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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 【一】
薛柔搬走的那天,是个阴天。
铅灰色的云层低垂着,像随时要压下来。蒋胜男下班回来时,薛柔已经收拾好了——两个大行李箱,三个纸箱,把小小的客厅塞得满满当当。
“这么急?”蒋胜男放下包,看着满地的行李。
“新公司那边宿舍已经安排好了。”薛柔蹲在地上封箱子,背对着她,“王总说……那边离公司近,上班方便。”
蒋胜男没说话。她听出了那个停顿里的心虚。
什么“上班方便”,什么“公司宿舍”——不过是搬去和王德全同居的漂亮借口。薛柔不说破,她也不戳穿。成年人的友谊,有时候需要适可而止的装傻。
她走过去,帮薛柔把最后一箱书封好。封口胶带“刺啦”一声撕开,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以后就你一个人住了。”薛柔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会不会孤独寂寞冷啊?”
“不会。”蒋胜男低头整理胶带,“你走了,我反而清净。”
“真的?”薛柔歪头看她。
蒋胜男没抬头。她怕一抬头,眼里的不舍就藏不住。七年了——大学四年,毕业三年,她们像连体婴一样黏在一起。一起逃课,一起挂科,一起在深夜的街头吃烧烤,一起在出租屋里吐槽奇葩上司。
现在,这根纽带要断了。
“真的。”她重复,声音有点哑,“免得你天天在我耳边叽叽喳喳,吵死人。”
薛柔笑了,走过来捏她脸:“口是心非。蒋胜男,你就不能诚实一点吗?说句‘我舍不得你’会死啊?”
“不会死,但会恶心。”蒋胜男拍开她的手,“你少肉麻。”
“我就肉麻怎么了?”薛柔凑近,身上熟悉的香水味扑面而来——还是大学时她们一起买的平价香水,柑橘调,留香很短,但薛柔一直没换,“七年了,我都被你睡了七年了,现在要走了,你连句好话都不说?”
这话说得暧昧,但蒋胜男懂她的意思——大学时宿舍床小,她们经常挤一张床;工作后租的房子只有一间卧室,还是挤一张床。七年,确实“睡”在一起。
“谁睡谁啊。”蒋胜男别过脸,“是你天天往我被窝里钻。”
“那是因为你暖和。”薛柔伸手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胜男,我会想你的。”
蒋胜男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她抬手,轻轻拍了拍薛柔的背:“嗯。”
就一个字。但薛柔懂了。
她们就这样抱着,在堆满行李的客厅里,像两个即将分离的连体婴在做最后的手术。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房间里没有开灯,阴影爬上来,把她们裹成一个沉默的雕塑。
## 【二】
打破沉默的,是一个吻。
薛柔突然侧过头,吻住了蒋胜男的唇。
很轻,很快,像羽毛掠过水面。蒋胜男甚至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唇上一暖,然后是薛柔身上熟悉的、混杂着香水、汗水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她瞪大眼睛。
薛柔也看着她,眼神里有种破罐破摔的疯狂。然后她又吻上来,这次不是轻触,而是深入的、带着某种决绝意味的吻。舌头撬开齿关,手抓住蒋胜男的手腕,把她按在墙上。
“薛柔你……”蒋胜男想推开,但力气像被抽走了。
“别说话。”薛柔喘着气,眼神迷离,“就今天……就这一次……”
她的手从蒋胜男手腕滑到腰间,撩起衣摆。指尖冰凉,触到皮肤时,蒋胜男打了个寒战。
不是厌恶。
是……别的什么。一种陌生的、危险的、但又该死的熟悉的冲动。
“你疯了……”她喃喃道。
“对,我疯了。”薛柔咬她耳垂,热气喷进耳朵里,“七年了,蒋胜男,你敢说你从来没想过?”
想过什么?
蒋胜男大脑一片空白。她看着薛柔近在咫尺的脸——精致的妆容,绯红的脸颊,眼底有火焰在燃烧。这个认识了七年的女人,这个她以为熟悉到骨子里的姐妹,此刻像个陌生人。
又或者,这才是真正的薛柔?那个藏在“好姐妹”面具下的、从未示人的薛柔?
