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有你

　　周日，穆依依原本是想在家休息的，怎奈大姨妈来了，不得不去超市买装备。
　　大概是前段时间住院耽搁了，大姨妈推迟了二十天之久，但凡迟到必定十分销魂，这次也不例外。
　　九月下旬的天气还很热，穆依依却痛到浑身发冷，恨不得把自己塞羽绒服里。硬撑着在地下超市买完东西，还要乘电梯去二楼上厕所。
　　这家商场的电梯是折叠台阶，既不稳当又不安全，楼梯离得又远。穆依依五脏六腑像含着冰块，肠胃咕咕作响——糟糕，是要蹿稀的感觉。
　　赶紧上电梯吧，拖不起拖不起。
　　去了厕所就是好一阵上吐下泻，出来时腿酸脚软，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面如土色且重影，连忙拧开水龙头准备洗把脸提提神，结果刚一低头又吐了。
　　穆依依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寒噤，吓得身旁的大妈也跟着一哆嗦：“哎哟，瞧着月份不大呀，你该去医院看看。”
　　穆依依：“……”
　　什么鬼，还是先找点热东西喝吧。
　　甜品店在三楼，站都站不稳了还得去走电梯，真是要老命。
　　好不容易挪到目的地，点了一杯热牛奶，哆哆嗦嗦扫码付账，肚里又是一阵叽里咕噜。解脱正解得昏天黑地，电话铃突然响了，穆依依抱着手机眯眼瞧了半晌，眼前混沌一片啥也看不清楚，索性接了。
　　不管是谁，快来救救我吧。

　　萧然做完手术饥肠辘辘，原本是想装装可怜请她帮忙送饭的，他甚至提前买好了粉底液，想着要不要打个底妆，装一下低血糖病弱的样子。
　　然而穆依依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你怎么了？”他不由紧张起来。
　　“你是……？”这仅有的气息，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在哪？”
　　电话那头喘了几口粗气，声音微弱：“中心超市三楼，橙子甜品店。”
　　“我去找你。”

　　穆依依病来如山倒，病去如闪电，把自己吐干净之后居然奇迹般地好了，回到位置趴下就睡，而且睡得特别香，连热饮送来都不知道。
　　然而没睡多久她就饿醒了，只好点了些吃的，萧然赶到时，她正在啃鸡腿。
　　“萧医生？这么巧啊！”穆依依热情地冲他招了招手。
　　“……”萧然在她对面坐下，“不巧，听你声音不对，过来看看。”
　　穆依依这才反应过来：“是你打的电话？”
　　萧然点头。
　　“不好意思，刚才没看清，”穆依依抱歉地笑了笑，“萧医生找我……有事？”
　　“原本是想请你帮个忙，现在不用了，”萧然蹙眉说道，“你哪里不舒服，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穆依依略显尴尬：“没事……就是那什么……亲戚来了。”
　　大概所有的生理问题在医生眼里都只是理论问题，萧然一点避开话题的意思都没有，还极其认真地追问：“第几天了？多还是少？每次都疼得这般厉害吗？”
　　穆依依不禁想起了住院期间例行检查时的灵魂三连问：“排气了吗？大便了吗？干的还是稀的？”
　　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穆依依干笑了几声：“我就是刚才肚子疼了会儿，现在已经好了。”
　　“右手给我。”
　　穆依依伸出一只苍白冰凉的爪子，萧然调整坐姿，将自己的左前臂伸了过去，拉过她的手腕垫在自己腕上，右手的手指搭在脉上仔细诊断了几遍，确定她只是体质虚寒加上之前生病导致的气血瘀堵，并没有其他病灶，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不是西医吗？”穆依依一脸疑问。
　　“中医也会。”萧然说，“我是个大夫，刚才问你绝对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希望你不要难为情。”
　　穆依依晓得他的专业精神，感觉自己的确有点小题大做了，只好如实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
　　萧然听后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将外套披在她身上，又点了一杯热红茶让她捧在手心，并将自己温暖的大手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
　　“这也是……医生的工作吗？”穆依依老脸一红。
　　“是，”萧然面不改色，“倘若遇到紧急情况，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也是要的。”
　　穆依依：“……”
　　果然很专业。

　　萧然的掌心温热，手指白皙且修长，穆依依不敢抬头看他，便一直盯着杯子，顺便多瞄几眼他细长的手指。
　　“你紧张什么？”萧然问。
　　“没紧张……”
　　“为何不敢看我。”
　　萧然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冷高知专家型帅哥，穆依依从小就怕这种气场强大的权威人物，她是真的不敢正眼瞧。然而，即便怂得再明显也不愿被人一语道破，为了表示自己不心虚，穆依依心虚而又假装理直气壮地抬起了头。
　　萧然温柔地望着她，眼角唇畔都噙满了笑意，与她想象中的谨慎严肃大相径庭。穆依依默默地松了口气，原本僵硬的手也渐渐松弛下来。
　　“没吓着吧？”萧然的声音好有磁性。
　　“没没没，”穆依依连忙说，“你比在医院的时候看上去随和多了。”
　　“是吗？”萧然咧开嘴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你倒比住院时活泼了些。”
　　“嗨，那是……”穆依依刚想吐槽，又觉得不妥，连忙岔开话题，“咳，医院毕竟是个严肃的地方嘛……”
　　“的确如此。”
　　“我好了，”穆依依抽出双手，边搓手心边说，“今天谢谢你呀，你吃饭了没？我请你吃饭吧！”
　　“可以。”萧然笑了笑，欣然接受。

