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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
宋家齐的女朋友叫汉娜,是学歌舞的,和他一样是个单纯善良的人,最大的梦想是去百老汇演出。我们约在一家咖啡馆里见面,午后的咖啡馆凉爽静谧。汉娜穿着海军蓝的裙子,步履轻快地飘进来,腰肢纤细柔软,姿态挺拔,头发扎成个马尾辫,额头光洁,脚下穿着舞者爱穿的平底鞋。
她看见我,眼睛睁得圆圆的,轻轻惊呼一声:“世上那么多美女,各有各的茶,只有你是无可争议的!”她问我在哪里读的书,都读过些什么,喜欢哪些课目,平时喜欢玩什么。大部分是宋家齐替我回答的,还特地解释说我不喜欢说话。后来就变成他们俩说话,我在一旁边听边吃着松软的蛋糕。
这是一对璧人,男的英俊儒雅,女的俏丽活泼,两个人都有着相同的温暖笑容。我喜欢他们俩相处的气氛,很融洽很温馨,四目对视时有小小的火花。汉娜羡慕地看着我笑:“看你吃东西真是享受,我就很多东西不能吃,实在馋得不行才吃一口蛋糕。”
“为什么?”
宋家齐笑着插嘴:“汉娜要保持身材,不然身体重了,很多跳跃腾空的动作做不好。其他的还好,就是甜食和脂肪类的不能吃,淀粉类也不能多吃。真是太遗憾了。”
“其实也没什么,”汉娜笑道:“人生就是因为有遗憾才会懂得现在拥有的倍加美好。”
是吗?我怎么听说人都是喜欢追求遥不可及的,越得不到越渴望,求之不得,寤寐思之。她这个人懂得知足,是个有智慧的人。我看看自己面前三个空了的蛋糕碟子,有些不解。我每天吃这么多,并没有觉得自己的功夫打了折扣。
像是读懂了我的心思,宋家齐忙道:“你现在正在长身体,就要多吃。你看你这一年就长了三寸,以后还能长。”他见我不想再吃,怕我嫌烦,便说要走。
我顿了顿道:“一起吃晚饭吧。”我愿意这样一半是为了让宋家齐高兴,一半是真心觉得汉娜好,善良聪慧。
宋家齐有些吃惊,旋即脸上满是受宠若惊的喜色:“现在吃饭还早,不如先去哪儿玩。”他和汉娜扯了会儿情人间的花腔,最后决定逛街给我买衣服。
汉娜笑着起身,亲热地挽住我的手。
“汉娜!”宋家齐忙唤她。
“怎么?”
“没什么。”宋家齐朝她笑笑,感激地看我一眼。
怎么?他在担心我把她的手甩开?我虽然不喜欢,不过忍一忍还是没问题的。
这天宋家齐是最高兴的人,回去的路上一直喋喋不休地告诉我和汉娜认识的经过,不停地问我:“是不是很戏剧化?是不是?”
“她家里是做什么的?”
他佯怒:“你也会问这些!我以为你是懂我的!”
“这是替老爷问的。”
宋家齐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不过多久脸上又浮起自信的笑容:“我会争取自己的幸福。”
“是吗......”我淡淡地说:“我讲个故事吧,很俗套的故事......许多年前,二十几年前吧,有一对年轻男女相爱了。男方家里颇有些家世,而女方不过是普通的中产阶级家庭。他们俩的爱情遭到了男方寡母的反对和阻扰,终于她把他们成功地拆散了。她替自己的儿子选了一个媳妇,家世非常好。可惜的是,这个媳妇在生下一个女儿之后就因为产后大出血而丧失了生育能力。寡母没有料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他们家几代单传,如果在这一代断了香火,岂不是她的罪过。离婚再娶?不可能,媳妇的娘家不会答应,损失太大......过了不久,寡母竟然打听到儿子以前的恋人住在中部一个小城,身边有个小男孩。经过证实,这个小男孩是她儿子的亲骨肉。寡母用卑鄙的手段从那个女子身边将这个小男孩夺了过来。小男孩的母亲过于思念自己的儿子,渐渐地时常会有些精神恍惚。一天深夜,她走到街上寻找自己的孩子,不小心被经过的一辆车撞倒。肇事司机逃了。谁也不知道,那个晚上,小男孩的母亲躺在无人经过的路边,挣扎了多久才死去......小男孩来到那个家里的时候才三岁多,刚开始那段时间还知道找自己的妈妈,后来便渐渐忘了自己的妈妈。别人告诉他,爸爸妈妈很相爱,他出生不久妈妈便得病去世了,他便相信了这种说法......”