她被推倒在床上。薛柔压上来,手在她身上游走,像在探索陌生领地。蒋胜男想反抗,但身体背叛了她——当薛柔的手指划过她胸前时,她竟然颤栗起来。
“你看……”薛柔笑了,笑容里有胜利者的得意,“你的身体比你的嘴诚实。”
蒋胜男闭上眼。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她能听见薛柔急促的呼吸,能感觉到她指尖的颤抖,能闻到空气里弥漫的、甜腻又危险的气息。
那就……疯一次吧。
她睁开眼,翻身把薛柔压在身下。动作很粗暴,像在报复什么。薛柔惊呼一声,然后笑得更放肆了。
“对……就这样……”她仰起头,露出脆弱的脖颈,“蒋胜男,你早该这样……”
衣服被扯开,皮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蒋胜男看着身下的薛柔——白皙的皮肤,优美的曲线,胸口随着呼吸起伏。很美,像一件艺术品。
但她心里没有欲望,只有一种荒诞的悲伤。像在参加一场葬礼,而葬礼的主角,是她们七年的友情。
她俯身,吻薛柔的锁骨。薛柔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手指插进她头发里。
“胜男……”她轻声唤。
蒋胜男没应。她继续往下吻,动作机械,像在完成任务。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尖叫:停下!停下!但身体不听使唤。
直到——
右手掌根突然一阵灼痛!
像被烙铁烫到,痛得她猛地坐起来。
“怎么了?”薛柔也坐起来,脸色潮红,眼神迷离。
蒋胜男低头看自己的右手。掌心的月牙胎记在发烫,真的在发烫——不是错觉,是真实的、物理意义上的烫。她甚至能看见那块皮肤微微泛红。
“你……”薛柔也看向自己的右手,脸色变了。
她的掌心,那个一模一样的月牙胎记,也在发烫。
两人对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惊骇。
“为什么……”蒋胜男声音发抖,“为什么每次……都会这样?”
七年了。从大学第一次牵手,到刚才十指相扣,每一次,只要她们的右手掌心贴在一起,就会有种诡异的“通感”——看见破碎的古代画面,听见模糊的吟诗声,还有此刻,胎记发烫。
薛柔盯着自己的手心,很久,突然笑了。笑声很轻,很苦。
“你说……”她抬头看蒋胜男,“我们上辈子,是不是认识?”
“别胡说。”
“那怎么解释?”薛柔举起右手,“一样的胎记,一样的‘通感’……胜男,你不觉得奇怪吗?”
蒋胜男沉默。她当然觉得奇怪。这七年,她查过资料,问过医生,甚至偷偷去庙里求签。但得到的答案都是:巧合,幻觉,或者“科学解释不了的现象”。
可如果是巧合,为什么会这么巧?
如果是幻觉,为什么两个人同时产生同样的幻觉?
门铃响了。
## 【三】
王德全站在门口,西装笔挺,笑容得体。看见开门的蒋胜男,他点点头:“小蒋,我来接小薛。”
蒋胜男侧身让他进来。王德全看见满地的行李,又看看薛柔——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潮。
他眼神闪了闪,但没多问。
“收拾好了?”他问薛柔。
“好了。”薛柔拢了拢头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就这些箱子。”
“我帮你搬下去。”王德全弯腰去拎行李箱,动作自然得像在自己家。
蒋胜男看着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保养得很好,没有啤酒肚,头发浓密,笑起来眼角有细纹,但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魅力。平心而论,是个不错的对象——如果忽略他离过婚,忽略他比薛柔大十五岁,忽略他看薛柔时那种……占有的眼神。
对,占有。不是爱,是占有。像收藏家看到心仪的艺术品,想把它锁进玻璃柜,只供自己观赏。
“胜男,”薛柔走过来,拉住她的手,“我走了。”
蒋胜男低头看她们交握的手——右手,掌心贴掌心。胎记又开始发烫,但这次很轻微,像余烬。
“嗯。”她说,“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薛柔抱了抱她,在她耳边轻声说,“如果……如果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任何时候。”
“能有什么事。”
“谁知道呢。”薛柔松开她,笑容有点勉强,“这个城市……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王德全已经把行李都搬到了门口:“小薛,好了吗?”
