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若月夜

　　第六章

　　朝里的大臣，大部分都有在宫里熟识的太监，以便随时知道一些宫里或皇上的消息。所以第二日早朝之前，纳兰性德在与刺客打斗的时候被挑开长衫的事，竟是满朝上下都知道了。而他身体上的伤痕，更是被添油加醋的四处传扬。

　　纳兰性德走进朝房候朝的时候，正赶上索额图在奚落明珠，道：“明大人，令郎当真前途，我看过不了几天我们要叫你国丈了。”

　　明珠道:”索大人，你才是真正的国丈呢。可惜令爱进宫七个月就早产而薨了。”

　　索额图的女儿进宫七个月就产子，朝野上下也是议论纷纷。不过康熙都不理论，自是也没人敢说。明珠并不知道是自家儿子闯的祸，所以才这般讽刺索额图。

　　索额图一听明珠提到自己女儿，果然暴跳如雷，直接骂道：“明珠，你那个小畜生……”

　　格尔芬怕父亲说出实情，忙拦道：“阿玛，纳兰性德不过是靠美色迷惑皇上，皇上一定会明断的。”

　　纳兰性德这时也走了进来，直接对明珠道：“阿玛，皇上说我护驾有功，过几日要封我为都统呢。”

　　纳兰性德说完，索额图父子和朝房中的其他人都是一愣，纳兰性德今年不过十九岁，已经是正二品统领。如果再封为都统，可就是从一品了。这样一来，明珠的势力就远远大于索额图了。

　　于成龙这时走进朝房，笑道：“各位大人，上朝了。”边走着，边拉住纳兰性德，道：“皇上真说封你都统了么？刚才有个皇上的太监路过朝房都听到了，不知会不会告诉皇上。”

　　纳兰性德一愣：“我胡说的，只想气气索额图。我说的是过几日，具体是几日谁知道呢。”

　　今日上朝大家议论的重点都放在了昨晚的刺客上，众王公大臣纷纷猜测刺客的来历，却是也没个结论。康熙懒得听他们胡猜了，便道：“这件事就交给施琅去办吧。纳兰爱卿，你护驾有功，朕本该答应封你为都统。但你的文采风流，天下闻名，朕还是封你个文官，就封你为吏部侍郎，赐黄马褂。”

　　吏部实权很大，谁都知道。这回纳兰性德文职武职都是正二品，以十八岁的少年得到这份恩宠，实在是古今未闻。

　　明珠赶快扣头谢恩，心道这吴三桂的儿子确实有本事。在朝廷为官，只轮官阶大小，至于是真的立功得来的，还是为皇上侍寝得来的，谁会在乎。反正我明珠是不在乎的。

　　索额图却跪下道：“臣听说刺客头领是在纳兰性德的丽景轩被皇上亲手赐死的。如果没有人泄露，刺客怎么会知道皇上留宿在丽景轩。再者，当时纳兰性德不是在皇上身边吗，若是他护驾得力，怎么会劳烦皇上亲自动手。昨夜那么多刺客进宫，纳兰性德作为侍卫统领难辞其咎。臣认为纳兰性德不止不该奖赏，反而该罚。”

　　康熙道：“刺客的事还在调查中，但容若昨晚确实舍身护驾，是朕亲眼所见。索爱卿你昨夜并不在宫中，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呢？”

　　索额图不敢再说，只用眼睛狠狠看了纳兰性德一眼。

　　纳兰性德知道今日是一定要见吴应熊的，便抽了个空子，来到那个酒楼。吴应熊一见到纳兰性德，便气急败坏的道：“你行啊，我们去刺杀那鞑子皇帝，你不帮忙不说，还帮着那皇上把我的人杀了。”

　　纳兰性德道：“我身为御前侍卫统领，当时不得不出手。”

　　吴应熊冷笑道：“算了吧，我都听说了，你当时拼死护驾。再说刚才在朝上，鞑子皇帝不也说你护驾有功吗。还有，你身上的痕迹，满朝的人都知道了。小子，我看你是对那鞑子皇帝动了真心吧，不过他对你呢，哼哼。看你那满身的伤，如果他对你有半分心思，他会舍得这么打你么？”

　　纳兰性德不想再和吴应熊多说，只道：“你最近别轻举妄动，免得引起怀疑。”便走出酒楼。

　　傍晚时分，于成龙和施琅一起来到御书房见康熙。二人见过礼，于成龙又道：“皇上，事情有点复杂，您有个心理准备。”

　　康熙道：“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劲，是不是又牵涉到了容若？”

　　于成龙道：“是，皇上，故事有点长。我让那刺客进来，让他细和您说。”

　　那刺客进来，跪下道：“小人见过皇上。”

　　于成龙道：“你把今天对我和施大人说的事原原本本告诉皇上。”

　　那人道：“小人是吴应熊的心腹，所以得以知道一些吴三桂和吴应熊父子的事。八年前，吴三桂把他的一个通房丫头生的儿子带到明珠府上。给了明珠10万两银子，让明珠把他儿子送进宫。”

　　康熙的手一抖，差点把茶碗碰掉。

　　那人接着道：“但是据小人所知，这个孩子很不愿意，他的母亲是被迫跟从吴三桂的，自有了身孕后，就被吴三桂的正室赶出家门。这孩子和他的母亲种菜砍柴为生，相依为命。直到他十二岁那一年，吴三桂把他找到，然后就把他带到京城。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他的父亲，却是和母亲的永别。”

