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于行

　　周景行刷过牙，洗过脸，连抗皱纹的眼霜都擦了两遍，门还是不声不响的。
　　他抬头看钟，下午三点。
　　洛葭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他这个金主捏着红包干等着是什么情况？
　　有点小气愤，周景行火速换上衣裳，帽子一扣，带上红包就摁开了电梯，到达五楼，敲门。
　　敲三下，停一下。
　　本以为要等很久，五秒后，就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和一句清脆的“来了别敲了朋友！”。
　　周景行：…………
　　洛葭探出头，顶着乱糟糟的毛。
　　“大清早的，大爷你来干嘛？”
　　收起短暂的慌乱，她一边顺毛，一边捏了下鼻子，好奇看周景行。
　　“你不要红包了？”
　　周景行觉得自己的小郁闷又加深了一点点，被眼前这个失忆症患者刺激的。
　　“哦……”
　　“真是太感动了！大清早劳烦您给我送下来！”
　　洛葭伸出手，眼巴巴看周景行。
　　“现在已经下午三点过了，自己睁大你的单眼皮好好看看，还有，我没有吃早饭，没力气把红包拿出来。”
　　“……”
　　“我正在吃早午饭，您不介意，进来吃点？”
　　忽略了那句人身攻击，洛葭的表情颇有点为难，周景行选择无视，直接走了进去。
　　“老板？”
　　“老板怎么……”
　　饭桌前坐着四五个阿姨，齐刷刷看着周景行，有点惊慌，和刚才洛葭装出来的完全不同，货真价实，因为这个大boss的突然降临。
　　“我来蹭个饭……”
　　不太自然地开口，周景行转身，看向洛葭，“我用工资请来的阿姨，你倒是挺会哄……”
　　洛葭察觉到一点小火星，立刻抓住周景行的手，将他往空位上带，“没有，大爷，我们只是小小聚个会而已。”
　　递上碗筷，洛葭坐在周景行左边，言笑晏晏，“大爷吃什么，我替你夹？”
　　“……”
　　“洛苍苍，你吃这么多辣椒不怕长痘吗？”
　　周景行这才看到满桌似乎无穷无尽的红色，光是注视着，就觉得嗓子痛。还好，他比较坚强。以及，过了变声期很久了。
　　“因为昨晚熬夜了，天亮才睡，早上起来没精神，坐了很久还是这样，就拜托阿姨帮我醒醒神。”
　　“……”
　　周景行突然觉得心好累，他掏出红包，递给洛葭，“你们慢慢吃，我找郁杉出去喝粥了。”
　　“好嘞，慢走了您。”

　　周景行给工作室的人放了整整一个月的假，洛葭的心都快飞起来，她就知道自家大爷很了不起，没有积累多年的国民度，每年怎么可能凭一部剧或电影和几场演唱会就养活全工作室的人呢，哦，还有代言……
　　走之前，郁杉拉住洛葭，“记得2月13日回来工作，3月我们就有个开年代言。”
　　她用脚尖蹭着地，慢吞吞说，“我知道了……”
　　没有办法，周景行最贴身的人就这么两个，几乎是所有工作都要参与，在其他小伙伴不用来这么早的时候，必须集合报道。
　　不过洛葭已经很满足。
　　她带着红包和行李箱，潇洒飞了回去。
　　到家之后，又是好吃懒做的一个月，等到即将回去工作的时候，洛葭发现自己胖了四斤。
　　有些郁闷，她带着老爸老妈“记得找男朋友不然明年回来打死你”的嘱托和多出来的肉，默默飞了回去。
　　她的家在南方，比起骄傲的本市人民，自然是最迟到的一个。收拾完行李，收到郁杉的微信，“上来开会。”
　　有点奇怪为什么不是在楼下会议室。
　　洛葭把玩着帽子上的线球，到了六楼，门是开着的，一眼看到正背对她给鱼们喂食的周景行，暖气开得很足，他只穿了一件衬衫套毛衣，灰色休闲裤，和……一如既往的毛绒绒拖鞋。
　　“大爷，新年快乐啊。”
　　她关上门，到处找郁杉。
　　抬眼看二楼，也没人。
　　周景行慢慢转过身，“别找了，他在厕所。”
　　“哦……”
　　看来郁杉是吃好喝好了，洛葭觉得不是自己一个人胖起来，就放心了，颇为惬意地坐在沙发上，环顾了下四周的鱼缸和盆栽，“他们都还活着呢……”
　　不由带了点惊讶的口吻，洛葭差点都觉得自己快死在南方的冬天了。这些鱼和多肉还挺坚强。
　　“每天开着暖气的，还请了专人照顾，你觉得呢？”
　　周景行似乎很鄙夷她的想法。
　　洛葭瞬间觉得自己低了一个档次，十分惨兮兮，人不如鱼，人不如多肉。
　　转念想了想，没有女朋友的周景行对这些爱好上心是很正常的事。哪像她，回去整天看爹妈秀恩爱，没人有空理她这个亲生闺女。
　　这么看来，她和周景行，都挺惨兮兮。

