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说爱

　　砚溪算是彻底丧失信心，也总算明白重点中学出众的原来不仅仅是硬件设施，还倚靠会学习的学生。
　　历史课异常乏味，女老师讲话速度极快，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开始下个小问题的讲解。然而只要专注板书，也不是完全适应不了。
　　可她现在是倒数第一排，任凭怎么努力，都看不清黑板，急得满头大汗。她视力不好，但怕花钱就一直没配眼镜。正干着急，转脸就看到苏少阳。他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金属质感十足的眼镜，超酷。
　　此刻哪容她分心，专心致志都跟不上，何况是在最费神的历史课。

　　她压低声音：“喂，苏同学，你眼睛近视吗？”顺便用小指头戳戳男生的胳膊，苏少阳瞥了她一眼，敷衍地点点头。
　　砚溪分外小心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那你眼镜可不可以借我用用？”他直起身终于皱着眉回应：“干什么？”

　　她则努力表现得更善意些，笑得脸颊泛酸：“我，那个，看不清黑板，想抄下笔记……”
　　苏少阳的目光里则全是鄙夷，他没有拒绝：“你多少度？”说着摘下眼镜，递过去。
　　“我哪知道……”她如实答道，然后低下头双手接过，神色里满满的感激。
　　少年调整姿势，单手撑着下巴。视线不由落在身侧的女生身上，她慌手慌脚将眼镜推上鼻梁，然后匆匆抄写笔记。这还是他第一次遭遇借眼镜，总有些好奇她看东西会不会不舒服。

　　尽管眩晕，砚溪却坚持奋笔疾书，她的视力显然好过苏少阳的。
　　末了又发现，鼻梁果然不如某人的挺，眼镜总像溜滑梯。她狼狈地用手扶着，好不容易抄完黑板上的字。转过脸，就看到映入清晰视野中的他。特别好看，看得双眼要发直了。
　　“用完就还我……”他不满于被人打量，砚溪察觉后，脸颊继而火烧火燎。就在她不知该如何打破这尴尬情境时，下课铃适时响起。于是如释重负。有人开了窗，微风拂面，那灼灼的感觉就似乎更明显了，她渴得厉害，翻出桌子抽屉里从家带的水。
　　未及喝到嘴里，就看到下课便出去的苏少阳从教室后门走进来，她忙把水瓶塞回去。男生则拿着两听可乐坐下来。
　　她忽觉燥热难耐，怎么坐都别扭。

　　“你不舒服？”
　　他斜倚着，望向她烧红的面颊：“发烧了吗？”
　　砚溪闻言忙捂住脸，祈祷他别再当着所有人说丑。可他略微犹豫后，将手中一听可乐轻轻搁在砚溪桌上，做完，才发现都是下意识，出于什么目的，早已无迹可寻。
　　气氛略显尴尬，尤其是他触到砚溪转为疑惑的目光，就更加不敢对视，“给你，我请客……”
　　可她才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探着头问：“你为什么请客？”
　　苏少阳冷静了些，脸上的表情恢复万年冰山：“免得你把昨天的事说出去。”
　　“哦。”她挑挑眉，耸着肩，拿起可乐，然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满脸认真地掀盖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苏少阳见状微微松了口气，心里的不安也随之散去了。他望着她，心里涌起些说不清的情绪。
　　尽管她万分努力，可是几次掀盖子不得劲，就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他实在看不下去，接过可乐。左手紧紧握住罐身，然后食指掀起拉环，“嗤”得一声。
　　“嘿嘿，帮大忙了！”她眼睛发光，“谢谢你啊！”说着一点儿都不客气。
　　苏少阳则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该作何评价。

　　他把罐子递回给女生。却不知道砚溪喝到爽口的饮料时，内心又感觉与他更近了一步，心里正美滋滋，她抬起头，欣赏着他那张好看的脸。
　　而他正埋头掀自己那听，似乎忍不住朝她瞟了一眼，然后用牙齿咬住拉环。
　　右手动都没动过。
　　砚溪问：“你做事怎么不用右手？”
　　他蹙起眉，转开视线，一副干你屁事的表情：“没见过左撇子吗？”说完一口气“咕嘟咕嘟”喝光饮料，随手把瓶子丢向垃圾桶。
　　饮料瓶却只撞到边缘，滑了出来。砚溪即刻瞪视起他：“懒死你得了！”起身走到近旁，捡起瓶子替他扔进去。
　　他却开始后悔起那莫名的一时冲动。

