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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水间
楔子
在很久以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个武功天才。他一辈子醉心武学,追求着天下第一。一把剑,使用地出神入化。天人十八式的剑招,无人能敌。
可是,有一天,他突然从江湖上消了踪迹。没过多久,江湖上的人又发现,那座他和妻子居住的风景秀丽的山,突然间大雪冰封,寒气袭人,冰雪历经百年而不融。
有人说,一直被他忽视的妻子的抑郁而终,使他意识到,他错过了此生最大的幸福。他所有的伤悲,化作一层轻纱,笼罩了整座山峰。无边大雪,飘飘而下,从未断绝。
传说,山上有一位男子,白衣白发,不食人间烟火似般出尘。他不分日夜地站在雪山的最高处,阖着眼眸。
有人说,那位男子就是那个武林天才。更有人传言,他为了不让后人如己一般,就造了一把神剑,谁能得到,谁便是天下第一……
一、
正午时分,一个繁荣的小镇上,最大的客栈内,熙熙攘攘,坐满了往来打尖吃饭的人。一个一身黑衣,戴着四面垂着轻纱的斗笠女子,坐在一楼大厅内的角落里,安静地吃着饭。似乎对大厅里的高谈阔论丝毫不感兴趣,又似乎在时刻关注着大厅内的风吹草动。
整个大厅内,中央一桌的三个人分外引人注目。他们和一般行走江湖的大汉一样,不经精心修饰的衣服,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豪爽。只是,他们此时谈论的是江湖上新崛起的势力——无名阁,才使得他们成为整个大厅的焦点。望见周围投递过来的好奇目光,三人更加得意,话也说得越来越大声,生怕角落的人听不清楚。
“要说这无名阁吧,也真是神秘。三年前没有任何征兆的,一夜之间就在江湖上名声大振。而且,那个阁主更加神秘,一身武功,出神入化,愣是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出来自何派,师承何人。”
其中一个身穿黄色衣服地大汉,大口喝了一碗酒,随手擦擦嘴角。他似是望着两个同伴,却又像是在望着整个大厅里的人。他的眼神似有似无地从角落里的黑衣女子身上扫过,自然如风过。
“是啊。更奇怪的是,从出现开始,他们似乎就一直在跟青龙堂对着干。要知道,在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江湖上,有谁不知道青龙堂。那可是江湖上的第一大派,堪称霸主啊。像那武当、少林,不也是避着它的矛头嘛。而且,青龙堂的堂主邱炫,一套风云掌法,从未输过。偏这无名阁……唉。”
穿黄衣的大汉左边的同伴,说到这里,装模作样地四周看了一圈,像是在查看什么。然后,又一副神秘的样子,说:“据说啊,当初无名阁一夜成名,就是因为它挑了青龙堂的一个分据点,杀死了连带分堂主在内的十一名高手,这才一战成名的!”
“嘁!”
在三人左边的桌子,坐着一个大汉,满脸虬须的胡子。那一声地不屑,正是他发出的。见众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他身上,他脸上的表情更是不屑。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们也好意思讲?你问问,在座的众人,不,所有的江湖人,有谁不知道?”
见众人点头,胡子大汉更加得意。“你们若是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就别在这瞎嚷嚷,让老子喝酒都不爽!”
“你……”
黄衣大汉发怒,满脸充斥着红色,似是要溢出血来。他站起身,似乎打算和胡子大汉理论,却被瘦小男子拉住。
“敢问英雄,可曾听过江湖上的‘包打听’?”
瘦小男子向胡子大汉抱拳,见对方点头,才接着说:“我们三个就是‘包打听’,我排行老三,也就是包老三。”然后,指着黄衣男子,“这是我二哥,那是我们大哥。”
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男子,见自家弟弟提到自己,才举起手里的酒碗示意。
“我这个二弟,脾气有些暴躁,还望英雄见谅!”
胡子大汉惶恐的站起身,连说着“不敢,不敢”。包打听,号称江湖百晓生,自然,得罪不得。
“既然大家对这个无名阁如此感兴趣,那在下如果不透露一点独家消息,还真让诸位看扁了我们‘包打听’了呢。”
包老大文绉绉地,故作斯文。他见众人的都被他的话吸引,才慢悠悠地问道:“不知诸位,可曾听过百年前,江湖上人称武林天才的冷无修?”
