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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泰四年七月，严清霜任仪兰宫女官一职已经近一年了。其实内宫之中端茶倒水之类的活有专门的宫女负责，一些有着功名的女官的主要任务就是陪着内宫后妃读书、写经还有管理内宫事务。至于严清霜，她的地位就更是特别，她在后宫没有官位，宫中事务也不属于她负责，这段时间以来，她的主要任务是为太后拟诏，有时候赵太后也会就朝中事务询问她的意见。她的身份有点类似于门客，只是不能随便出宫而已。
后宫现在有些过于空荡。新皇年幼，还未充实后宫。先帝的妃嫔也多是去了皇家寺庙，留在宫中的太妃也只是少数。
严清霜还未踏入仪兰宫的殿门便感到凉气扑面而来，七月天正热，也只有太后宫中才那么凉爽。回了正在忙着换新冰的内侍的行礼，严清霜轻推门而入。
赵太后正倚在榻前读着前朝的史书。三十三岁的赵然现在虽是心神具疲，可还是能看出来她当年的风姿。赵太傅之女，在当年可是多少京中俊才的歆慕之人，只是时光倏忽，十七年已经过去了，她也不再是那个十六岁的无所忧惧的女子。
“给太后请安。”
“起身吧，来的正好，我想听你讲一下前朝的苏昰。”赵太后看到严清霜后坐起了身子，随意的挥了挥手让她坐在一旁的软榻上
严清霜在宫中一年来从直接没参与过前朝政务，大半的时间都是再给太后讲史，她不知道太后用意何在，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就在这宫中一直待下去了。很多时候，赵太后只是静静听着，不置一词，有时也会评点两句。这些时日的相处，严清霜明白自己面前这位年轻的太后胸中自有沟壑，能得昭帝青睐也不可能只是因为一幅皮相而已。
一年的时间，严清霜已经从三皇五帝讲到了前朝轶事，太后未曾提过一句为何让她入宫，日后又会对她如何安排。她只有等，她相信太后不会真正安于内宫。
赵然十六入宫之后便是接连不断的宫斗，后来成了皇后也是忙于左右平衡，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姑娘，她也想起自己刚入宫时候的天真和那些单纯的向往。她想过如果当时没有入宫，自己会不会也是参加了科举然后嫁给一个年龄相当的儿郎，安稳平凡的度过一生。可是，如果没有入宫，她怎么能遇见昭帝呢？
想起昭帝，已经是太后的赵然脸上露出了一丝属于少女的神采，是心动、是知足、是崇敬、是依赖、是幸福。她知道他心中有个无可替代的女子，但是是她守着他的河山，守着他们的儿子，待到最后和他一起葬入皇陵。生同衾，死同穴,她的一生不过是为了他而已。
正在讲史的严清霜正至激动处,并没有发现赵太后的神情变化。
赵太后听到严清霜微微有些提高的声音，才把游离的思绪找了回来。
“今日便到这里吧”赵太后示意旁边的宫女给清霜端杯茶水，自己也端了杯茶水润了润口。
“清霜，我若让你到前朝，你愿意吗？”
严清霜正将茶盏放回托盘的手一顿，“臣自是愿意。”
“你若入朝，必定是从哀家的仪兰宫出去，哀家有监国之名却无监国之权，朝中形式哀家不说你也清楚，你即讲到前朝苏昰，哀家便问你一句，左右两相与他比如何？”
清霜刚进宫的时候，太后就问过她对右相的看法，当时她拿不准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好捡着些不偏不倚的答案搪塞过去。
只是，这一次她怕是不能再搪塞。
两人未聊几句，外面便有人报右相觐见。
陈慎行今日求见太后实则是为了南都之事。南都是瑞王的分封之地。瑞王李炳是女帝第四子，可以说是当年四王夺嫡中最有希望登上帝位的人，但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昭帝登基时，奉女帝遗诏封南都为其封地，此后三十余年，瑞王未再踏入京城一步。先帝在时，南都便是活动不断，只是先帝念及兄弟之情且受女帝临终之托未曾真正问责瑞王。现如今，先帝已逝，南都更是风波不断。新帝临朝不久，年纪尚幼，当年瑞王旧党未清，所以陈慎行对于南都一直是忧心忡忡。
八月十五中秋夜，万家团圆，朝臣来贺，可以借此之机宣瑞王进京。一是他与先帝往事早已风过云烟，作为新帝唯一在世的皇叔，回京团圆也是彰显皇家和睦；而来，瑞王一赴南都三十几年，也应回京述职了。
