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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原
能够在江海市的某间私房菜馆里见到达瑞传媒的大老板蒋原，对关山而言实在是件出人意料的事。原因很简单，作为国内娱乐圈的龙头大佬，财大气粗根深蒂固，达瑞传媒自是盘踞在了华夏国首都，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城市——京城，而并非亚洲第一大城市，华夏国金融、时尚、艺术的中心江海市。
正所谓不是猛龙不过江，江海市虽说还有个国际A类电影节——江海国际电影节，但现在却离今年的电影界开幕尚有大半年。关山实在想不通蒋原亲自跑来江海市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见自己一面？
这未免太过抬举自己！
要知道，作为北半球时尚中心之一和华夏国的电影工业重镇，江海市云集了华夏国泰半的名流富贾，汇聚了无数音乐电影产业公司和奢侈品牌。每天都有大量的金融资金流入此地寻找投资机会，城市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随处可见年轻靓丽的俊男美女苦苦追寻着一举成名的机会。在各类电影公司犹如雨后春笋冒出来的江海市，区区一个光影影业又算得了什么？
但蒋原，显然不这么认为。年约四旬的他在男人中尚算是一枝花的年纪，加之身材匀称皮相英俊事业有成，一向是娱乐圈中女星趋之若鹜的目标。作为娱乐圈中大佬，关山自然也曾看过不少有关他的访谈和照片。影视画面中的蒋原总是神情严肃鹰睃狼顾，赫然一方霸主的模样。可唯有亲眼见到蒋原本人，关山方意识到原来全不是那么回事。
眼前的这个蒋原穿着一身休闲的夹克衫，随意地卷着衣袖，百无聊赖地倚在桌角等着上菜。那姿态哪里是个统领公司决断前程的大老板，分明是个坐等分红的富贵闲人。就连他开口说的话，也全一副老饕的做派。“试试这道冬瓜，鲜美爽脆，不同凡响。我走过很多地方，也只有在这里才吃到这么爽口的鲜味。”蒋原面前的这盘冬瓜是道凉菜，分明只洒了点虾籽提味，却鲜美地不可思议。
低头看了眼自己这副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尊荣，关山一时间竟是有些无措。人们常说美妆华服就是女人的铠甲，其实男人也是一样。相比蒋原那返璞归真的散漫，关山的正襟危坐反而更显声势不足。
听了蒋原的介绍，关山正欲欠身答话，却见蒋原筷头一转又点了点左手边的那道红烧肉。“你大哥一向是无肉不欢，这道红烧肉每次来必得点双份。”
关山的身体一僵。
眼见关山面色复杂，蒋原反而笑了起来。蒋原之母正是上世纪的银幕巨星唐诗，无数男人的梦中情人。蒋原肖似其母，这一笑愈显眉目柔和，甚而还颇有些柔弱。“难得你们兄弟投缘，你这当弟弟的有时也该劝劝他，口腹之欲也当克制有节，小心血压高！”
关山正不知如何答话，他口袋中的手机却微微振了一下。
坐在关山对面的蒋原抬手示意他自便，然后就自管自地对付起面前的河豚来。所谓拼死吃河豚，蒋原记得提醒别人小心血压高，他自己却不怕死。
发来短信的正是唐驰，短信内容也唯有一句话。“达瑞砸了5000万。”
意料之中的事，关山连叹气都嫌费劲，只回了一条“知道了。”，就将手机收回口袋，提起了筷子。“原来蒋先生与关先生竟是好友，是我孤陋寡闻了。”
蒋原见关山起筷一没夹冬瓜二没夹红烧肉，而是直接戳向了一盘五香牛肉，不由又是一笑。然而这一笑与方才相比，却明显冷了几分。他放下筷子，正色道：“三年前，我就想过买下云川的版权。但你大哥不知哪得来的消息，亲自出面要我给年轻人一个创业立身的机会……这件事，也只好作罢。”
关山知道，如蒋原这等江湖地位，自有傲气，不屑说谎。三年前正是《云川系列一之鸿蒙初开》刚成片送审的时候，那时关山已为这部影片压进了全部身家。如果达瑞传媒当时起意收购，光影影业显然是毫无反抗之能的。想到这，关山沉默片刻，终是叹道：“关先生的确照拂我良多，我也一直记着他的恩情。”
这个时候还叫“关先生”，显然是油盐不进了。蒋原只得放开这个话题，转口道：“这些年达瑞一家独大实在太寂寞了，是时候该有些新血了。”
想起被高价挖走的张峻，关山的脸色略微有些不以为然。
“5000万……符玄君当然不止这个数，但张峻却不值这个价。”想不到，身为上位者蒋原却极擅长鉴貌辨色，只从关山眉宇间的一转一折便能料准他的心事。“眼下达瑞还没跟张峻正式签约，关老板若是放不下，也并非没有转圜。”
这个时候，关山终于笑了起来，冷笑。金宗辉唱白脸，蒋原亲自出马唱/红脸，顺手还捏着他大哥做人情，达瑞对光影也算是用心良苦了。“蒋先生有什么好关照？”
“夏至。”蒋原轻声道，“为了他，我去看了两遍《魔界诞生》，实是璀璨夺目。童乐一过了三十就锐气不再，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依我看，夏至可以接班。”
