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闲逸事杂记

作者:陈阿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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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 章


      阿菜从烧茶的小炭炉里取出块死碳,添了块新碳进去,又把烧茶的小铜壶放上去,拿起请帖看了看:“你与林太傅是旧识?”
      “算不得旧识,不过是她年幼的时候在惊夏学宫住过一阵子,见过几次。”
      阿菜:“这样说来确实算不得什么交清,这般礼遇,约莫是有什么事有求于你吧。”
      我点点头:“哎,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看明日究竟如何吧。怪不得麻姑最是讨厌来这帝都,真真是个没消停的地方。”
      “嗳,之前你说冯夷骗你,又说他很是不好了,是如何道理?”阿菜又想起了之前的事。
      “你晓得他家是个养鬼蛊的,可看出是谁养的?”
      阿菜摇摇头:“这倒是看不出来,向来鬼蛊只有在南边的鬼国才有,沃野绝少出现。但是冯夫人那副模样,那家干净异常,总有些若有若无的香气,我便推测有人养鬼蛊。”
      “嗯。”我走到桌边倒了杯茶给自己,示意她继续说。
      “他家里里外外就是三人,必是其中一个,只是,到底是哪个我便说不上啦。倒是你说的冯夷情况不好如何道理?”阿菜不好意思的挠了挠鼻子。
      “长进了,没漏了已死的冯夫人。”我拍拍阿菜的背。“鬼蛊盛行于鬼国,其一是鬼蛊之术口口相传,各家各法;其二是鬼蛊实为两种方术,鬼者,拘阴魂为术者用,蛊者,使瘴毒之物为术者用,鬼国之地多瘴气,毒物瘴物极盛,其民生维艰,性狭小阴滑,好养鬼蛊。”
      吹了吹茶,我继续说:“据我所知,冯夫人娘家姓韦,约是在二十多年前她的祖父举族迁入从极渊,一直从商,家资颇丰。冯夷则是世居从极渊,祖上出过个高官,至其祖父辈却只能做个刀笔小吏,及至冯夷竟是勉强糊口尤不足。娶了韦氏,就着她娘家疏通打点,加之冯夷实有工事之能,这才渐渐的好起来,冯夷多半不是那个养蛊人。只是如今这情形,他想必知道些内情,他既知情,难免受牵连,何况他自个还一个劲儿的要缉凶。现下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清他家的这团乱麻,他既有求与我,自然有清楚得时候。”
      这样与阿菜说了会儿话,瞧着天就黑下来了,城中央的鼓声也由远及近的传来,及至鼓声歇下两市各坊便关上门,我两个也是各自睡去。
      哪知第二日一睁眼,都快巳时了,忙慌手慌脚的拾掇自己,嘴上埋怨阿菜没叫醒我。阿菜翻了翻眼皮子,没理会我,端着茶水等我忙停当,一起出门。到了门口就见一辆漆亮油光的马车等着呢,心里不由的一揪,上了车,问阿菜:“这趟车多少?”阿菜摸出块烧饼给我:“三串钱,先垫垫。”又探出头嘱咐那车把式:“劳驾,带快点儿。”