　　三楼刚好有一家特色店，那家店的粥品相当有名，菜的种类也十分丰富。
　　穆依依懒得点菜，直接把菜单递给萧然：“想吃什么随便点。”
　　萧然毫不客气说点就点，还说：“下回我请。”
　　餐桌上，穆依依一边吃饭，一边听着萧医生免费的医学讲座——
　　“你这几天肠胃不好，喝点热粥有助于消化。”
　　“最近别吃油腻的，刺激肠胃会加重腹泻。”
　　“如果特殊时期怕冷，可以在熬汤的时候放一些胡椒。”
　　穆依依连连点头，就差拿个本子记下来了。
　　大概是萧然的声音太好听了，穆依依不仅没觉得乏味，甚至连个小差都没开。一顿饭吃下来，既填了肚子又涨了知识，充实得很。
　　“吃饱了吗？”
　　“饱了，”穆依依意犹未尽地小声嘟囔，“饱得真快。”
　　“我该去上班了，你跟不跟我去？”
　　“啊？”穆依依吃了一惊。让我……跟你去上班？
　　萧然望着她，缓缓说道：“你脸色还是很差，跟我去医院验个血。”
　　“……”穆依依狠狠地在桌子底下掐了自己一把——想啥呢！果然想多了。
　　“你怕针？”萧然皱了皱眉。
　　“呃……验血就不必了吧……”穆依依支支吾吾地说，“我回家睡一觉就行，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第二天就好了。”
　　“那好吧。”
　　萧然道别时，用手背轻轻贴了一下穆依依的脸颊，郑重其事地说：“多穿件衣服，经期畏冷。”
　　穆依依瞳孔一缩，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句“遵命”，就差敬个礼了。
　　“再有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
　　萧然驱车离开的时候，穆依依还在姿势标准地挥手告别。这是个正派人，她绝不能胡思乱想，她必须认认真真地遵循医嘱，千万别犯花痴。
　　他是如此正经，如此专业，作为一名合格的病人，怎么能用自己的花花肠子去yy他呢？哪怕是偷偷的也不行！
　　穆依依使劲揉了揉脸。

　　萧然回到办公室，离上班时间还剩半个小时。他倒了一杯热茶，看着茶叶一点一点往下沉，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或许赵荀说得对，穆依依是个没有前世记忆的人，因为阿布绝不会对他这么客气。
　　阿布对他，从来都是极尽“剥削”——
　　“我来蹭饭，我明天还会再来的。”
　　“有吃的吗？我爱吃咸味点心哦。”
　　“我要睡这里，你到别处去。”
　　……
　　陈小布从来不知谦让为何物，更不会惧他半分。而且，但凡他做出一点亲昵动作，她不仅立刻顺从，还常常夸大其词地表达出来，从不掩饰自己的花痴。
　　“上官燕成亲了，你换个人喜欢呗！”
　　“现在将就也不迟嘛。”
　　可穆依依，却是截然不同的反应。她礼貌，谨慎，乖巧，甚至虔诚。
　　这种感觉太疏离了。
　　阿布不会如此拘谨，更不会如此束手束脚。穆依依这反应，怕是已将他给忘了，甚至……从未记得？
　　莫非是他找错人了？

　　穆依依在附近找了一处卫生室，打算买点药再回家。一名青年医生背对着柜台，正在配中药。
　　“请问有止痛药吗？”穆依依问。
　　“有啊，什么症状……穆依依？”
　　“小赵？”
　　真是奇了，买个药都能遇到熟人。
　　“快坐，”赵荀看了一眼，连忙示意她坐下，“哪儿不舒服？”
　　“嗯……”穆依依含糊其辞，“你懂的。”
　　赵荀秒懂，长长地“噢”了一声，拿出一个布枕放在柜台上：“右手放这儿。”
　　穆依依把手腕搭在布枕上，赵荀熟练地切脉，查眼睑、舌苔，试了试她的脸颊和手温，又详细询问了相关情况。
　　“你主要是气血不畅，止痛药就别吃了，不对症，”赵荀说，“我给你熬副中药，喝了睡一觉就好，只是要等一会儿，你不赶时间吧？”
　　“不赶，不着急。”
　　“那就好，你跟我来。”赵荀带她穿过诊疗室，来到一处宽敞安静的房间，“这是我午休的地方，你先躺一会儿，药好了我就给你端来。”
　　穆依依躺下，赵荀把床上的毯子叠放在一边，取了床棉被给她盖上：“你现在体温偏低，先盖这个，觉得热了再换。”
　　“谢谢啊。”
　　“谢什么，应该的，”赵荀笑着取了一片暖贴，用绒布袋装好递给她，“用这个暖一暖，我煎药去。”
　　穆依依抱着绒袋，很快就睡着了。

　　睡梦中，她与“男友”一起去拍婚纱照。由于试婚纱的时候把眼镜摘掉了，“男友”长什么样，她愣是没看清。
　　“既是成婚，为何要穿素色？”男友问。
　　“从西方学来的，白色代表纯洁的爱。”她说。
　　男友听罢点点头，认真地为她挑了一件蕾丝花边嵌着珍珠的婚纱。
　　穆依依换上婚纱，走到他面前转了一圈：“好看吧？”
　　男友从沙发上缓缓站起，说：“真的极美。”
　　四目相对，朦胧的五官在她视线中逐渐清晰。
　　……萧然？！
　　穆依依猝不及防地一哆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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