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轻薄假面

　　第二天丁晓刚进校门，就看到一群人聚拢在小花园旁边。
　　“怎么了？”她走过去，却立刻发现了不对劲——小花园的金鱼池里的水已经干了，几条死鱼在池底的青苔上静静地躺着，在小花园前面的地面上，堆积了堆模糊的东西，一群苍蝇在上面绕来绕去。
　　“哎呀，太残忍了。”一个女老师掩着鼻子，拨开人群走了。
　　那是……什么东西？丁晓闻到了腐烂的气息，感觉十分不好，她隐隐约约有些预感。在池底死掉的鱼是仅有的几条黑鲤鱼，那一群红鲤鱼到哪里去了？
　　“那是鱼的内脏。”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绝对不会错，这个戴黑框眼镜，高个子的男生，就是易哲。
　　“这么多？这该有几十条鱼了吧？”丁晓看着那一堆恶心的东西，在心里估计着，“池子里的红鲤鱼大概就有这么多。”
　　“真讨厌，就算是猫也不会一次吃这么多条鱼嘛。”旁边的一个女生说。
　　“笨哪，你见过哪只猫吃鱼还把内脏吐出来，还堆在一起的？肯定是人干的。”另一个男生说。
　　“难道是食堂大娘？”女生无端猜测。
　　丁晓看到易哲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她走近去，小声问：“你认为是怎么回事？”
　　黑发男生轻轻松松地笑了笑，把笔记本包甩到肩膀之后，转过身来头也不回地走掉。
　　“剔除鱼的内脏，可能是为了做菜，也可能是为了做标本。但是剔除了鱼的内脏，还把它别有用心地堆在这里，恐怕不是食堂大娘能做得到的。”
　　他留下这句话，大步走远，对站在远处提着书包等待的女生招了招手，女生小跑着过来，和他牵着手一起进了教学楼。
　　红鲤鱼。丁晓还记得玄裳和这些鱼说话：“小红乖哦。这是我的朋友丁晓。”
　　这两件事……有必然的联系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刺耳的尖叫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在大家反应过来之前，丁晓已经知道了那是谁。在那一堆鱼的内脏旁边，抱着头跪在地上的少年，有着天使一般纯洁的容颜，此刻却陷入了癫狂状态的尖叫中：
　　“啊————————————小红————————不要死！！！！！！！！”
　　丁晓快步冲过去，紧紧地抱住玄裳。
　　“玄裳，不要害怕！冷静一点！”
　　“小红！小红！不要死———————————不要死！！！”
　　少年仍然在挣扎，他的指甲深深地扣进丁晓的手臂里面，丁晓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年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气。
　　“恶魔……是恶魔杀了它们！是恶魔！不要！！！！！！不要伤害它！！！！！！！！”
　　玄裳的脚蹬在地上，他的身子向后仰，丁晓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抓住他了。怎么回事，现在的玄裳，看起来好像和以前很不一样，他狂暴得像一只发疯的动物，脸上尽是绝望的表情，眼中透出了恐惧。
　　丁晓再也抓不住他了。玄裳挣脱她跳起来，朝校门的方向跑去。
　　“抓住他！”几个教师冲上去，三两下把玄裳按倒，“他情绪很不稳定，送校医院去！”

　　校医院。
　　丁晓背着单肩书包，靠在墙壁上等待着。医生说镇静剂的药效还没过去，玄裳还在睡。已经是下午六点了，丁晓担忧地看着紧闭的病房门。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匆匆追上远去的医生，挡在他面前。
　　“麻烦问一下，玄裳以前一直在精神病理科接受治疗吗？”
　　医生露出诧异的表情：“治疗？谈不上，我看过这孩子的病历，他只是在接受心理引导，是他哥哥安排的。”
　　“心理引导……您的意思是，他的精神方面并没有问题？”
　　“小姑娘，很多人都有心理障碍，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在发疯。”医生耐心地解释，“比如这个孩子，他今天也许是受了一些刺激，才会有这样疯狂的举动，经过一些引导就可以恢复正常。同样的，如果你觉得某个人的行为很奇怪，并不意味着他有精神病，他或许只是陷入了……某种偏执而已。”
　　“偏执。您是说……偏执狂吗？”
　　“有这种可能。”医生对她和蔼地笑笑，走开了。
　　丁晓跑回病房的时候，发现门已经打开了，一阵巨大的响声吓了她一跳。她冲进去，看到玄漠双手掐着玄裳的脖子，上下摇晃着：