　　瞅到桌上有些零食，洛葭拆了几袋，嘎嘣嘎嘣吃起来，周景行皱眉，看她白白嫩嫩的脸，“过年是不是胖了？”
　　她捂住双颊，“你看出来了？”
　　“你长肉只长脸，有什么办法……”
　　在洛葭对面翘脚坐下，周景行盯着她有些肉的脸，看到洛葭慢慢笑起来，两条眼睛弯成月牙，“腿是女人的脸，我腿细，我不怕。”
　　总有一大堆从微博上听来的歪理。
　　周景行摇摇头，抢了巧克力甜甜圈过来，他成功在奔四的年头，迷上了甜点，真是人越老越不知道自己以后是什么样子。
　　郁杉一瘸一拐出来，瘫在沙发上，“我靠，以后再也不参加同学聚会了，整个人都喝残了……”
　　两人瞥了他一眼，各自默契低头吃东西。
　　恢复了十分钟，郁杉打开电脑，放在桌子中央，示意周景行和洛葭去看，“左右科技开发的那个手机游戏，你知道吗？推理闯关的《沉眠的星星》，过去一年狂揽10个亿的游戏。”
　　周景行咽下最后一口甜甜圈，用纸擦拭着手，深藏功与名地说，“知道，我通关了，记录在朋友圈里排第二。”
　　郁杉又看洛葭，她咬着薯片，“知道，没玩过。”
　　“他们做了第二版，这次升级更多，希望能让大爷去代言，并且参加录音，就是里面会有许多的情境对话，都会邀请许多艺人去录制。”
　　“左右科技还挺有钱啊。”
　　郁杉啧啧，却充满着我家大爷又是头筹的自豪。
　　洛葭听着，有些发呆，下意识拿出手机，向左划去，就在解锁的那一页停留了许久，她盯着那两个数字，就是许久不按下去。
　　“这样，明天他们会借着情人节在微博上进行第一轮营销，我们工作室会进行配合。”
　　“然后一周后，左右科技的负责人会带领团队亲自过来洽谈。”
　　“三月的工作就这一个。”
　　“四月有两个广告拍摄，一个音乐晚会录制。”
　　“五月开始进入演唱会准备，同时有两个新代言，洽谈中。”
　　“六月开始演唱会，七月初结束。”
　　“这就是上半年大致安排，下半年应该会拍摄电视剧，本子他们还在接洽中。”
　　翻着笔记本，郁杉进入工作模式，快速交代了半年的行程。然后侧头看周景行，询问他的意见。
　　“好，没问题。”
　　周景行很淡定，“每天给我一点养鱼浇花练字的时间就可以。”
　　满脸都是老年人的无欲无求。
　　郁杉给了他一个小拇指做回应。
　　转头看，洛葭抱着抱枕发呆中，这种任务分布时，自然没有她插话的余地，作为一个万能的助理，她只需要在周景行叫她做什么的时候出现就好。
　　这种放空的状态让周景行心生小刺，“新的一年刚开头就这么没有干劲，乐不思蜀了吗？”
　　她托腮，呼出一口气，“大爷，我这是惆怅。”
　　“……”
　　“为什么？”
　　郁杉总是在谈到八卦的时候特别来劲，他拉着洛葭头上的线球帽，问。
　　“不能告诉你们，这是少女的心事。”
　　飘飘乎乎站起来，洛葭淡定放下了抱枕，和没吃完的牛肉干，“今天会议结束了是吗？我先下去了，肚子好饿，回家煮牛肉粉吃。”
　　其实她就是一个全程旁听的人而已，郁杉一个人像个老教授，吧啦吧啦吐着词，就跟夏天吃西瓜时候发射黑色瓜籽一样，噗通噗通十分顺畅。
　　她和周景行就各自瘫在沙发上，一个听，一个放空。
　　从懒这个字上，洛葭也随周景行。

　　“少女的心事？”
　　郁杉贱兮兮地学着洛葭刚才幽幽口吻，仰天长笑一通后，才看周景行，“嘎嘎这是有心上人了？”
　　捏着遥控器，周景行睨他，“年纪轻轻的，别那么八卦行不行。”
　　“老子当年就比你迟一个月进公司而已，严格来说，我们是同期生好吗？”
　　“可是我先出道。”
　　“……”
　　周景行挑来挑去，没有喜欢的电视节目，只能赶郁杉走，“快滚下去，我要钓鱼去了。”
　　“……”
　　也不懂这初春料峭的天，他为什么要蹲在室外吹冷风。郁杉还是听话地拎起包和电脑，滚了出去。
　　室内恢复安静，周景行才回卧室，换了一件防风羽绒服，到脚踝，踩着雪地靴，抱着渔具上了二楼，当初凿这个鱼塘的时候，为了达到周景行的要求，深、宽、大，动静一楼都能听到，那段时间工作室的背景乐全是轰隆隆的噪音。
　　最后完成的时候周景行还挺喜欢，隔三差五上来二楼钓鱼。
　　这对他来说，是一件能平复情绪和清心静气的事情。
　　完成布置，将线沉下去，周景行从眼镜片里垂头看着水面，思绪很自然回到了刚才那个未回答的问题上。
　　洛葭有喜欢的人了吗？
　　他想，这个姑娘最厉害的大概就是在说这样沉重的话题时，眼睛也能一直盯着面前的零食，这一举动让周景行十分怀疑郁杉提出的问题是否具有可考察性。
　　可是，刚才洛葭坐在那里放空的时候，表情又和以往十分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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