初醒,漫不经心地抬起头:“嗯?”
一群人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披萨吃什么口味?”
容屿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
他低下头,唇角意味不明地扬了扬。
“看我有什么用?”他语气懒洋洋的,微顿,用脚碰碰对面的人:“问你呢,你吃什么口味?”
“……我?”突然被cue,倪歌愣了一下,随口道,“我的话……水果吧。”
黎婧初无意识地握紧手机,笑道:“我记得阿屿喜欢吃海鲜?”
容屿身形微顿,没接茬,突然站起身,走进厨房。
黎婧初脸上的笑差点儿撑不住。
“点个单而已,这很难选吗?”宋又川等不及,风风火火地将手机抢过来,“你们不点我点了?都喜欢的话,我点两个了啊。”
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黎婧初默不作声地抿住唇。
大家继续谈笑,一片嘈杂里,倪歌低下头,还是决定打开那盒酸奶。
但这东西太凉了,她不敢喝太多,小心翼翼地拿着小勺子,企图一点一点地舔——
舌尖还没碰到勺子,酸奶和勺一起被人当空抽走。
两手突然空空的倪歌:“……?”
她抬起头,看到容屿两只手一手拿一样东西,桑葚酸奶魂归垃圾桶,小钢勺“叮”地一声被扔进洗碗池。
倪歌微怔,然后炸了:“你干什么!”
下一秒,面前突然多了一杯热水。
玻璃杯的透明杯壁上热气攀爬,蜂蜜柚子酱丝丝缕缕地在水中缓缓蔓延开,如同橙红色的烟雾。
她的眼睛瞬间睁得圆滚滚,像动画里的小恐龙。
生起气来也这么奶……
容屿面上不显,心里有点好笑。
他坐回原位,恢复成刚才那个大佬坐姿,若无其事地玩了会儿手机,突然没头没脑地道:“我根本就不吃披萨。”
音量不大,轻飘飘地落在空气里。
黎婧初身形一僵,脸上最后一点笑意也消失了。
***
晚饭过后,一群人聚集在大客厅里玩狼人杀。
倪歌在旁边乖巧蹲看他们玩,其间宋又川搬来一箱啤酒,特别向她强调:“未成年不准喝。”
倪歌哼:“我不喝。”
刚刚她在厨房的保温箱里找到两瓶椰汁,这玩意儿比啤酒好喝多了。
“行了行了,刚刚玩到哪儿了?”宋又川开了瓶啤酒,走回自己的号码牌前,“婧初你发完言了吗?”
“嗯。”黎婧初笑吟吟,“我说,我是一个好人。”
“这不废话么,狼人也都说自己是好人。”宋又川好笑地坐下来,“那轮到我。”
然后他做了长长的阐述。
游戏第一轮下来,黎婧初被首杀,翻牌是匹狼。
“唉,”她捂住脸,无奈地笑,“我果然是一个不会撒谎的人。”
倪歌睁圆眼,叼着根吸管,左看看右看看。
黎婧初眼前突然一亮:“倪倪,你喝的是什么?椰汁吗?”
“嗯。”
“还有吗?我也想喝甜甜的东西。”
“这是我刚刚在厨房保温柜里捡的。”倪歌说,“好像只有两瓶,另一瓶在容屿那儿。”
她的饮料明显已经见底了,黎婧初转移视线,见容屿面前果然也放着一瓶。
——只喝了一口,几乎还是满的。
心下微动,她抽出一个一次性纸杯:“阿屿,你那个能不能倒一点给……”
她话还没说完。
坐在她正对面、跟她隔着几乎一整个客厅的容屿,突然抄起面前的玻璃瓶,仰头一口干尽剩余的300CC。
倪歌:“……?”
他果然是个机器人。
然后,下一秒,容屿舔舔唇,抬起头。
不知是对着宋又川,还是对着黎婧初。
“好巧,”他语气慵懒地道,“我也没有了。”
***
没料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黎婧初明显愣了一下。
然后强撑起笑意:“没事没事,我去问问前台,店里应该还有的,再去买几瓶就好。”
说着,她站起身:“还有其他人要喝椰汁吗?”