　　“你不要再说了！再说一次我就掐死你！什么天使恶魔，你以为你是傻子吗？”
　　而玄裳已经完全不能呼吸了，整张脸因为缺氧，已经变成了紫色，他的手从床边垂下来，毫无生气。
　　“你要干什么！”丁晓冲上去，使劲地掰开玄漠的手指，“他是你弟弟，你真的要掐死他？”
　　玄漠的动作突然停住了，像是突然之间没了电的机器，丁晓轻易地拉开了他的手，玄裳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丁晓把他扶起来半坐着，拍着他的后背。
　　“这是怎么回事？”护士长拿着考勤表，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怎么这么吵？”
　　“王护士长，刚才这个同学不小心踩到了输氧管，不过现在已经好了。”一个冷静礼貌的声音响起，顺声音看过去，丁晓这才意识到是玄漠在说话。他的口吻礼貌得像个绅士，刚才真的是这个人，像发了疯一样要掐死自己的弟弟吗？
　　“是玄漠啊。”护士长一看到玄漠，立刻堆起了满脸的笑容，“高材生，在我们医院的实习怎么样啊？”
　　“学到了不少东西，多亏了前辈们的指导。”玄漠谦逊有礼地说着，和护士长一起走到门外。
　　丁晓怀疑地看着他。这个人个性的转变如此之快，让她措手不及。从绅士到杀人魔，两个极端的跳变，和某个人——丁晓的目光转到玄裳的脸上——还真是很像呢。
　　玄裳已经恢复了平静的呼吸，正睁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丁晓。
　　“你哥哥很可怕。你还好吧？”
　　“我……没事……”
　　“这就好。”丁晓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圆圆的小盒子，露出了纯真无害的笑容，“这是我从意大利店带来的水果蛋糕，很不错的！”
　　她把盒子放在床头，玄裳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丁晓。”他轻声叫道，“我哥哥是恶魔。”
　　丁晓的动作定格了。恶魔？怎么又冒出来一个新名词？
　　“原先，我们都是天使，可是他犯了罪……很重的罪孽……所以被贬为恶魔。”
　　“原来是这样。”丁晓点点头，“所以他要伤害你？”
　　“恶魔每次使用魔法，都必须杀害动物来抵挡‘逆风’！那些标本……他做的那些标本，都是被他杀掉的动物……”
　　“包括那一池子的红鲤鱼吗？”
　　“对……他一直想获得更高的法力，来战胜我，战胜天使！”玄裳突然又紧紧地握住了丁晓的手，“可是，我会保护丁晓。我是丁晓的守护天使。”
　　丁晓注视着那双没有一丝杂质的漂亮眼睛。“玄裳，我相信你。可是，你并不是天使。”
　　她看着玄裳的眼睛，慢慢地说：“你不是天使，你哥哥也不是恶魔。世界上没有天使和恶魔。”
　　“你说得对。”
　　门口传来的声音让丁晓和玄裳都把脸转了过去。黑发的男生靠在门框上，此时站直了身子，走进来。
　　“你说这些话，只是为了逃避那些‘现实’而已……”
　　他走到病床边，注视着玄裳，玄裳本能地垂下眼睑，易哲一把抓住了他的双肩。
　　“看着我！”
　　玄裳猛然睁大了双眼。易哲一字一句清楚地说：
　　“你在逃避什么？你身上发生过什么？那一天，一年前的三月十七日，我离开的那十分钟，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要逃避，说出来！”
　　“我……”玄裳睁大了本来就很大的眼睛，慢慢地，眼睛失去了焦点，“我是个天使……”
　　他的头一歪，失去了直觉。
　　“玄裳！”丁晓轻轻推了推他，没有反应，“要不要叫医生？”
　　“不用，他只是睡着了而已。如果他想一直逃避下去的话，睡觉是最好的选择。”易哲轻松地说着，看了看放在床头小桌上的蛋糕，下结论，“你很关心他。”
　　“我和你不一样。”丁晓说，“你想知道真相，而我希望玄裳能幸福。”
　　易哲的笑意更明显了。丁晓却在那笑容中，看到了越来越浓的嘲笑意味。
　　“幸福并不容易，尤其对弱者。”他抬腕看了看手表，“吃过晚饭没有？”
　　丁晓摇摇头。
　　“我请你吃。”易哲招招手，刚走出一步，他感到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抬起脚来看清，他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表情，随即弯下腰，把那东西捡起来放进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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