      好在烧饼烤的香甜,阿菜还贴心的将饼子一直贴在小炭炉边上温着,压下了三串钱带来的肉痛。马车跑起来果然快得多,出了驿站,上了昨天回来经过的朱雀大道,行了约莫一个半时辰就到了林太傅府邸所在的太平坊。我们的马车在坊门口给守门的坊正拦了下来,太平坊以及围着河图宫一圈的坊里住着皇亲国戚,蟒袍大员们,若不是官家的马车,需得通报才能进入。我摸出林太傅的请帖递给守门的坊正,那坊正着朝车里看了看,放了行。马车又一阵子走到了一处府邸停下,迎面一扇单开的金柱大门,门前一对狮形抱石鼓,旁边俩穿红黑军衣,腰间配着断柄重刀的军士威风凛凛的站着。待我和阿菜下了车,见一军士走向前来询问,我依旧摸出请帖,那军士说声:“稍待。”转头进了一旁的小门,没多会儿,他随一三十上下的绸衣女子出来,那女子侧身略一打量,微微一笑,低头讲道:“贵客久候,我家主人已备席恭候,烦请随奴家过去。”说完在右前方领路,带着我和阿菜穿过偏门进了府,只见在那墨色的十六莲花影墙旁停着两顶滑竿软轿,四个青衣轿夫垂着手在一旁等着。那女子道:“客请。”待我和阿菜坐稳,女子仍是右前方领路,轿夫不紧不慢的跟着,走过中门,是那穿庭游廊。庭院景色甚是别致,正中一月牙大湖,两头开沟引水,曲折盘旋及至东南,西北两角,池上建桥连着长廊,亭台楼阁错落别立,奇木怪石不胜枚数。池中彩舟几艘,零落停靠,满池莲叶已败落,应是有人整理,虽枯莛林立,竟是一片败叶也无,想到了夏日必是美景如画。
      穿过庭院,到了外厅前,又一华服女子侍立,下了轿,原先领路的女子又领着轿夫回去,我俩随着这一侍女前往外厅,及至中堂,这侍女也退下。由另一华服侍女从右边走廊引致东厅。方才见到这里的主人,林太傅。若说这位太傅,是大有名气,其母林氏原本并不姓林,为伽毗国富商之女,生的倾国倾城,且家资丰厚,一国之力尚不如。随先帝至沃野改姓为林,与先帝育有一女,却未曾入宫,一直偏居于太平坊中,其女也随母姓为林,名容真,甚为先帝所喜,周岁便拟了字,曰:子衣,生的端庄娟丽,又聪慧过人,少时与今上共师,及今上登基拜为太傅,为太子师。
      这位林太傅果真身姿风雅,面如皓月,双目含星,见到我和阿菜便从主座上起身,向我俩走来,我见状也忙不迭小步急驱,赶着给这位太傅行礼,口称:“见过林太傅。”太傅急急快走两步,扶我双臂,道:“灵保快起身,”待到我直身,按礼目视于林太傅肩下,可是这位太傅竟做了个大大出乎我意料的动作,她双手扶起我的脸,与我相距不过两拳之距问到:“灵保不记得我了?”我自想到:我与这位只在她幼时有过几日机缘,却不至于她挂念如此,正是思虑,太傅这边放了手,却叹了口气:“灵保依旧原来模样,我却不再是幼童咯。”
      与相识的沃野人口中经常会听到类似的话,我习以为常:“也不算没有变化,前些年我长高了些许。”我看向阿菜,指着她给我做个作证,阿菜扯了下嘴,偏了头不予理睬,我讪讪一笑。
      林太傅倒是展了眉头:“灵保还是这般呀。二位请就座。”说着一把扯了我的手,一同做到主座,同席而坐,我慌得连忙环顾一圈,只见四周伺候的仆人已悄然褪去,只有阿菜坐于客座。暗想:这般不拘礼的亲近,这是要有大事啊。只见她从怀里取出一封锦册,递了过来。我心下无数念头掠过,犹豫着要不要接,林太傅见状也不在意,自行打开,摆在我面前:“灵保莫要害怕,这是显定大巫就你晋封巫女的谢恩回册。显定大巫特意说明一水灵保散漫不拘礼数,还托我照顾一二不予计较。”说着还狡诘一笑:“这回册可是两个月前就到了。”
      我听了又是讪讪一笑,不周山到沃野骑驴多也就是一个多月的路程,若是快马半个月到也是有的,我是神职沿途驿站可供马匹,却因迷路走了两个多月,实在有些丢脸,只得借着面前茶水略掩一掩尴尬。林太傅依然大度不计较,与我一同饮茶,我司神职,朝廷的三六九等与我无关,但林太傅身为皇亲,与一个灵保同坐饮茶怕是说出去没几个人会信。太傅放下茶盏,看向我:“灵保,昨日有人死在了归宁坊里,死状离奇。”语气是直述事实,我闻言心惊,不由抬眼看向她,林太傅为太子师,兼礼部司侍郎掌礼仪祭祀,可不管人命官司,昨日前脚冯胖子找我,林太傅的人后脚便在驿馆等着,看样子我和阿菜的行动皆在别人眼皮子下。