其他人还没开口。
“不用。”容屿先一步站起身,迈动长腿走过来,闲闲地打断,“我跟倪歌去就行。”
倪歌本来就圆的眼睛,一下子睁得更圆了:“为什……”
他沉声:“另一瓶不是你喝完的?”
“……是。”
他简单粗暴:“那就走。”
说着,像拎鸡崽子似的,把她揪起来。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并肩离开客厅,很快消失在视野内。
黎婧初盯着看了一会儿,好奇地转过来:“他们两个,从小关系就这么好吗?”
“算是吧。”宋又川大笑,“屿哥小时候超级凶,只有倪倪不嫌弃他。”
“那倪倪当时,为什么要转学走呢?”
“因为身体不好嘛,她妈妈身体状况就挺糟糕的,我觉得可能有点儿遗传。”
“可是,”黎婧初顿了一下,笑着问,“我好像听说,还有别的原因?”
***
走出青年别墅所在的大楼,初秋的凉意裹挟在风里迎面扑来。黑色苍穹下,高楼交错,夜晚的灯光也泛着寒冽的冷。
被风一吹,倪歌立刻清醒过来。
“那个……”容屿走在前面,她虚心求教,“大楼里面就有便利店,我们为什么非得舍近求远,跑出来买?”
容屿飞快地思索一阵,觉得真实理由有些羞耻,于是他反问:“你哪儿那么多话?”
“……”她不说话了。
容屿见她沉默,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烦躁。
其实没什么别的缘由,他就是在里面待着,觉得烦。老有人不停叨叨叨,叨叨叨。
他想跟她单独待一会儿,哪怕什么都不干,也很好。
“倪歌。”站在货架前,他的声音硬邦邦。
“嗯。”
“你要不要别的?零食或者饮料?”还是硬邦邦。
“不要。”
她比他矮一个头,垂着脑袋时,他就只能看到她的发顶,完全无法分辨她的表情。
但她的声音很小,听起来闷闷的。
容屿突然有点无措,姿态依旧高高在上:“那……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好。”
答应得很干脆,没有赌气不理他,也没有发脾气。
但容屿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漫不经心地在柜台上翻找椰汁,几分钟的功夫,再回到便利店门口,就看到倪歌正站在外面,面前立着个穿着孕妇装的年轻女人,小腹微微隆起,像是在和她交流什么。
容屿脑子嗡地一声,大步上前,不由分说地冲过去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边扯:“你干什么呢!”
倪歌一个趔趄,撞在他胳膊上:“我……”
“是这样的。”见来人面色不善,年轻女人赶紧解释,“我和我先生在附近散步,不小心走丢了,所以想来借用一下电话。”
容屿脸色不太好看。
“不过小姑娘没借。”年轻女人又笑道,“有防范意识挺好的,我再去问问便利店的店员。”
……没借啊?容屿忍不住看她一眼。
他差点儿以为她又在给社会送温暖。
“所以就先不打扰了。”年轻女人笑笑,转头去推便利店的门,“谢谢你们。”
一直到女人走进便利店,消失在他们的视线内,倪歌都没有说话。
夜色深沉,晚风拂面,街角的霓虹灯闪烁不停。
容屿慢慢冷静下来,发现自己还握着她的手腕。
“那个……”他突然紧张起来,道歉的话跑到嘴边,变成一句严肃兮兮的,“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一个人在外面,要提防老人和孕妇?”
“……”
“这大半夜的,马路上那么多交警,怎么不找他们,就非要来找你一个小姑娘?”
“……”
“你知不知道……”
“你有完没完。”
容屿一愣:“啊?”
“我说你有完没完!”倪歌忍无可忍,用力甩开他的手,软着嗓子吼,“谁要你管!”
