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夜面

　　服务生行走的脚步一转，数息之间就已登至二楼，在楼梯出口处静候。

　　近了更近了……

　　赵容的脚步慢慢变得迟疑，他的表情不仅难以维持原本的亲切爽朗，反而还微微发青——这当然不是说他害怕上面那两坨，但就像没人会跟粑粑发脾气一样，赵容也不会主动招惹他们。

　　看来得想个法子。

　　赵容的思考仅仅持续了几秒钟，但他放缓的脚步却让他成为三个人当中落在最后面的那一个。

　　“阿容！”张晓琪走在前面反身看落后几个阶梯的赵容，见他神不思蜀，出声提醒：“快点儿。”

　　思绪原本就纷纷扰扰没有头绪，更何况还被张晓琪骤然打断，赵容抬眼看了张晓琪一眼——这一眼里冰冷如雪原，肃杀沉沉，没有一丝温度。

　　如果张晓琪看到这种眼神，她一定能从里面读出来：她对这个男人而言并不重要——可惜的是，张晓琪并没有看见。

　　张晓琪满以为听到自己声音的赵容会加快速度赶上来，可即便她放慢脚步，只走了几个阶梯，身旁依然没有出现那个俊朗的人。

　　他在干什么呢？这个想法刚在张晓琪的脑子里一闪而过，赵容手机的铃声就在身后响起。

　　张晓琪停住脚步，回身看见赵容止步在楼梯中间的转角，正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这个男人清清爽爽的站在楼梯的拐角角落里，餐厅的灯光都有些达不到他所站立的地方，但偏偏让人很难在一眼扫过去的时候不注意到他。

　　不知为什么，在赵容拿起手机的一霎，张晓琪居然会生出从他手里夺过手机，挂断电话的冲动。

　　——然而这终究只是一种冲动，并不意味着要付诸行动。

　　张晓琪依着楼梯扶手，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候。
　　服务生也极有颜色，没有上前催促。

　　拾阶而下的楼梯走道儿里，只听见赵容低低恩了几声，又说了什么，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被餐厅里舒缓的音乐一侵扰，就更加听不见了。

　　张晓琪等的有点不耐烦了——事实上从赵容拿起手机的时间包括在内也不超过一分钟——她从距离赵容几步远的楼梯上慢遥遥的下来，走到赵容的跟前。

　　“……我妈怎么样？没有什么问题吧？……好，我一会就到，一定到！”距离赵容越来越近，张晓琪的耳边闪过这样一句话，她的心沉了沉，有种不好的揣测。

　　果然！

　　——那张俊逸的脸上布满焦急和慌张，就着餐厅微弱的灯光，张晓琪甚至能从他的眼睛里察觉出某种害怕——害怕某件事成真。

　　“怎么了？”这样的赵容让张晓琪心生担忧，她站在赵容的面前，仰头轻声问道。

　　“我妈妈……”赵容微垂脑袋，瞳孔焦距剧烈收缩，眼睛里明明倒映着张晓琪，却好像如同盲人一般毫无焦点：“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人通知我我妈住院了，我得回去看看怎么回事……”

　　赵容的慌乱显而易见，张晓琪并没有见过他的母亲，因此反而最冷静：“你现在这样，也没办法开车，要不然我跟你一块儿去！”

　　“不行，你的朋友还在楼上呢！”赵容反驳，他挣开张晓琪扒住他肩膀的手，反身快步下楼：“我去看我妈妈，你替我跟你的朋友道歉！”

　　赵容的动作极快，只是眨眼之间，张晓琪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人就已经远去。张晓琪最后看了看他快要走出餐厅的背影，又回头看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姐妹固然重要，但对未来婆婆表忠心更加要紧，可现在赵容已经开车走了，追也来不及，还是……上楼去吧。
　　张晓琪咬了咬嘴唇，仿佛下了什么重大决定，做了亏本买卖一样，一步一挪的上了二楼。

　　-

　　炎炎夏日早在前段时间就已经过去，只余秋老虎在这儿肆虐，而可悲的是秋老虎终究是纸老虎，这一到深夜，就有些不胜寒凉——最近晚上一直没出门的张晓琪刚一出KTV包厢就吃了这么一个暗亏。