“好了。”薛柔最后看了蒋胜男一眼,转身,跟王德全出门。
蒋胜男跟到楼梯口。看着薛柔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听着行李箱轮子磕碰台阶的声音越来越远,她突然开口:
“薛柔。”
薛柔回头。
“那个王德全……”蒋胜男顿了顿,“你确定他离婚了?”
薛柔笑了,笑容里有种蒋胜男看不懂的东西:“确定。我亲眼看过离婚证。”
“那就好。”蒋胜男点点头,“去吧。”
薛柔转身下楼。脚步声渐渐远去,最后消失。
蒋胜男站在空荡荡的楼梯间,突然觉得冷。不是天气冷,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冷。
七年,结束了。
## 【四】
她回到房间,关上门。没有开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看着这个突然变得空旷的空间。
薛柔的东西都搬走了——化妆品、衣服、鞋子、那些乱七八糟的小饰品。房间里只剩她的东西,显得单调又冷清。
她走到床边坐下,手无意识地摸了摸床单。刚才就是在这里,她和薛柔差点……
差点什么?
她不敢想。一想,脸就发烫,心跳就加速。不是羞耻,是……恐慌。对未知的恐慌,对越界的恐慌,对自己竟然没有坚决拒绝的恐慌。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薛柔的短信:「到车上了。想你。」
蒋胜男盯着那三个字,很久,回:「注意安全。」
发送完,她把手机扔到一边,倒在床上。天花板上有块水渍,形状像一朵云。她盯着那朵云,脑子里乱糟糟的。
为什么?
为什么薛柔会吻她?
为什么她没有推开?
为什么她们会有那些诡异的“通感”?
还有刚才——如果不是胎记突然发烫,她们会做到哪一步?
她不敢想。
窗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她爬起来,走到窗边。楼下,那辆黑色轿车正缓缓驶出小区。透过车窗,她看见薛柔坐在副驾驶座上,侧脸对着王德全,在说什么。
然后王德全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动作很亲昵,像主人抚摸宠物。
蒋胜男心里一紧。
就在这时——
“嗖!”
一个黑影从楼上急速坠落!
蒋胜男瞳孔收缩。她看清了——是一个花盆,陶土的,不小,从楼上某个位置掉下来,直直砸向楼下的轿车!
“小心——!”她脱口而出,但声音被玻璃挡住。
花盆没有砸中车。它在距离车顶不到半米的地方坠落,“砰”地一声砸在地上,陶片四溅,泥土炸开。
轿车急刹。
薛柔推开车门冲下来,脸色煞白。王德全也下车,抬头看楼上。
蒋胜男也抬头。她看见顶楼天台边,有个黑影一闪而过,消失在楼梯间门口。
“谁?!”她对着楼上喊,“谁扔的花盆?!”
没有回答。只有夜风呼啸而过。
她冲下楼。薛柔还站在原地,盯着地上粉碎的花盆,浑身发抖。
“没事吧?”蒋胜男抓住她的肩膀。
薛柔摇头,声音发颤:“没、没事……就是……吓到了……”
王德全走过来,脸色阴沉。他看了一眼花盆,又抬头看楼上,眼神很冷。
“报警吧。”蒋胜男说。
“不用。”王德全摇头,“可能是意外。”
“意外?”蒋胜男指着花盆,“这么晚,谁会没事把花盆放在天台边?还偏偏在我们经过的时候掉下来?”
