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宠娇颜

　　穆靖林口中的刘太医是太医院的院判，早年因为一场误诊风波，差点丢了性命，是穆靖林开口替他求情，他才得以幸免于难。

　　自那之后便把穆靖林当救命恩人来待，有什么事只要穆靖林一句话，他风雨无阻都会赶来。

　　他年过六旬了，留着一撮白花花的山羊胡，随侍卫来到穆府时，已经是傍晚了，他先去见穆靖林。

　　穆靖林正在看下属呈上来的奏报，大多打算向皇上进言魏琮德行有失，望派都察院彻查的……魏琮若是会这么容易被人抓到把柄，聂衍也不至于现在还在府里休养了。

　　这样的折子呈到皇上面前，非但不能让魏琮倒台，反而容易让皇上觉得他们在结党营私，故意诬陷魏琮。

　　也不知是哪个没脑子的臣子领的头，幸好先送来给他看了，要不然这么多年的心血，可算是白费了。

　　穆靖林将折子扔给一旁的护卫，与他说：“去查查都是谁起的头。这样的蠢事也做得出来！也不看看都察院有多少魏琮的人，就敢这样贸贸然给皇上上书！”

　　旁边站的是穆靖林贴身的护卫赵凌，跟他出生入死许多年了，也了解穆靖林的脾气，接过折子，却有些犹豫道：“属下听说是冯阁老起的头……”

　　冯阁老是三小姐的亲外祖父，老爷名义上的岳丈，虽说自打原夫人过世之后，冯穆两家不大往来，但这层关系总归是在的……赵凌这才会有些犹豫。

　　“冯尧？”穆靖林果然皱了皱眉，冯尧这些年能稳坐阁老的位子，大多得益于他懂明哲保身，任凭聂衍和魏琮斗得你死我活，他都作壁上观，从不偏帮哪一方。

　　这回却明目张胆地怂恿他们这方的官员去弹劾魏琮，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下属才刚回禀说他这段时间跟魏琮走的近，一眨眼就翻脸不认人了？

　　穆靖林不相信冯尧会这么糊涂，“冯尧那里我自会去说，把折子拿回去让他们重写吧。”

　　赵凌低声应是，却有些不解道：“大人不是早就想除掉魏大人了，这难道不是个绝好的机会，为何还……”

　　“魏琮心机深沉，背地里使的手段一点也不比我们少。”穆靖林说道，“加上聂衍又对他颇为维护，想要动他，仅靠这些言官还远远不够。”

　　听到穆靖林的话，赵凌便不再说了，捧着一堆折子先出去了。

　　穆靖林想到这些人做事没点脑子，脸色就不是很好，直到刘太医进来，他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他请刘太医到太师椅上坐，亲自斟了茶给他，“你年事已高，又是太医院的院判，本不该劳你走这一趟。”

　　刘太医是专门负责给宫中妃嫔诊病的，在宫中还算有点威望，但在穆靖林这些权臣面前，自然就算不得什么了。

　　穆靖林这般礼遇他，反倒叫他受宠若惊了，“詹事说哪里的话。比起詹事曾经救我性命，这些都只是举手之劳。”

　　来时他也听侍卫提过，穆詹事这次请他来，是让他给穆三小姐诊治的……这穆三小姐的名号，他倒也听说过一些，是穆詹事捧在手心的独女，京都勋贵圈子里津津乐道的娇娇女，算着也就是十一二岁的年纪，怎么会劳动穆詹事特地请他来？

　　难道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刘太医也不敢妄加猜测，斟酌着问穆靖林：“我听侍从说，詹事请我来，是为了穆三小姐……不知穆三小姐她哪里有恙？”

　　穆靖林没让他直接到穆三小姐房里诊脉，这其中怕是有些猫腻，他在太医院混了这么多年，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穆靖林给他续了杯茶，道：“找你来并非是让你替她诊治，而是有些事想问清楚。”

　　刘太医瞧着穆靖林谨慎的模样，半点也不敢大意，“詹事直说就是，但凡我知道的，一定据实以告。”

　　穆靖林看着案几上的松油灯出了会儿神，才闭了闭眼，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说穆朝颜撞了头之后性情大变，问刘太医是否正常，又问他是否需要请人做法之类的。

　　言语间皆流露着对穆朝颜的关怀，刘太医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这穆詹事是怀疑穆三小姐中邪了……又怕贸然请人过来，会惹了穆三小姐不高兴，这才特地请他来先问问清楚。

　　他怎么也没想到，朝中人人惧怕的穆詹事，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看来传闻果然不假，他对穆三小姐果然宠爱至极。

　　方才看穆詹事一脸严肃的模样，可算是把他吓坏了，这会儿总算松了口气。

　　刘太医灌了一口茶下肚，才慢悠悠地说：“詹事在朝为官多年，应当也知道那些牛舌鬼神之事都是虚无缥缈的，做不得真。至于穆三小姐性情大变，我倒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是得道的高僧，尚且有七情六欲，又何况是被你娇宠惯了的穆三小姐。她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偶尔闹闹别扭，耍耍小姑娘脾气也是正常。”

