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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
大理寺的狱中无论早晚都是一样的阴沉,今日是魏氏一家去崖州的日子,刘乐康等人心中有事睡得并不安稳。一阵金属的撞击声将乐康惊醒,刚想睁眼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被一阵火光刺的睁不开眼睛。
揉揉被刺痛的双眼,缓缓睁开,让眼睛适应眼前的光亮。“快点,动作都快点,误了时辰谁都担待不起。”负责押送魏氏去往崖州的士卒不耐烦地催促。不知道是哪个将军统领麾下的士兵,千万别是易和一派的人。刘乐康心里默念。
魏青整了整自己的衣襟,与王漳等人话别。王漳刘洪在前刘乐康在后深鞠一躬:“大人一路珍重。”短暂的牢狱生活使这位老人的形象变得有些狼狈,摇曳的火光下老人的脸上有着掩盖不掉的疲惫,只是那双睿智的眼睛依然明亮。
“得了得了,都要死的人了还什么大人不大人,去阎王手下继续做大人去吧。”负责押送的这支士兵的首领是个八品宣节校尉,平时是京城守军。他倒不是谁的势力,作为一个下层武官对文官有着天然的抗拒总觉得虽然易和不是好东西,这些文官大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武将在外守城杀敌,文官只会在朝堂上耍嘴皮子,还嘲笑武官是大老粗,在他看来文官那都是一群腐儒。
魏家人都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文弱书生,也没用什么重伽镣铐,只是用个锁链拴住不使逃逸就完了。等到一群人走到城门外的时候,只见长亭下早已设下酒水,列位官员已经等候多时了。
今天没有太阳,阴沉沉的天空下不时吹起一阵阵风,送来凉意。想必是上苍也不忍这位老人再受酷暑的折磨吧。长亭附近的杨柳柳枝纤长颜色青翠,在风中恣意摇曳。只恨柳枝再长也束不住离人不得不远去的步伐。
中书令门下侍中尚书左右丞等人身着儒衫立于亭下,眼看魏青走近,中书令孔绩疾行数步上前紧紧握住魏青的手:“魏兄,你,受委屈了啊。”孔绩和魏青是几十年的至交,两人从青年入仕就一直携手共进,没想到年老了却遭此大变。
“无功兄,你们,不该来啊。”魏青看看在场诸人,都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平时虽然偶尔因政见不同争的面红耳赤,今日落难了却还能记得自己。然而都是先帝重臣,本来就为今上猜忌,今日之事不知道会不会被有心人做文章啊。想到这魏青又是欣慰又是担忧。
“今日我们来是以朋友的身份,以士族儒生的身份,与那皇家有何干系。魏兄不必为吾等担忧,请魏兄尽饮此杯。”孔无功看出魏青心中担忧,也不劝解,只是请魏青畅饮。魏青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众人轰然称好,纷纷举杯共饮。
“哼,文人就是文人,送个行还叽叽歪歪,喝酒也不大气。那么一小杯一小杯的喝到什么时候。”宣节校尉在旁边看着心里不住念叨,可能今天风有点大容易迷眼睛,他觉得今天眼睛怎么那么酸呢。
突然远传传来一阵踢踏踢踏的马蹄声,他回头望去,只见城门内三匹骏马飞驰而出。待马跑近他才认出原来是军中将士的偶像辅国大将军孙弘毅,后面跟着他两名亲卫。孙弘毅翻身下马将缰绳甩给后面的亲卫,大步走进亭中。
“还好老夫赶上了,你们这些书生怎么这么排外?送人都不叫上老头子?”说着拿起一坛子酒也不要酒杯,直接一手高举酒坛向魏青示意:“老夫敬你。”说罢仰头痛饮。孙将军的豪爽感染了众人,众人一起举杯又饮一杯。
孔绩刚要向孙将军解释,这名沙场宿将大手一挥:“你不用说,我知道。你们来那也是担着风险的,你们不叫老夫也是为了老夫想。但是老夫不怕易和那龟儿子。就知道你们这些文人只知道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我给魏大人带了些干粮来,一路上不是时时有城镇的,好歹垫垫。”说着让一名亲卫将包裹交给站在亭外的魏家公子。
看到魏家众人还被锁链束缚着,孙弘毅走到看到偶像激动不已的小校尉面前拍了下他的脑袋:“你个小兔崽子,这都是些读书人,你把人捆着干嘛?给老子解喽。”见孙将军发话,小校尉忙不迭的点头,让手下士兵给众人解去锁链。
孙弘毅点了点头又接着对小校尉说:“一路上将这位大人照顾好了,要是老子知道你耍什么手段做什么昧良心的事情,老子不管你是哪个将军手下的,直接砍了你。”小校尉连忙说不敢。该教训的教训了,孙弘毅拿出一锭银子递给校尉:“老夫知道兄弟们也不想接这个差事,知道你们一路辛苦。一点点心意,你们路上喝酒解解渴。”校尉哪里敢收,连连推辞。最后还是孙弘毅板起了脸,这才收下。
眼看着天色不早,校尉走到魏青身边轻声道:“大人,咱们该启程了。”魏青和众人又一次拜别,方踏上通往远方的道路。
“孙将军高义。”没想到他一名武将会前来相送,孔绩不由心中感动。“孔大人不必如此,老夫只是按良心做事。既然魏大人已走,老夫就告辞了。”说罢朝众人拱一拱手上马而去。
孙弘毅走后孔绩等人依然站在亭外看向魏青一步步远去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个个伫立在风中的身影,儒衫的衣袖随风飘扬。
突然远处的道路上一对轻骑由远及近飞驰而来。为首一人身着月色箭袖骑装,头发高高束起发冠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的东珠熠熠生辉。只见他面白如玉剑眉入鬓,桃花眼脉脉含情面容俊雅。身后众人皆是相貌清丽衣着富丽的俊美少年。
孔绩等人一起见礼口称:“安乐王安。”那个锦衣公子稍微放缓速度在马上拱拱手又飞驰而去。看着少年们疾驰而去,望着马蹄带起的阵阵尘土,这些朝中重臣心中滋味实在难以描述。先帝诸子只剩两人,一个是宠幸奸佞沉迷女色的当今圣上,一个是打马游猎问柳寻花的安乐闲王。这是天不佑我仁周吗?