众人哗然。在大厅角落里,那个一身黑衣,戴着黑色斗篷的女子,端着茶杯的手,微颤了颤。
包老大很满意众人的反应,“而那个无名阁的神秘阁主,他使用的武功,便是江湖上早已失传的冷无修的独门招式‘天人十八式’!”
众人再度哗然。面面相觑间,火热的眼神,无不表现出对“天人十八式”的觊觎,以及传说中那把可能存在的神剑的向往。而包老大却不再吐露一个字,只是慢慢地喝着酒,偶尔,将视线投递到黑衣女子身上。
“既然‘包打听’如此厉害,连这百年前的招式都能认出来,只是不知,无名阁具体在何方位?”
脆生生的声音,宛若黄莺出谷。说话的正是那个黑衣女子。包老大微愣,脸上闪过一抹尴尬,“说来惭愧啊,无名阁太过神秘,江湖上无人知道它的具体位置。”
黑衣女子不再说话,放下一锭银子,背起桌子上用黑色绒布罩着,似是古琴的东西,缓缓离开客栈。飘起的轻纱下,是一张清丽的绝色面庞。
包打听三兄弟,互相交换一个眼神,放下酒碗,尾随着黑衣女子离去。
众人没有注意的是,同一时刻,胡子大汉也不见了,只有桌子上留的银子,证明着曾有人存在……
二、
一条大路,两条岔路,通向南,通向北。
暖儿背着古琴,站在路口。像是在选择走哪条路,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身后隐约有着脚步声响起,她仔细辨听着声音,唇角勾起微微的笑意。
“你们终于出现了?”
在暖儿面前的三人,正是客栈内的包打听。她的话使他们吃了一惊,但很快便忽视了这层情绪。包老大假意微笑,踏步上前做了一揖。
“姑娘,在下等人并没有敌意。只是想借姑娘肩上古琴一看,不知,姑娘能否成全在下等人?”
暖儿冷笑,并不为包老大的话所动,轻灵的声音透着丝丝寒意。
“你们跟了我十多日,难道只是为了看我的古琴?”
包老大眼中闪过一抹警惕,他没料到三人小心翼翼的跟踪,竟能被一个小小女子轻易看出。见暖儿对自家老大不恭,包老二满心不悦,怒道:“只是看一眼你的古琴,又不是要抢了去,你一个丫头片子,哪来那么多废话?以我三人的江湖地位,还用得着对你低声下气?”
“二弟,不得无礼……”
“哈,笑话!”
暖儿嘲讽地打断包老大,“你们不用如此假惺惺。试问,有哪一个江湖人士,会随便把自己的武器拿给别人看?”
武器便是生机,便是生命。好的武器,不仅可以最大程度的发挥自己的功力。在与别人比武时,往往一件令对方始料不及并无法防范的武器,更是自己最有利的筹码。天下间习武之人,穷毕生之力去追寻至尊武器,即使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便是这个原因。
美眸流转,暖儿一一扫过面前的三人。
“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口口声声说要看一眼我的古琴,焉知看过就不会抢了去?”
面色变了变,包老大终于失去了耐心,也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从得知无名阁阁主的武功开始,三人便守在雪山旁边,整整三个月。从暖儿走下雪上开始,他们就一路尾随,伺机出手。
“既然如此,便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我后悔了。”
剑拔弩张的时刻,暖儿轻飘飘吐出这一句。依旧冷冰冰的语调,没有任何情绪,恐惧,惊慌或愤怒。微眯的眸,浮上淡淡的杀意。也许,面前这三个人就不该活着走出镇上的客栈。
不再言语,暖儿掀去遮面的斗笠,露出一张倾城的清丽面庞。微抿的唇角,溢出丝丝寒意。冰冷的眼神,望着面前三人惊艳的神色。反手取过肩上的古琴,褪去包裹的绒布。一个通身乌黑、古朴大气的七弦古琴,坦呈在众人面前。
“真的是那把琴!冷无修之妻,苏婉儿成名江湖的通乌古琴。”
双眼炽热地盯着古琴,包老大喃喃道。历经百年沧桑的古琴,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传说,当年苏婉儿因冷无修的长期忽视,伤心难过之下,自断一弦,自此通乌只有六弦,没想到,传说竟是真的!”
轻巧一晃,避开包老大欲摸古琴的手,暖儿勾唇一笑,在灿若明霞的笑容中,一字一顿地说道:“既然已经看过了,那你们,就可以死了。”
“什么?”