容屿眼见自己又玩儿脱了,心里慌得一逼,想吼又不敢太大声,只能低声:“你干什么!”
“你又要干什么?”倪歌委屈得快哭起来了,躲开他来拽自己的手,“我知道我小时候为了这种事儿,差点被人拖到巷子里打一顿,你们都觉得我特别蠢……对,我确实是蠢毙了。但是这次呢!这次我做错什么了?你干吗一直凶我!”
小姑娘着急起来,像一只想发怒又有点怂的小动物,身上的毛跟着拼命抖抖抖。
容屿突然就乐了。
他嘴角一扬:“你挺能说啊?敢拿头发砸我,敢说我烦,还不要我管?七年不见了,你走得一声不吭,回来之后,胆子倒真的大了很多?”
说着,他伸出手,想像过去一样,摸她的脑袋。
小时候她的头发就很漂亮,那时他还不知道,未来十年日新月异,秃头将会成为都市白领的一大困扰——
他只知道,那个住在隔壁的倪姓小妹妹从小就好看得不得了,毛茸茸软乎乎,跟院儿里那些男生都不一样,除了病弱又哭包,哪儿哪儿都好。有事没事,他总想往她脑袋上摸一把。
然而倪歌后退一步,躲过去了。
容屿一愣,手掌停在半空。
“……那你还想怎么样。”她垂着脑袋,指甲刺入掌心,声音越来越小,“是你的无人机弄坏了我的头发,难道还让我去给你开个全国巡回道歉会吗?”
他不提七年还好,一提这个,倪歌又开始觉得难过了。
“还有这个,这个也给你……”她低着头嗫嚅,从口袋里掏出两颗柠檬糖,看也不看,一股脑塞他手掌心,“我不、不要你的糖……你拿走。”
她声音都抖起来了,容屿的火气连带着笑意,一瞬间荡然无存:“我说你……”
她根本不听他说话,自顾自地低着头,声音断断续续:
“打一巴掌再给颗糖,你凭什么?你又……又不是我爸。”
“从我回来开始,就一直阴阳怪气……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回来。”
“可我这些年,明明一直在给你写信……是你自己不回。我给你写了好多……你不理我,又有什么资格怪我。”
容屿从她说第一句话起,就愣在原地。
“我……”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但他又担心,如果现在告诉她“我这么些年什么也没收到”,她可能会更难过。
——妈的。
他十岁时就深知:人类的本质是鸽子,但倪歌的本质是水龙头。
脑子一热,容屿不假思索:“我没跟黎婧初一起吃过披萨。”
“……”
倪歌微怔,声音还是闷闷的:“干吗突然说这个。”
被他这么突如其来地换了个话题,她眨眨眼,水雾一下子就憋了回去。
然后,后知后觉地觉得……
有点丢人。
也不是多大的事……怎么一遇到容屿,她反应就变得这么大。
容屿心里忐忑极了,站在她面前,谨慎地观察她的表情。
他挡住了路灯灯光,不小心把她脸上的困惑理解成难过,放在口袋里的手犹犹豫豫地踌躇半天,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慢慢掏出来。
他哑声:“行吧,是哥哥的错,我向你道歉。”
倪歌眨眨眼,抖抖睫毛。
“这是赔礼。”
下一秒,他像捧着宝藏似的,将拳头放到她面前,缓慢地展开。
路灯下,倪歌好奇地睁大眼。
他的手心里,正安静地躺着一撮来自他的——
头发。
倪歌:“……??”
偏偏当事人毫无所觉,一脸认真、信心十足:“这个赔给你,你再叫我声哥哥,我们就扯平了。”
倪歌愣了半天,一张脸都慢慢憋红:“谁……谁要你的头发!”
容屿微微眯起眼。
他真的很多年没听到过这种软乎乎的叫声了……
真是悦耳极了。
“不过你刚刚说——”他若有所思,突然想到什么,抬起头,“什么时候给我寄过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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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歌:拿走不要!(啪地给他打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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