太傅接着说道:“这件事情牵扯甚多,便是我现下也不知道这趟浑水到底搅进了多少人。”我看着这位尊贵的太傅与我相执的手,一时间拿不准她的立场,这位的言行着实出人意料。不过有件事是明明白白的,冯胖子那厮结结实实的坑了我一把。我为我的轻率懊悔不已,但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言而无信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出来,坦言道:“我已见过死者,那样的情况确实不多见,苦主也与我相识,竟不知连太傅也惊动了。”太傅闻言思索片刻,软言道:“一水还是心善的,你知道,显定大巫与家母多有相助,往日我也在祭戚住了些时日,想起来那时你也是这般直率。”忆起旧事林太傅脸上有些动容:“自接到你敕封的消息,我便等着与你相见,本想等你接了敕命再与你叙旧,怎知岔出这么件事,想来还是给你提个醒的好。”无缘无故的亲近也叫我心生防备,自九岁奉神职七年贞人,二十六年灵保,三十多年浸心巫术自以为应对些鬼蛊之术还是尤有余力的,但是应对世人的权谋之术还是不及。用麻姑的话讲:沃野人总是把有限的时间执着于那些无意义的事情上,真是叫人费解。
      总之,多年的经验让我知道,沃野人不寻常的行为背后总是别有目,而眼前这位就是很不寻常。可眼下也只得顺着话讲:“多谢太傅抬爱,此事苦主与我相识,名叫冯夷,是从极渊的一名司工判司,死者是他发妻,昨日他来驿站找我,道他发妻前日夜里横死家中,断定了是中邪术致死,央我帮忙查看。我不好推辞,那死者冯韦氏我也见过,是个本分的妇人。
      其死状极为可怖,看似与西南鬼蛊之术有关。只是西南鬼国距沃野极为遥远,也并无邦交,这是我第一次在沃野见到鬼蛊术。太傅若是知情,还请指点一二。”
      林太傅道:“西南鬼国我不甚知道,更不论那鬼蛊术,若是平常命案自有京县衙门,刑部管着,不过,这已是秋贡以来第五桩命案,且死者皆是由丛极渊而来。“
      “第五桩?”我惊道。
      “正是,第一桩是秋贡丛极渊的纳吉,七月中旬商县来报丛极渊纳吉于商县驿站无故暴毙,朝廷派监察院询查无果;第二桩是丛极渊犯官乔瑾牧的幼子,收归司农院为奴,被人发现死于长兴坊,周身多处野兽啃食痕迹;第三桩是在八月末东市毕罗肆老板杀妻案,东市有家毕罗肆的老板姓胡,邻人告发买私盐,京县衙门查抄时,见其院中土似有翻新,掘土六尺乃见一布袋,恶臭难当,撕开布袋,竟是一女尸,分而为几段藏于盐中。据那胡姓商人所言,女尸本是其妻,忽发恶疾,性情如狂,一日在于其撕扭中不慎将其杀死,因恐被人发现乃将其藏于盐中埋于院内。女尸籍贯丛极渊,乃是胡姓商人行商时所买之妻。第四桩发生在半月前,是在河图宫中,一位先帝在位时由丛极渊进献的宫女死于内藏库内,被发现时,形如枯槁,五腹六脏皆无。此事惊动了圣驾,命大理寺详细查明。紧跟着便是冯氏这件,帝京内接二连三的人命案子,还扯到了宫里,如今不光是京县衙门,刑部,大理寺,御史台都有人在盯着冯氏的案子,牵扯甚广。”
      闻言,我心下大骂冯胖子这麻烦篓子,又恼自己毛躁的性子,出门前麻姑再三嘱咐莫要轻易惹事,如今好了,真真是大麻烦事。
      林太傅见我脸色不好,话锋一转:“不过一水你见多识广,一眼便看出那冯氏死于鬼蛊之术,不若详细与我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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