若他回，万事暂安，若不回，新朝怕是会迎来它的第一次动荡。
陈慎行这次入宫便是向圣上和太后请旨，宣瑞王回京。
他一进殿便看到穿着天蓝色宫装的严清霜立在一旁不知和太后在说些什么。宫装一直都是很凸显女子的柔美，女帝在时更是花费了一番心血改良了宫装，所以不同于以往匆匆几面看到的简单打扮不施粉黛，此时的严清霜让人眼前一亮。
陈慎行打量了一眼，很快转移了视线，俯身向着太后行礼。
“右相请起，不知右相今日所为何事？”
严清霜明白右相匆匆而来，定是要和太后谈朝政要事，向两人行了礼便要退下。
赵太后见她此举，示意她不需避讳，“你今日也在这听听吧，新科的女探花也总不能只陪着我读读书。”
听到这句话，陈慎行这才又看了严清霜一眼。
严清霜也感觉到了打量，心里以为是右相不喜她参与政事，只低头对着太后应是谢恩。
陈慎行简明的将自己的来意说完后，赵太后也陷入了深思，先帝在时瑞王便野心不死，虽不敢轻举妄动，但也是小动作不断。现在成晟年纪还小，本就是朝心不稳，而瑞王当年便是距皇位一步之遥，这时候难免野心再起。
“可瑞王若不应宣回京呢？”赵太后问道。
“八月中秋，太后和皇上可以让各地封王回京共度佳节，太后以监国之名下旨，若瑞王不应，那便圣上以新皇之名与慕亲之情下旨，瑞王若再不应，朝中就该做好相应准备了。”
赵太后思考良久，最后点了点头，“清霜，取笔墨来。”
赵太后拟好懿旨后，抬头便看见陈慎行从头到尾都没有变化的脸色，给人一种万事皆在他掌控之中的感觉，似乎自己的思考反应对他来说都是已经想到的理所当然。
而陈慎行得了太后的懿旨，自己此行的目的也达到了，行了礼便要退殿。
这四年来，赵太后在前朝后宫的夹持下也是心有郁气。对这个油盐不进、权倾朝野的右相是不敢不用不敢不妨，不仅是她，新皇心里对这个辅政大臣也是怨念颇深。
赵太后突然想起来，这位右相至今府中后宅还是空置，还有传言说他对女子没有兴趣，不过那日庭试定名次的事情朝中不是还有右相暗恋不得的风言风语吗？
她看着相离不远的两人，灵光一闪，“清霜，你能到了哀家身边可都是因为右相，今日你们俩既然见了，你便去送送右相吧”
严清霜本来在一旁还在思索瑞王的事情，听到太后的吩咐条件反射的应了声是。
转念才明白太后的意思，皱了皱眉头，仪兰宫来求见太后的那么多人，她可一个没送过，怎么第一个就是右相呢。
一抬头，便看见对面陈慎行带了一丝疑问的目光，这才赶快提步领他出宫。
太后看着两人前后出殿的背影，感觉两人是郎才女貌异常的和谐，其实，这两个人也未尝不可？
严清霜送人出宫是第一次，太后没说，她也不知道这位右相她要送到哪里，只一味奔着出宫的方向走。
待到走到直达宫门的宫道上，后面传来了一声轻笑。
严清霜回头看去便发现右相已经停住了脚步，只是脸上却一丝笑容都没有，让她不禁怀疑那声轻笑是她的错觉。
“右相有事吗？”
“没事”
嗯，两个字，是他的风格，严清霜在宫中早就闻得右相一直是面冷话少，除非是上朝陈奏，共商国是，其他时候是一直保持两个字的交流风格。
严清霜看了眼还是一动不动的陈慎行，只好又开口问了一句“那下官继续送右相出宫？”
“不用。”
又是两字。严清霜看着这条空无一人的宫道，这个地方到宫门还有些距离，是个不前不后的位置，就送到这儿？虽然有些疑惑，但既然他说不用，那她只好不送了，“那下官就回仪兰宫交差了，右相好走。”，说完行了一礼准备告退。
陈慎行点了点头，便自己朝着宫门走去了。
直到某天，严清霜看到仪兰宫宫女送吏部尚书到了仪兰宫宫门便停的时候，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只是，右相为什么不提醒她，大热的天，她多走了那么多冤枉路。
陈慎行其实在刚到仪兰宫宫门处时是想提醒的，可看着前面一直埋头走路的人到嘴的话又收了回来。
太阳正好，晒晒也不错。
陈相已经多少年没起过作弄人的心思了，想着这些，心底浮现了不一样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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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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