三人惊呼。灵敏的嗅觉,终于感受到了面前清冷女子身上散发的危险气息。
用琴音杀人,于她,还是第一次。熟练弹奏的六弦,倾泻而出的琴音,却无丝毫陌生之感。指尖凝聚了十成的内力,既然不打算放过三人,那便没有保留实力的需要。
胸腔似有什么东西,倏然绽开,破碎,流出汩汩的鲜血。死亡的威胁,让向来无所畏惧的三人,知道了世间还有一种东西让他们留恋,那是生的渴盼。
没有血腥的场面,没有激烈的打斗,电光火石之间,三人毫无还手之力地倒在了暖儿面前,没有了呼吸。从容地为通乌套上了绒布,背在肩上,戴上斗笠。望着前一刻还拥有鲜活生命的三人尸体,清冷的眼眸闪过不忍的怜悯,随即消散。散布对墨求师兄不利的消息,便是他们不配活在这个世界的理由。
“出来!”
迈出的脚步停顿,对着不远处的小树林,暖儿厉声喝道。
一道清瘦的男子身影,缓步走出。暖儿蹙眉,“你是那个虬须大汉。”绝对肯定的语气。
清瘦男子微愣,颔首,“姑娘好眼力!”
“不知阁下跟着我,有何意图?”
闻言,清瘦男子从怀中取出半块翡色玉佩,递给暖儿。清冷的眸子染上春色,融化一片寒意。暖儿拿出袖中的另一半,靠近,相合,毫无缝隙。
“在下无名阁护法陈一山,奉阁主之命,为姑娘带路!”
三、
三年不见,记忆深处的女子愈加清丽脱俗。墨求迷恋地凝望着暖儿的每一寸肌肤。伸出手,似是要抚摸日思夜想的人儿。手悬在半空,如何都落不下。他生怕她只是众多思念中的一场梦,一触即碎。
嫣然一笑,清亮的眼,如清冽的泉水滑过墨求的心际。暖儿握住他修长而宽厚的手。三年,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将男子的脸庞镌刻上了成熟的棱角。
“师兄!”
她低唤,感叹中包含着惆怅。心下一颤,墨求的眼中划过挣扎的神色。缓缓开口,却是沉痛的语调,“暖儿,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找我……”
暖儿回望着他,静静地,不言语。
“明天,我要去与邱炫决一死战。”
闭上眼,墨求不忍去看暖儿震惊而悲痛的面容,“这一去,生死不明。”
努力敛去眼中的惊涛骇浪,暖儿微微一笑,“若你死了,你我此生,便是阴阳相隔。所以,我来了。”
“暖儿,这一生,是我负你。”揽过她削瘦的肩,墨求低叹。“可是,这个仇,我不能不报。”
“也许,我可以助你。”
“我发过誓,我必要亲手血刃仇人。”
暖儿幽幽一叹,紧攥着墨求的衣角,强烈的失去感充斥着她的四肢百骸。
“如果江湖传说是真的多好。有着那把神剑,血刃邱炫必不在话下。”
“那终究只是江湖的一场传说。”
墨求低笑,在雪山多年,自然知道,山顶最高处的白衣白发男子,只是一个冰寒彻骨,晶莹剔透的冰雕而已。“暖儿,我真想陪着你白头到老。”
“那师兄会为了我放弃报仇吗?”
墨求默然,痛苦的神色浮上眉间。暖儿笑了,笑声清脆,如珠落玉盘。“这就是了。”
仇视一定要报的,即使是牺牲一切,包括爱情。暖儿压抑着涌起的阵阵苦涩,手抚开他紧皱的双眉。“世间有着太多的无奈,人生本就是不完整的。我们选择了一样,就必须放弃另一样。”
“暖儿……”
指尖挡住墨求的唇,阻止他将要说的话。“师兄,答应我。若你大仇得报,便放弃一切,陪我寻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在蓝天白云下携手一生,好吗?”
“好!”
墨求点头。暖儿殷殷恳求的目光,他不忍拒绝,即使这是一个他可能一生都实现不了的诺言。
精神矍铄,内息雄厚,在岁月的日积月累中积蓄。双目炯炯,偶尔,闪现点点精光。
暖儿冷眼打量着邱炫,心底不由恐慌起来,墨求太年轻,论武功,他不比邱炫差,只是内力,他的胜算不大,除非……一念及此,她的脸瞬间惨白,紧咬的唇,渗出丝丝血色,也毫无察觉。
“你真是让我好等啊。”
邱炫微笑,浑身洋溢着见到猎物的兴奋。
“十六年前,你夺我墨家掌法,杀我全家。这个仇,今日也该了结了。”
墨求双眼泛红,深呼吸,努力压住心间澎湃的浪潮。
“哈哈,那就让我这把老骨头见见,到底是冷无修地天人十八式厉害,还是我的风云掌法厉害!”