童乐，目今达瑞传媒乃至华夏影坛当之无愧的一哥。得达瑞老板蒋原一句许诺，要将夏至捧成童乐的接班人，怕是任何人都会激动地浑身发抖。偏偏关山就是那唯一的例外。“夏至还小，完成学业才是他眼前的主要任务。”
蒋原微笑着望住关山，没有搭话。如果关山真的发自内心地这样认为，光影影业早该关门大吉。
蒋原在等关山的解释，关山却并不认为他有义务向蒋原解释太多，哪怕光影影业未来的发展多少需要看蒋原的脸色。“当公司老板和当人大哥是两回事，夏至是我弟弟，我对他的期望始终不在娱乐圈。而他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也该由他自己选。”
听了这两句解释，蒋原不禁失笑，喟叹着：“你跟你大哥真的很像。”他再没提工作上的话题，而是平心静气地与关山吃完了这顿饭，好似他本来的目的就是顺路探望好友的弟弟那么简单。
当关山顺手打包了一份扬州炒饭赶回家，时间已经到了晚上9点。这个时候，新请来的家庭教师刚刚辅导夏至完成今天的功课，正准备回家。作为监护人，关山理所当然地要关心一下夏至目前的学业进度。
然后，他就听到这位高薪聘来的家庭教师委婉表示：“夏至很勤奋，是个好孩子。就是基础太差，如果能够延后一年参加高考，应该会更有把握。”
关山沉默了一会，客气地送走了老师。转到夏至的卧房，刚推开一条门缝，关山就看到刚洗过澡的夏至还在认真地背英文单词。夏至出身贫寒，未认识关山之前连学费都基本靠凑。这种情况下，所谓的“自幼习武”，不过是学校老师看他家庭环境差，把他列为体育特长生来照顾。这样一来，只要能按时参加武术训练，还能从学校里拿到一笔补贴。但体育特长生花费在训练上的时间多了，分给学习的时间自然就少了。夏至本人正巧也不是什么过目不忘的天纵奇才，被老师断言基础太差也是意料之中。
“劳逸结合，”关山敲敲门板，又拎起手上的保温盒晃了晃。“先出来吃宵夜。”
夏至正被英文单词折磨地欲生欲死，一见有宵夜吃，即刻扔下字典欢天喜地地扑了出来。可他虽说是少年心性烦恼不扰，但见关山从一回来就一直顶着一张心事重重的脸，终是忍不住一边嚼着炒饭一边问：“山哥，有心事？那位蒋老板很厉害么？”
关山忡怔回神，盯着夏至那半边鼓着的腮帮子和已经空了半盒的炒饭暗暗叹了口气。真该让蒋原来看看夏至现在的样子，他心想，保管什么捧他的念头都没了。夏至打小苦惯了，对食物一向保持着虔诚的狂热。简单来说，就是饱了还能再吃点。
至于形象，那是啥？能吃么？好吃么？怎么吃？
夏至对关山的心思一无所觉，又扒了口饭问：“达瑞挖走了峻哥还不够，还想收购光影？”
关山摇摇头正要答话，家里掌管厨房的玲姐就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羊肉汤过来了。“来来，夏至，喝点汤！光吃饭没个配汤容易噎着，你山哥就是不仔细！”如同母亲投向儿子的爱怜眼神回到关山身上时即刻换成了嗔怪，然后又迅速滑过回到夏至的身上。老板而已，哪有儿子要紧？“幸亏灶上还炖着汤。”
“谢谢玲姐。”夏至吸溜了一口汤，那声势很质朴，又抬头问关山。“山哥，要不要也来点？”
关山低头望了眼那碗汤，木然摇头。上好的羊肉，小火慢炖十几个小时才能做个汤底。色泽清澈透亮，肉味半点不失，还不膻。关山分明记得，夏至没来之前，玲姐的手艺和耐心都与外面饭馆里的厨子差不了多少。“光影我不会卖，蒋原也明白，事情没那么麻烦。”
“不是光影，那就是云川？”夏至捧着汤碗看着关山，被热气氤氲过的那双眼雾蒙蒙的，犹如月下静湖。
“三年前他放过了机会，蒋原这么骄傲，不会再动手了。达瑞也丢不起跟风的脸。”关山还是摇头。
“三年前？”夏至满脸疑惑。
关山对夏至从无隐瞒，又把他和蒋原吃饭时聊过的事说了。说完，关山又眼巴巴地望着夏至，满怀期望地问：“能听懂多少？”夏至当然不是弱智，但一个16岁的孩子自然不会对那些商场上的交易谋算刀光剑影明白多少。原本夏至也不必懂，可谁让他当了关山的弟弟呢？关山殷切期望夏至能说点什么，哪怕只是一句：原来山哥的大哥与蒋原这么好交情，能让他白白放过一个好机会？
但是夏至磨蹭半天却只迟疑问道：“山哥……还有个大哥？”
关山一噎，半晌方闷闷答道：“关海，关氏数字产业集团的老板。”
提到“关氏”，迟钝如夏至亦不免肃然起敬。三十年前，关令玺、林康贤夫妇白手起家创立了关氏数字公司，主营业务包括通讯设备、数据网络等。经过三十年的发展壮大，原来的关氏数字公司成长为关氏数字产业集团，涵盖了与数字技术相关的所有产业，几乎垄断了国内的民用数字业务，并同时为全球一百多个国家提供服务。可以说，小至智能手机、大至放飞外太空的卫星，都离不开关氏的技术。在这个信息控制技术为王的时代，数字科研及应用水平走在全球前列的关氏数字产业集团一向是国人引以为豪的存在。四年前，关令玺突发心脏病而逝，他的长子关海就继承了他的家业。但是，关令玺、林康贤二人一世夫妻，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关海，另一个，叫关乐。