　　只顾着美而穿上的薄薄衣衫，白天看着还行，晚上就有点不够了。

　　张晓琪两手抱臂搓了搓肩膀，试图缓和一下因为寒冷而瞬间起立的鸡皮疙瘩——没用。

　　张晓琪原本阴郁的心情顿时更加阴霾。她在KTV大门前来回踱步，企图制造温暖来驱赶寒凉。但这无异于杯水车薪，就在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就要爆发的时候，手机打车软件叫的出租才姗姗来迟。

　　“是手机尾号xxxx么？”出租车司机的脸有一半埋在阴影里，只有一点点下巴在路灯的余光里若隐若现。

　　“是。”张晓琪不耐烦的回答，天知道她都快要冷死了。她冲着司机摇了摇手里的手机，然后打开出租车门，一股脑儿的钻了进去。

　　“去哪？”出租车司机在驾驶室一边起步，一边问张晓琪。

　　“正元大厦。”

　　出租车平稳上路，封闭暖和的车内空间终于给了张晓琪一点温暖，让她的皮肤不再那么紧张。

　　——然而今天好像注定要她不愉快似的，张晓琪的心情还没刚刚转好，一通电话突然而至。

　　张晓琪原本就把手机攥在手心里，此时手机一响，屏幕也跟着亮起，那几个不受待见的大字也跟着映入她的眼帘。

　　张晓琪胸口闷了一口气，染着透明指甲油的大拇指在手机上轻轻一划——“喂！你有什么事么？！！”

　　“就是有一件事想告诉您，不要在私下里与网站介绍给您的‘男朋友’接触。”电话那头也是一位男士，但听声音似乎已经人到中年。

　　张晓琪冷冷的哼笑一声，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接到网站给她打来的电话，每次谈话内容翻来覆去就这一句，问他原因却又支支吾吾，含糊其辞，根本不给解释。

　　原本张晓琪还很忌惮网站发出的警告短信，但警告的次数一多，张晓琪反而觉得网站很啰嗦，没了神秘感。神秘感没有了，恐惧感似乎也随之消失，可与此同时内心升腾起来的却是不堪其扰的烦躁——“我说了多少遍，如果你不给我一个合情合理，让我信服的解释，就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如果你再拿这句话来打电话骚扰我，我就要报警了！”

　　话音一落，张晓琪便啪的一下点在了手机屏幕上的红色按钮上，因为用力过猛，她长长的指甲敲击屏幕，发出嗒的一声。

　　糟糕的心情变的更加糟糕。张晓琪一个人在后面生着闷气，前面的司机一言不发的开着车。

　　一路无言。

　　“到了。”

　　红色的出租车停在正元大厦门口，正元大厦门口的路灯正好照亮了张晓琪下车的地方。

　　张晓琪站在出租车跟前儿，软件转账完毕之后才挎着包包，裹紧衣服领子，低着头向大厦里面走去。

　　说来也出奇，今天的昼夜温差竟十分的大——不知打哪儿呼的吹过来一阵凉风，顿时把已经冷的不行的张晓琪冻的恨不得自己缩小，衣服变大，包裹的严严实实，不漏一点儿缝。

　　张晓琪走一步抖两步，浑身战栗，不得已加快脚步往大厦里面小跑而去。

　　“嗳？”张晓琪跑到大厦门口，快要进去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头发一凉，似乎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掉在头发上，渗进发丝下面。

　　她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确实有湿漉漉的感觉，张晓琪停住走向电梯的脚步，缓缓退回大厦门口，抬头往上看去——什么也没有。

　　除了上面挨着的两户住户还灯火通明之外，整个大厦已经一片暗沉了。

　　张晓琪抬手看看手腕，腕表上的指针显示三点多。

　　凌晨三点多了啊。

　　早知道就不在吃完晚饭后还继续跟闺蜜续场唱K了。

　　张晓琪一边没头没脑的乱想，一边揉着头发回到大厅里，坐电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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