王德全没接话。他走到花盆碎片旁,蹲下,仔细看了看,然后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
“先上车。”他对薛柔说,“这里冷。”
薛柔看了蒋胜男一眼,眼神里有求救的意思。但蒋胜男能做什么?她只能拍拍薛柔的手:“去吧,小心点。”
王德全把薛柔扶上车,关门前,他看了蒋胜男一眼:“小蒋,你一个人住,也小心点。”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蒋胜男心里一凛。
车开走了。她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花盆碎片。泥土里,一株多肉植物被砸烂了,绿色的汁液混在土里,像血。
不是意外。
她确定。
## 【五】
接下来的日子,蒋胜男过得很平静。
上班,下班,吃饭,睡觉。一个人的生活单调得像钟摆,规律得令人窒息。
薛柔偶尔会发消息来,说新工作很好,说王德全对她很好,说新家的装修很漂亮。每条消息都配着照片——宽敞的客厅,巨大的落地窗,衣帽间里满柜的名牌包包。
蒋胜男看着那些照片,不知道该回什么。最后只能回:「挺好。」
是真的挺好。薛柔过上了她想要的生活,锦衣玉食,有人宠爱。除了……那个男人比她大十五岁,除了他们的关系建立在某种不平等的交换上。
但这是薛柔的选择。她无权干涉。
李剑再也没出现过。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蒋胜男有时候会想起他,想起那五年若有似无的暧昧,想起夜市摊上那巴掌,想起餐厅里那些不堪入耳的话。
想多了,就觉得可笑。五年,她居然没看透一个人。
周末的早晨,她被电话吵醒。
“报!公主殿下,有人求见,准还是不准——”
专属铃声。是薛柔。
蒋胜男接起来,还没开口,薛柔的声音就炸过来:“男人婆!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
“几点了……”蒋胜男迷迷糊糊。
“十点了!快下来,我在你楼下!”
蒋胜男爬起来,随便套了件衣服下楼。楼下停着一辆白色奥迪,崭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车窗降下,薛柔探出头,墨镜推到头顶,笑容灿烂得像今天的太阳。
“怎么样?”她拍拍车门,“姐的新座驾。”
蒋胜男走过去,绕着车转了一圈:“王德全送的?”
“不然呢?”薛柔挑眉,“我自己可买不起。”
蒋胜男没接话。她看着薛柔——一身名牌,妆容精致,连头发都做了新造型。像个贵妇人,和这个老旧的小区格格不入。
“上车。”薛柔拉开副驾驶的门,“带你去兜风。”
车驶出小区,汇入车流。薛柔开得很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开这辆车。她放着音乐,是最近流行的英文歌,音量开得很大。
“下周一同学聚会,你知道吗?”她突然说。
“知道。”蒋胜男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班长在群里说了。”
“那你打算穿什么去?”
蒋胜男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旧T恤和牛仔裤:“就这。”
“就这?!”薛柔尖叫,“蒋胜男你疯了吧?大学同学聚会!那是战场!是炫耀大会!是比谁混得好的修罗场!你就穿这去?!”
“不然呢?”蒋胜男平静地说,“我就这样,爱看不看。”
薛柔瞪她一眼,方向盘一打,拐进商业街:“今天必须给你买身行头。我买单。”
“不用——”
“必须用。”薛柔停车,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胜男,我知道你觉得我虚荣,觉得我拜金。但在这个社会,包装很重要。你穿得像样一点,别人就会高看你一眼。你穿得像乞丐,别人就会觉得你混得差。”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我在乎。”薛柔抓住她的手,“我在乎。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薛柔的闺蜜是个邋里邋遢的村姑。”
蒋胜男看着薛柔的眼睛。那里面有关切,有认真,还有一种……她说不清的东西。
“好吧。”她妥协了,“但不用太贵的。”
“放心,姐有钱。”薛柔笑了,推开车门,“走,血拼去!”
## 【六】
商场里人很多,周末的购物潮。
薛柔挽着蒋胜男的手,一家店一家店地逛。她眼光毒辣,给蒋胜男挑的衣服都很合适——剪裁利落的小西装,质感很好的连衣裙,甚至还有一双细高跟鞋。
“试试这个。”她把一条裙子塞给蒋胜男。
蒋胜男进试衣间换上。出来时,薛柔眼睛一亮:“好看!”