　　在砚溪伸手想拿他近旁的课本时，他忽然沉着声音：“离我远点儿。”
　　她感到疑惑，苏少阳眉宇间的神情却很复杂。

　　为此砚溪过问，甚至忍着整天都没再同他说一句话，偏偏下午放学时，却不得不再次与他照面。
　　夕阳里的苏少阳被镀上一层暖色。看起来，神情也好似变温柔了。她瞥见他松动的鞋带，而他对此视而不见，依然跛着脚往校门口走。
　　她怕他本来走路就不好，万一摔了会更糟，于是加紧几步追赶，边喊道：“苏少阳！你等等我。”
　　她确定他听到了，可是却装没听见，继续往前。
　　砚溪着急，挡住他的去路，喊得很威严也很大声：“你的鞋带松了！别摔倒啊。”
　　可他却冷冷地白了她一眼：“让开，别挡我道。”
　　她不依不饶：“你没听到我说什么吗？你鞋带松开了，不要系起来吗？”
　　“少管闲事。”他别开目光
　　砚溪摇摇头：“这个闲事我非管不可，而且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他眼里涌起几分恼怒：“拜托你别总一副自己是救世主的模样，很让人恶心。你知道吗？”

　　她沉默了，可是从神情看不出想些什么，只是深深望了他一眼，然后蹲下身，仔细替他系鞋带：“我是知道你腿不好，如果蹲下来让你觉得困难，你也不用冲我发火，我自然会帮你系上。”
　　她起身直视他：“苏少阳，我才不是什么救世主，也不相信这个世界有救世主，可是，无论如何，如果是我应该去做的事，我都不会袖手旁观，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就是这个样子。”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那件旧衬衣，领口似乎已经洗得发白了。

　　苏少阳再见到她，是晚自修后去便利店买罐装咖啡，他拎着塑料袋，看到徐砚溪只身蹲坐在过街天桥摆摊，铺开布单，将小商品推销给过路的行人，天色暗了，只有一盏充电的小灯孤零零地照明，无论路过的顾客如何态度敷衍，她都热情地迎上去，笑容真实又温暖，苏少阳站在原地看了很久，说不上来为什么。
　　“喂，进货价就一两块钱，你卖五块钱坑人吧？”
　　苏少阳感觉正和砚溪还价的声音十分耳熟。
　　而她确实头一次遇上这样的无赖：“我进货怎可能那么便宜，都是小本生意，要是赔钱的话，那我宁愿不做。”
　　苏少阳忽然想起什么，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快步走上前：“喂，钟承，为了几块钱，有意思没？”
　　他回过头，扬起眉毛：“呦，这不是是苏少阳，苏大少爷嘛，好久不见！”
　　“你在这种地方买东西？”他语气里似乎充满鄙视。
　　砚溪听闻后，气不打一处来，刚想开口反驳，却感到一只手死死攥紧腕部，下意识收了声。
　　那名叫钟承的男孩儿一脸无所谓：“最近结交了个漂亮姑娘，这不是她要过生日嘛，买礼物糊弄糊弄。”
　　“呵，兄弟一场，我替你付吧。”苏少阳随手将手里的咖啡递给砚溪，然后从衣袋摸出张钞票。她傻愣愣地接过。
　　钟承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肩：“咱们多久没见了？有两三年了吧？我从阿真那儿听说了你的事，是真的？那还能打球吗？”他扯住他始终藏起来的右手臂。砚溪还没来得及数清找回的零钱，就看到一节光秃秃，没有半点手掌的残臂，从苏少阳的袖口伸出来。
　　钟承受了惊，他忙松开手，看苏少阳已经将手臂插回衣服，才忽然想起什么来，对砚溪吼道：“看什么看！我的魔方呢？”她忙把他看中的东西递去，心思却全在另外一个人身上。

　　看着钟承走远。苏少阳意识到没必要再留下，转身要走，砚溪却拉住他的衣服：“哎，等一下！我有话想跟你说。拜托，我会很快的。”
　　她三两下将地摊打包收起，抱住纸箱走上前。

　　路灯将夜晚的马路照得很明亮，她就如同往日一般同他对话：“刚才那人是你朋友吗？”
　　他没看她，走路走得很认真：“以前交友不慎。”
　　看他为维持平衡努力摆动臂膀，砚溪有些好笑：“你慢点儿走，我不着急，你也不用迁就我。”
　　他身体滞了滞，却没减缓步速。
　　砚溪理解，她忽然转开话题：“其实你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到你的腿是什么情况……所以，我必须向你道歉。”她语气很真挚，毫无造作，苏少阳不说话，只是攥着咖啡袋子的手愈加用力了些。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公车上遇见吗？我那时请求你让座，可我完全没了解情况，自作聪明，误会了你，所以非常抱歉。”她明白他不会有回应，于是有些自说自话的意味，“真的很对不起，虽然觉得很抱歉，但是孕妇阿姨又着实需要座位，我也是迫不得已，所以……”
　　“你不觉得怪吗？”他停下步子，打断他“你认为我不会让座？”
　　那对视仅仅持续了两秒，他便转过身，整个人淹没在浓黑的夜色，待砚溪回神再努力去找，却已经没了对方的踪影。

　　所有的细节，都悄无声息，令她对他的感情指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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