人随声动,他随手一掌袭来,墨求反应迅速地躲开。一时间,人影闪动。高手过招,快若惊鸿。不过片刻功夫,两人弹开。墨求撑着长剑,嘴角泛出一股鲜血。
“哈哈,墨求,你还嫩了点……”
邱炫故作无事的样子,实则内息翻滚。他实在是小瞧了对手,眼中一抹冷厉闪过,今日,定要让其死于掌下。不然,他日,定成为自己的心头大患。
“少废话,今日必将让你命丧当场,以你之血来祭奠我家人之怨!”
暖儿脚下一个踉跄,知道,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一幕,还是出现了。天人十八式,最后一式,同归于尽。
“怎么可能?”
宛若断线的风筝,,邱炫不可置信地瞪着胸前的那把剑,鲜血汩汩流下。睁着不甘的眼睛,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师兄……”
哽咽着,暖儿将早就准备好的三日续命丸塞进墨求嘴里。温柔地擦去他嘴角的鲜血。她勉强笑着:“师兄大仇得报,恭喜……”
“暖儿,”墨求伸手,抚上她的清丽脸庞,“带我回雪山吧。”
“那师兄要答应我,千万不要半路丢下我。”
暖儿抬头望天,泪水顺着眼角,流进鬓角。墨求的眼睛紧闭着,睫毛轻轻颤动,胸膛微微起伏……
四、
风卷着地上的积雪,在空中打转。清冷的气息,充斥于鼻息之间。雪山,依旧寂静无声,除却风的吼叫。
“师兄,我们到家了……”
三天三夜,不停顿地赶路,暖儿的微笑都很虚弱。她触摸着墨求的脸颊,似是要捂热那一片冰冷。
“你说过,等报完仇,你就要陪着我,在云水间携手一生的。师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男子的眼依旧紧闭着,静静地睡着,和远处山顶上的冰雕一样。暖儿缓缓把头靠在墨求胸膛,似是从那曾经沉稳跳动的心里寻求安稳。一片寂静,只有雪山里永不休止的风声。
“师兄,暖儿弹琴给你听吧,你很久没有时间听我弹琴了。”
琴音起,却没了往日的清澈。多少情绪,宛含伤悲,哀哀凄凄。一腔柔情,惨惨成殇,尽付梦中。
仿若有一层看不见的伤悲轻纱笼罩了冰寒的雪山,这一层轻纱,渐渐被揭起,漂浮在空中。靠拢,贴近,融化,汇为一片清流。山顶的冰雕,周身升腾起莹莹的白色光芒,然后,一股光芒闪现,将那一片清流吸入体内。
暖儿忘我的弹着六弦的通乌,她是在用一颗心在弹,人与琴,在这一刻奇迹地合为一体。在缓缓流淌的琴音中,雪山的面貌出现了奇异的变化。一片片的白雪,化为青青绿草,树木。湍湍的水流着,倾泻成瀑布。蓝天白云,有山有水。
“啊——”
一曲终了,暖儿宣泄着自己的真实情绪,她没有注意雪山的变化,更没有看见山顶最高处的冰雕宛若注入灵魂,有了生命一般,白衣白发,正在向她的方向走来。
“通乌……”
突兀地声音惊动了低头啜泣的暖儿,她抬头,陌生却熟悉地面庞,白衣白发。男子宝贝地捧起暖儿扔在一边的通乌,像恋人一样轻轻抚摸着。
“你是冷无修先祖?”
“不,我是他造的那把神剑。不过,体内却有着他的一缕残魂。”
“神剑?哈哈……”
暖儿痴笑着,望着躺在雪地上,早已没了呼吸的墨求,泪水大滴大滴地掉落。
“师兄,你听见了吗?这世上,竟真的有神剑……”
潺潺的水,欢快地流着,仿若是流尽百年来从未有过的舒缓。蓝蓝的天空,绵柔的白云朵朵。曾经的大雪山,宛然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就像暖儿曾经形容过的云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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