镜子里的自己,蒋胜男差点没认出来。裙子是墨绿色的,衬得皮肤很白,腰身收得恰到好处,裙摆到膝盖,端庄又不失俏皮。
“就这件了。”薛柔拍板,直接去刷卡。
蒋胜男想拦,但薛柔动作太快。等她换回自己的衣服出来,薛柔已经提着购物袋在等她了。
“多少钱?”蒋胜男问。
“不贵。”薛柔含糊道,“走吧,再去买双鞋。”
她们又逛了几家店。在一家奢侈品店门口,薛柔停下:“进去看看。”
“不要了吧。”蒋胜男拉住她,“这里的包,一个够我半年房租。”
“看看又不花钱。”薛柔不由分说把她拽进去。
店里很安静,灯光柔和,空气里有淡淡的香水味。销售员走过来,穿着黑色制服,笑容标准:“两位想看点什么?”
“随便看看。”薛柔说。
销售员打量了她们一眼——薛柔一身名牌,气场十足;蒋胜男穿着普通,但跟在薛柔身边,倒也不怯场。她保持着微笑,跟在她们身后。
薛柔看中了一个包,拿起来试背。蒋胜男百无聊赖地四处看,目光扫过价格牌时,倒吸一口冷气——五位数,还是以“3”开头。
“怎么样?”薛柔问她。
“好看。”蒋胜男实话实说,“但太贵了。”
“贵有贵的道理。”薛柔把包放回去,又去看另一个。
销售员全程微笑,但蒋胜男能感觉到,那笑容里的审视。像在评估她们的购买力,像在判断她们是不是“值得服务”的客人。
她突然觉得很不舒服。不是自卑,是一种……被物化的反感。在这个空间里,人被简化成几个标签:买得起,买不起;值得,不值得。
“走吧。”她对薛柔说。
“再看看嘛——”
“我饿了。”蒋胜男打断她,“去吃饭吧。”
薛柔看了她一眼,明白了:“好。”
她们走出店门。蒋胜男回头,透过玻璃橱窗,看见那个销售员正和同事说着什么,眼神朝她们这边瞟,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狗眼看人低。”薛柔也看见了,冷笑,“这种人我见多了。等你真买了,她马上变脸,跪舔你都来不及。”
“何必跟这种人计较。”蒋胜男拉着她走,“你不是说要请我吃大餐吗?我饿了。”
“好好好,吃大餐。”薛柔笑起来,挽住她的胳膊,“今天想吃什么?姐请客!”
她们找了家火锅店,要了包厢。红油翻滚,热气蒸腾,熟悉的烟火气让蒋胜男放松下来。
“胜男,”薛柔涮着毛肚,突然说,“我可能要结婚了。”
蒋胜男筷子顿住:“王德全?”
“嗯。”薛柔点头,把烫好的毛肚夹到她碗里,“他昨晚……求婚了。”
“这么快?”
“快吗?”薛柔笑了,笑容里有种蒋胜男看不懂的复杂,“我都二十五了,不小了。遇到合适的,就该定下来。”
“你爱他吗?”
薛柔沉默了几秒,然后抬头,直视蒋胜男的眼睛:“胜男,我们这个年纪,还谈什么爱不爱的。他对我好,舍得为我花钱,能给我想要的生活。这就够了。”
“可是——”
“没有可是。”薛柔打断她,“这就是我的选择。我选的路,我自己走。”
蒋胜男看着薛柔。火锅的热气在她脸上蒙了层薄雾,让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很亮,亮得像某种下定决心的人。
“那……恭喜。”蒋胜男说,端起茶杯,“祝你幸福。”
“谢谢。”薛柔也端起杯子,和她碰了一下,“你也会幸福的。总有一天。”
蒋胜男没说话。她低头吃毛肚,辣味在舌尖炸开,辣得她眼睛发酸。
窗外,夜色渐浓。城市亮起万家灯火,每一盏灯下,都有一个故事。有的甜蜜,有的苦涩,有的像这锅火锅,滚烫,沸腾,混杂着各种滋味。
而她和薛柔的故事,从今天起,真的要走向不同的章节了。
她举起茶杯,对着窗外的灯火,轻声说:
“敬未来。”
薛柔也举起杯:“敬我们。”
杯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像某种告别。
又像某种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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