宋家齐的车开得歪歪斜斜,好在这是通往私宅的路,路上没什么车,不然早就出事了。听到这里,他方向盘猛地一打,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车停在路边。他伏在方向盘上,身体剧烈颤抖着。好半天,他抬起头看着我,轻声哀求:“叶儿,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我淡淡道:“我只是偶尔看到了这么一个故事,谁知道真假呢。”
他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在方向盘上伏了半天,才慢慢地启动车。回到家,他把我送到房门口,忘了亲吻我说晚安就回房了。我并不后悔,也不愧疚。宋老爷和宋老太太一直在宋家齐面前扮演慈爱的角色,我怎能不戳穿他们虚假的亲情。可是不知怎的,我心里有些失落。这个家里,只有宋家齐对我好,我却从来没有考虑过他会不会伤心难过。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宋家齐都没回家,说是出去玩了。我知道他是去寻找真相了。既然他不在家,我干脆住到叶小舟那里。白天编着松松的麻花辫,戴上眼镜,和叶小舟手拖着手去看电影。我喜欢看小制作的片子,认认真真地讲一个故事。手边放着可乐,膝盖上放着洒了黄油的爆米花,实在是一种享受。叶小舟很喜欢牵着我的手,看电影的时候也不放开,把我的手放在他掌心,细细用手指描画着我手心的老茧,有时会用他那花瓣一般的柔软嘴唇亲吻我的掌心。
晚上,我让叶小舟教我电脑,看着他在虚幻的世界里潇洒地徜徉。这个时候的叶小舟和往日在我面前的害羞样子全然不同,像一个剑客,有着绝顶的轻功,从一个地方飞到另一个地方,不留下一丝痕迹。
不,我没有去找杰森玩。他和我们不一样。我和叶小舟是生活在黑暗中的孩子,我们需要互相取暖。而杰森在阳光中长大,他的生活正常得美好。
宋家老太太的七十大寿。寿宴开在家中,我自然是不能出现的。我在房里用了会儿电脑,起身去练功房。经过花园,黑暗中宋家齐坐在一丛玫瑰前的长椅上,手中拿着个酒瓶,往嘴里倒了口酒,是烈酒。他回来后一切照旧,只是眼神比以前重了些,里面多了些东西。就像水。盐水和清水看上去没什么区别,可是盐水却能承受更重的东西。
我在长椅上坐下,从他手中拿下酒瓶。他的眼睛很亮,淡淡地看着我:“我没喝醉。”
“已经发生过的事,现在难过无济于事。”
宋家齐双臂撑在腿上,头深深地埋着。他一向衣着整洁,今天却有些颓唐。他的头发凌乱,礼服外套扔在地上,领结扯掉了,衬衫扣子解开了几个,雪白的衬衫上一抹酒痕。他深深叹口气,脸埋在掌心,用力揉了揉:“我只是......无法面对。祖母对我......那么疼爱,父亲说......说他爱妈妈......”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不用担心,人最大的本事便是假装和遗忘,每个人都是好演员,父慈子孝并不难做到。”
“事情的真相就摆在那里,只不过我从来没有去看......从来没去看......”宋家齐喉中呜咽一声,张臂环抱住我肩头。他没有流泪,只是紧紧抱着我靠在我身上。夜风清凉,草虫呢哝。他的脑袋越来越重,越来越向下沉。我托住他的脑袋,让他躺在我腿上,拾起地上的外套盖在他身上。
身后的花丛中有沙沙响动,我皱了皱眉。我没听到有人过来,这么说这个人早就在这里了。转念一想,刚才并未谈论什么,我便懒得理。那人却走到我面前,朝我问声好:“叶儿小姐。”是沈孟白。
沈孟白没有得到我的回应,不以为忤,仍是笑着:“若不是刚才听见叶儿小姐和宋公子说话,我真要以为叶儿小姐不会说话呢。”他看着宋家齐啧啧叹道:“宋公子喝得如此烂醉,该不会是为佳人神伤吧......啧啧,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啊......”他将目光挪到我脸上肆无忌惮地看着,压低了声音暧昧道:“我也醉了,不过我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见我仍是不理不睬,连眼皮都没有抬起,用沮丧的语气说:“看来叶儿小姐是忘了我的好处了,那礼服事件我至今还是记忆犹新呢。”
我心里冷笑,他也妄想要挟我,真是自不量力。
沈孟白在我面前演了会儿独角戏却没有一丝的不自在,呵呵笑了笑,给自己搬了个梯子下:“晚了,叶儿小姐早些回去休息,告辞。”他十分优雅地行了个礼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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