　　他家的几个闺女跟穆三小姐一般大的时候，可不也是把家里搞得人仰马翻，不得安生，他觉得穆靖林纯粹是关心则乱，才会胡思乱想。

　　想来他也是在朝中叱咤风云的人，怎么一提女儿就什么理智都没了。

　　他怕穆靖林说他是信口胡说，还道：“詹事若还不放心，不妨让下官去给穆三小姐把把脉，亲自诊治一番再作定夺？”

　　穆靖林想到朝颜见到他的神情，就摇了摇头，“她只怕不肯。”

　　不过既然刘太医都说没事了，他也不好再多问什么了，喊了赵凌进来，道：“送刘太医回去。”

　　…………

　　朝颜用过晚膳之后，便歪在炕上帮聂倩茹看起了账本，穆府真不愧是名门世家，这日常的开销用度是以前薛家的几倍不止，她还是薛二的时候，也帮母亲看过账本，可也没见这么一大叠的，整个儿跟宫里似得，样样都得登记入账。

　　倒也难为了聂倩茹年纪轻轻就管了这么一大家子，还管得井井有条，从未出过大错。

　　真不愧是首辅家的千金，单单这管家的手段和气度，是她学几辈子也学不来的。

　　只是她分明要才干有才干，要出身有出身，怎么一到穆靖林面前，还跟小猫儿似得，乖顺得不像话？

　　朝颜都忍不住替她可惜了，看来这穆靖林还真是害人不浅。

　　“好端端你唉声叹气做什么？”聂倩茹显然留意到了朝颜的神情，搁下墨笔，微微笑着说：“可是累了？方才都叫你回房歇了，你偏要在这坐着陪我，这回受不住了吧？”

　　她招手喊吴嬷嬷过来，“快送你们三小姐回房去。”

　　穆朝颜无奈，除了见见老太太，见见她那两个堂姐妹，她都躺一天了。

　　这会儿好不容易有点精神了，她可不想再闷在床上。

　　朝颜推了推吴嬷嬷的手，靠到聂倩茹身边去，“母亲，索性这天色也晚了，账册一时半会又看不完，您陪我说说话儿吧。”

　　聂倩茹见她兴致勃勃的模样，就搁了账册，认真地问她：“你想听什么？”

　　穆朝颜想了想，就道：“您跟我讲讲庭远舅舅的事吧。”

　　她记忆中的聂庭远是个很温和的人，而今日见到的他，却一点也不一样。

　　朝颜想了解他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是聂首辅最得意的儿子，前世能跟穆靖林抗衡的人……

　　她虽然没想过要杀穆靖林报仇雪恨，但也不想让他仕途太过平顺了。

　　而她又只是个深闺女子，即便知道一些将来的事，但凭她自己的力量，也不可能左右穆靖林晋升……

　　但聂庭远不同，他是首辅之子，年纪轻轻又已在六部任职……如果他能帮她，很多事就简单了。

　　聂倩茹却觉得奇怪，“以往可没见你对庭远上心过，今儿怎么问起他来了？”

　　朝颜正思索着该怎么答她，聂倩茹就又开了口，“倒是你庭君舅舅的夫人前不久怀了孕，我也一直不得空回去，如今你又病着，我也走不开……”

　　聂庭君就是聂家的三少爷，朝颜名义上的三舅。

　　朝颜听了顿时眼前一亮，“母亲原打算亲自回聂府探视？”

　　聂倩茹叹息了一声说：“这是你三舅母怀的第一个孩子，怀相不是特别好。你大舅母又忙着府里的事，这么多姐妹也就我离娘家最近，你祖母原打算让我回去照看几日……”

　　“说起来我也有好久没去聂家了，不如趁这次机会，您带我回聂家看看祖父祖母可好？”朝颜趁机说道，“我虽是伤了，但这么闷在家里，反倒容易闷出病来。”

　　比起从聂倩茹嘴里知道聂庭远的事，她还不如自己亲自去聂府查探，说不定还能知道些意想不到的事。

　　聂倩茹确实也想回娘家看看，但想到穆靖林，还是皱了皱眉，“你都还病着，就算我答应，你父亲也未必肯让你离开。”

　　说到穆靖林，朝颜脸色就微微沉了，不过很快，又重新笑了起来，挽着聂倩茹的手臂道：“父亲不是疼我吗？您就说是我闹着要去的，他应该不会不答应吧？”

　　聂倩茹哑然失笑，捏了捏她粉嘟嘟的脸蛋，“你呀，就仗着你父亲宠你，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朝颜咧嘴一笑，接过吴嬷嬷端来的药，一口饮了下去。

　　穆靖林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觉得刘太医说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至少她在聂氏面前不会这样，兴许真的是他想多了吧。

　　等第二日聂氏过来跟他商量带朝颜回娘家的事，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还嘱咐她：“带朝颜好好散散心，过几日我再去接你们。”

　　以往聂倩茹带朝颜回聂府总要费上好一番唇舌，这回穆靖林却这么爽快应下了，倒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站了好半天，才说：“老爷放心，妾身一定把朝颜照顾好。”

　　聂倩茹待朝颜如何，穆靖林也是看在眼里，闻言就轻轻嗯了一声，拿了铜架上的外衣，打算要出门了。

　　聂倩茹便也没敢多待，回了院子与朝颜商量起去聂府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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