夏至微张着嘴愣了半天，终于“叮”地一声，脑后灯泡一亮。“原来山哥是私-生-子？”
关山几乎要吐血挠墙。“就连公司同事都多半猜到的事，你现在才明白？”关山成立光影影业时的启动资金是两个亿，号称是父亲的遗产。可一个能给儿子两亿遗产的能干父亲，又怎会不留下一点家族产业给儿子当根底，反而让他白手起家？这分明是打发见不得光的私生子的买断费啊！
“你又没跟我说过！”夏至居然还很委屈。
对上那双会笑会恼会说话的大眼睛，关山顷刻就没了脾气，只得扶额长叹：“我的傻弟弟哟……”你这么傻，教我怎么放心啊？！
夏至不明所以，竟然还开口安慰关山。“无所谓啦，山哥！你不知道，我以前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找到我那个有钱有势的亲生老爸，然后抱着他的腿哭——‘爸爸，我终于找到你了，爸爸……’”
那最后一句已得黑色幽默之精髓，纵然关山心事重重也一样被逗得哈哈大笑。笑过一阵，他又问：“现在不想找你亲生老爸了？”虽说少年时便远赴米国求学，与关令玺感情不深，但回忆起自己幼年时对父亲的孺慕，关山仍是小心翼翼地放缓了话音。“山哥可以帮你。”
哪知夏至沉默片刻，只一字一顿地答：“我有山哥了。”
关山的心无端端地一松，轻叹道：“枉我一直以为光影有今天，全靠我自己……”
兄弟俩相依为命这些年，夏至还能不了解关山？“山哥向来要强，不怕输，就怕赢得不够漂亮。”
一针见血！
“……平时也不见你这么聪明！”关山嘀咕了一句，自己怔了一会也笑了。血缘终究是他改变不了的。如今关海强势他弱势，关海有心照拂，他也只能受着记着。日后若有成功之日，总有报答的机会。若一生庸碌，难道还要记恨恩人？岂不成了白眼狼？“蒋原说，这圈子需要新血。这一句，实在意味深长。”毕竟，达瑞传媒一直在做的都是砍新苗的恶事。
岂料，夏至也跟着点头附和。“现在电视上的那些大明星啊，绯闻八卦满天飞，不是出轨就是整容，演技反而一个都拿不出手。早该换一批人了！”
关山跟着叹气，他当初选择导演系除了避嫌不争家产之外，心里也的确是喜欢电影这个行当。但回到国内一看，心就凉了半截。潜规则早成了人尽皆知的明规则，搞地乌烟瘴气。不要脸的一路睡出了头，真正有本事的大都心灰意冷。
“我看这么下去早晚要完！”夏至斩钉截铁地断言，“山哥，你说我都明白的事，为什么那些电影公司的老板就不明白呢？”
一瞬间，关山脑后的灯泡也“叮”地一声，亮了！“达瑞传媒到蒋原手上也是第二代，大公司一向是盘根错节山头林立，要压住老臣子可并不容易。”而且，也未必真压住了。云川的版权还在光影，5000万签一个张峻只是治标不是治本。蒋原就真的半点也不心疼？现在在达瑞筹拍电影电视里到处刷脸的那位林梦瑶，大家都知道金宗辉是她的入幕之宾。除了她，还有文静、秦欢欢、沈渲，甚至陈峰、顾凯旋等等。她们或者他们与达瑞高层、商界名流的那些不可不说，网上早已八卦地绘声绘影。蒋原自己还算得洁身自好，他真能容忍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他手下明星一个个潜过去？那他成了什么？龟/公？老鸨？潜规则大行其道的事，达瑞传媒居功至伟。蒋原为什么不下手整顿？因为他不能。他要把这种事拿到台面上说，首先打的就是他爹妈的脸。“……如果蒋原当真有心振奋，这对光影的确是个机会。”树大根深的大公司了，没了外患必有内忧。蒋原既然没魄力自己动手，就只能靠外力挤压，把内部隐藏的囊肿挤破、放了脓血，他再出面收拾残局。
“蒋先生慧眼识珠，我一定不会让他失望！”摸透蒋原的心思，关山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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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蒋先生慧眼识珠，我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蒋原：是不是选错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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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蒋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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