　　“那孩子进了皇宫后，皇上对他悉心栽培，每日教导他文才武功，琴棋书画。他也很争气，不出几年，已长成文武全才的一个英俊少年。这时吴三桂让他刺杀皇上，他不愿意，说没有机会。吴三桂是酒色之徒，便以为皇上也是这样。吴三桂便用他母亲的性命要挟他，让那孩子想办法爬上康熙的龙床。那孩子没办法，只能照做，但是让他对皇上下手，他无论如何都不肯。后来吴应熊终于等不及，便自己动手了。他事先有问过那孩子皇上住在哪，纳兰大人说您住在乾清宫，吴应熊心下怀疑，就派了两拨人马，去了乾清宫和养心殿。可是乾清宫和养心殿都没有皇上，又有大拨的侍卫埋伏在那里。我们跑不出去，便想去找纳兰大人，想在丽景轩避一下。可是没想到皇上正好在那里，后来的事，您都知道了。”他说到后来，已经把那孩子，换成了纳兰大人。

　　康熙听完，默默良久。

　　半天，于成龙才道：“皇上，这样看来，容若倒是有很多不得已。”

　　康熙冷哼道：“他知道有人行刺，不来禀告朕，就是死罪。”又问那刺客道：“他的本名叫什么？你为何肯说这些？”

　　那刺客道：“他叫吴应月。小人前两年遇到一件难事，是纳兰大人帮了小人。小人知道这次必死，所以把这件事合盘对皇上说出。纳兰大人对皇上，实在是很忠心的，这么多年，无论吴应熊怎么问他，关于皇上的事，他从未说过一星半点。”

　　康熙摆手，叫人把那刺客带下去。

　　康熙对于成龙道：“成龙，二年前他说要给朕侍寝，朕就觉得奇怪。他的性子你是知道的，那么骄傲的人，怎么甘心以色侍君呢。”

　　于成龙道：“皇上说的是，臣当时还以为，他是对皇上仰慕，所以……”

　　康熙冷笑：“他仰慕朕？他不气死朕，朕就烧高香了。”

　　施琅道：“今天容若去见了吴应熊。皇上，无论如何，您不能把他留在身边，太危险了。”

　　康熙道：“朕有分寸。”

　　于成龙道：“皇上，这么多年，容若要真想对皇上不利，怕是早就得手了。昨晚，臣也是在的，容若忠心护主，绝无二心。”

　　康熙道：“都跪安吧。”

　　施琅还要再说，于成龙便把他拖走了。

　　康熙觉得胸口有什么堵着似的，闷闷的，原来那小子是被人胁迫着，才爬上自己的床吗？那在他心里，自己算什么？

　　到了晚上，纳兰性德想康熙经过昨晚的一场虚惊，今晚大概没兴致了，便待康熙上床后直接睡在了康熙床边的地下。

　　康熙对纳兰性德道：“你上来。”

　　纳兰性德起身跪到床上，便开始自己脱衣服。康熙用手按住他的手，道：“容若，你愿意为朕侍寝吗？”

　　纳兰性德心道，看来今晚又是一场折磨了。便做出媚笑，伸手去搂康熙的脖子，道：“奴儿……”

　　康熙一把拍掉纳兰性德的手，道：“你少和朕来这套，朕只问你，愿不愿意侍寝？不，不说侍寝。朕只问，你，纳兰容若，愿不愿意朕，爱新觉罗玄烨，做你的男人。”

　　纳兰性德愣了一下，心下想到，我愿或不愿根本就由不得我。皇上，若我说愿意，你能否原谅我之前的欺瞒？若我说不愿，你又是否能放我离去。只得跪下道：“皇上，臣愿意。”

　　康熙看了他一会儿，道：“算了，朕没兴致了，睡吧。”

　　又过了一个月，传来吴三桂正式称帝的消息。康熙下旨，将建宁公主府查封，不许任何人进出。

　　那晚纳兰性德几乎一夜没睡，幸好没发生什么事情。

　　自睡在康熙寝殿后，纳兰性德再也没有主动勾引过他。原来以前种种的勾引和诱惑，都只是为了睡在朕的身边。现在这个目的达到了，便再也不用作出那种姿态了。这个认知让康熙觉得挫败，他不愿意用皇帝的身份强迫纳兰性德，所以也没有主动招幸。

　　而纳兰性德这边，自从吴三桂称帝，每天都在担心吴三桂会再派出刺客。白天拟完圣旨，便忙着四处巡查，生怕侍卫出什么漏洞。晚上睡觉也是打着精神，稍有风吹草动，就担心有刺客进来。他想如果康熙招幸，他当然不会拒绝，但是让他主动勾引，他真的没这力气了。

　　这晚，康熙已经歇下，纳兰性德才回来。刚拉开门，康熙便问：“怎么这么晚？”

　　纳兰性德忙跪下道：“神武门那边有几个侍卫出去喝酒，染上了痢疾，臣要重新安排人手，惊扰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康熙道：“人手不够，就再调些人手进来。”

　　纳兰性德道：“新调的人手怕是底细不明，臣能安排过来，皇上不必忧心。”

　　康熙道：“朕不忧心，但朕看你倒是忧心太过了，你看你每天忙得，朕都难见到你一面了。”

　　纳兰性德道：“皇上，是臣无能。要不皇上把臣的吏部侍郎革了吧。”

　　康熙皱眉：“你应该知道，吏部侍郎和御前侍卫统领虽然都是正二品，但吏部侍郎重要多了。”

　　纳兰性德道：“臣明白，但把御前侍卫交给别人，臣不放心。”

　　康熙道：“那这样，你退朝后不用帮朕拟旨了，直接去忙你的事吧。”

　　纳兰性德道：“臣谢皇上体谅。”

　　康熙道：“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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