魏氏一家走了以后牢中显得空旷而安静。“魏伯伯他们应该已经出了城了吧。”刘乐康靠在墙上看着对面空荡荡的牢房问道。冰冷的牢房内传来回声,乐康吃了一惊旋即又觉得好笑。
王漳与刘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沉默的看向窗外那轮昏暗无光的太阳。
三人静静地等待着明天的刑期,没想到到了晚间,度支郎中程显竟然提着食盒来了。看着穿着一身藏青色交领袍的程显,王漳刘洪二人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嫌弃与不屑。
程显似乎没看见二人不善的脸色,让牢头搬来一张矮几,将食盒中的菜一一摆放整齐。“二位大人坐的那么远是干什么?难道怕在下下毒害你们吗?二位大人多虑了,明日就是二位的刑期,在下不过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让二位大人及公子临走前吃顿好的。”
看着王漳二人冷漠的脸,程显笑了笑席地坐在矮几一边。他拿出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这可是名满京城的佳酿,二位大人不尝尝?”王漳二人依旧无动于衷,甚至连个眼神都欠奉。程显无奈一笑,自己仰头将杯中之酒一口饮尽。
“二位大人似乎是不满意在下带来的菜肴?可是王大人,贵公子似乎很是满意垂涎不已呢?”
王孝仁毕竟年幼,这两天在牢中虽说没受责难,但是吃的真的极差,如今见到一桌子美味佳肴,没有冲上去已经算是有克制力了。王漳看着孝仁眼中无法掩盖的渴望无力的叹了一口气。
程显看王漳似有松动,用筷子夹了一筷子花雕鸡放在碗里递到孝仁面前:“小公子,这两天恐怕受苦了吧。这牢饭你这样锦衣玉食长大的小公子怎么吃的下。这花雕鸡可是我特意找江南来的师傅做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孝仁看着碗里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鸡肉又看看父亲那张厌弃又无力的脸,缓缓将手伸向程显拿着的碗。
程显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突然只听“啪”的一声,孝仁拿起碗狠狠摔在了地上。程显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了,看着他面上露出狰狞的表情,孝仁吓的躲到了父亲身后。
程显坐回到刚才的位置上,一声冷笑,脸上净是嘲弄。“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装什么清高?这桌菜在下可是花了很多心思呢。既然两位大人不肯赏光,那在下就一一为二位介绍一下?”
说着,他拿起一叠浇着蜂蜜的的桂花糖:“王大人,听说尊夫人是江南人士,十分喜欢甜食和糯米,不知道这碟桂花糖藕合不合尊夫人的口味?”王漳等人听他说起李氏猛地睁开眼睛狠狠盯住了他。
程显看二人终于有了反应,不由笑的得意:“还有这碗金堂鱼翅,听闻刘大人的夫人十分欣赏海鲜的鲜美,想来这碗汤可以博得佳人一笑。”
也不等二人要说什么,程显继续指向桌上的一道蒸鱼:“王大人的千金清丽娴雅,这道清蒸鳜鱼令千金或许还能用的下。”“至于刘大人的千金嘛,听说自幼喜好美食,各种点心都是心头所爱,这个点心匣子就是特别为令千金准备的,想必她会喜欢。”
“程显你到底想做什么?”见程显口口声声不离二人夫人小姐,刘洪二人心中不由升起一阵寒意,终于刘洪忍不住打断了还想继续介绍菜品的程显。
看到刘洪终于急了,程显反而不说话了。慢悠悠给自己到了杯酒,又是嗅又是品,好半天才喝下去。“刘大人急什么?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才是我等士人的风骨嘛。”
“哼,你这等奸佞小人有什么风骨。”刘乐康忍不住骂道。
“刘公子,您这脾气可不大好。我怎么能是小人呢?我可为了令妹令堂费尽了心思啊。”听闻此言,三人心中焦急。
程显或许是一番唱念做打感觉累了,也不再吊他们的胃口。“夫人小姐们都是士族贵女,烧金篆玉锦衣玉食养大的。如今二位大人落了难,夫人小姐们也跟着受苦。想到以后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佳人就要去给人家为奴为婢,别说易公公,就是在下也不舍得啊。”
程显顿了下,喝口酒润润喉咙接着说:“所以啊,易公公发了慈悲心,要为夫人小姐们寻个好去处。两位大人放心,这教坊里啊那是锦衣华服纸醉金迷,连丈夫都是现成的,不知道二位大人是否放心了?”
话听到这里王漳等人嗔目切齿恨不能把程显撕碎。身后的差役连忙拦住三人,程显扬长而去。刘洪气的掀翻矮几,碗碟碎了一地。
乐康看着狼藉的地面想到那日秋千前对静姝的托付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是活着还是死去,一时他也不知道哪个选择对于那个柔弱的女子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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