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皇后殇 夏夜未然

　　席间，杯觞相碰的声音，和大人们相互你来我往几大箩筐说祝酒词的声音吵得未然耳膜发痛，但未央毫不在意，只是紧紧盯着旁边侍候的丫鬟给自己呈上来的各式菜色。张大国舅甚至毫不介意的唤出自己那十九房美丽妖娆的小妾来侍奉诸人饮酒，但在主位上却并未看到张大国舅的原配妻子吴氏，即张大公子的亲生母亲。不过，未然她们这桌却出奇的安静。这桌上的宾客，除了未央是个四岁的黄毛小丫头外，其余皆是十二到十六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自张大公子莫名其妙的送了自己一柄玉如意后，除了一位容貌娇美、笑容可亲的女孩外，全桌女孩总是有意无意的将眼睛往她这瞟。
　　未然十分聪明，自然明白她们眼中那一丝嫉妒与羡慕，只是自己并不是故意要接受，也没做错什么，倒不是很在意她们的目光，也安安静静的去吃那面前的几道菜。坐在未然旁边的女孩，也就是刚才未然在门外见到的那位女儿，先故作优雅的用香帕擦拭自己的红唇，然后假装与未然套近乎：“这位妹妹，好生美丽，只是淡施粉黛，就已经如此倾国倾城，倒把我们这些庸脂俗粉全给比了下去。不知妹妹是不是有什么美容秘方，可否与秋菊分享一二。”
　　旁边立马有一女子附和道：“就是，刚才张公子连正眼都没有瞧我们一下，却给了妹妹如此大礼，看来妹妹这个张大少奶奶坐定了。对了，还不知道妹妹姓甚名甚，父亲是何官职？碧荷改天可上门去拜访妹妹，给妹妹道贺。”
　　未然在心里迅速问候了一下张大公子的祖宗十八代，但还是礼貌的回答：“妹妹姓夏，唤未然，父亲官职并不高，请姐姐们别嘲笑，另外我与张大公子并不熟，还请姐姐们不要玩笑。而且姐姐们才是天姿国色，未然哪能与姐姐比。”
　　众人碰了个软钉子，也就不说话。但是……
　　“姐姐你说谎，我觉得姐姐你比她们都漂亮。”未央嘟着嘴，一语惊起千层浪。未然想堵起她的小破嘴都来不及。
　　“哼，妹妹何必谦虚，倒反而显得骄傲起来。”
　　“就是，表面谦虚，心里要是把我们看得一文不值就是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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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位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场面好不热闹。那名对未然没什么敌意的少女同情的瞧了未然一眼，未然报以苦笑。未央也自知说错了话，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默念，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未然内心也叫苦不迭，这群人真是大家闺秀吗？怎么损起人来比隔壁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妈还要嘴碎。
　　正当大家说得正起劲，那个管事模样的人走了进来道：“众位小姐，马上就要到子时了，国舅爷请你们前往红玉轩观看烟火。”说罢，便退下。
　　众人的注意这才转移，纷纷叽叽喳喳的站起来从厅堂走出，笑逐颜开的挤到红玉轩去。
　　夏未然见人走得差不多了，便拍拍未央的小脸：“小馋鬼，要去看烟火吗？”
　　“别碰我，困。”说着，便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
　　“好吧，我给你找个地方睡觉吧。”未然说着便牵起未央，看着她趔趄的走了两步，无奈地道：“小懒猪，你要睡觉起码先熬到我找到个地方安置你。”
　　未央懒懒的点点头，跟着未然走。
　　盲目的找了一会儿，未然看到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仆童，忙跟上去问道：“这位小哥，请问哪有清净的地方，我妹妹要睡觉。”
　　小童为难的说：“对不起了小姐，近来客人太多了，客房都已经满了，恐怕找不到地方。”
　　“也不用客房，只要是个安静的地儿就可以。”
　　“嗯……”小童想了想，道，“那么可以去后花园的亭子中歇息，您可以先往右边拐，在直走，可以看到一座清凉亭，不难找。”
　　未然谢过小童，牵起妹妹的小手往亭子的方向去了。这后花园的确幽静，未然解下自己的小红袄给未央当被子，摸了摸她羊角辫上的假花，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睡觉，才一会儿工夫，未然就听见未央轻微的鼾声。不由一笑，突然天空一阵红光四溢，未然抬起头望着天，原来烟火会已经开始了。天空上一会儿出现二龙戏珠的画面，一会儿又是一朵牡丹盛开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又变成了癞子赶蜜蜂的动态场景，未然不由捂嘴笑起来。
　　“妹妹，不去看烟花吗？”一个女子轻声细语的走了过来，在未央旁边坐了下来。未然发现那是席间那位未出声的少女，顿时心生好感：“想去看，但是这个小睡猪要睡觉，我只好陪着她。”
　　“我好羡慕你妹妹，有你这样负责的姐姐。”这比未然大两岁的少女眼中有艳羡之意。
　　“这没什么，我小时候我姐也是这样带我的。”
　　“那你们一定是亲姐妹，”少女的眼色更加黯淡，“我上面也有两个姐姐，不过我们都不同母。”
　　未然听后一怔，不语。自家的父母恩爱，父亲也发誓决不娶妾，未然虽然对其他大户人家的种种是是非非都不怎么了解，但也略有耳闻。
　　“大姐是爹爹原配生的，二姐是父亲最宠的小妾生的，故两人脾气都很高傲，而我……”
　　少女低下头，声音犹如蚊子般：“我是一个既没有地位又不得宠的小妾生的，总是受她们欺负……”
　　未然想安慰她几句，却又不知怎么开口，只好轻轻拍着她，转移话题道：“对了，姐姐怎么也不去看烟火？”
　　“其实她们呀，说是去看烟火，”这招果然有效，少女也暂时放下那些烦恼事，“其实是去看人的。”她们都知道这个“人”是谁，不由相视而笑。
　　天上又一阵光芒亮起，未然这才仔细的观察少女的脸蛋，她长了一张俊俏的鹅蛋脸，皮肤白皙、细腻，尤其是眼睛格外有神，右嘴角笑起来有个浅浅的酒窝，虽然容貌算不上极美，但给人一种极富贵气的感觉。未然内心不由更喜欢了，像小女孩撒娇般扯着少女袖子道：“不知姐姐是哪位大人府上的，长得竟如此有福相。”
　　少女知道她是诚心相问，便笑道：“我姓吴，唤以宁，取自‘宁静以致远’，是吏部主事吴进的女儿。席间，我听到妹妹的名字也很不俗，不知何解。”
　　“这女娃弘治三年夏天出生，但这年夏天北京城多大雨，天气并不多炎热，与往常不同，顾唤此名，乃天赐。”未然学着父亲夏儒的语气，假装抚着胡子，一板一眼的道。
　　这把吴以宁给逗乐了，禁不住笑出了声，未央在睡梦中似乎听到了，在未然的腿上翻一个身，咂巴了下嘴，继续睡去。吴以宁道：“不好意思，吵到你妹妹了。”说着，站了起来。
　　“姐姐要走吗？”
　　“嗯，眼看烟火也快结束了，我先去前厅拿一下斗篷，你也早点过来。”
　　“那姐姐走好。”
　　吴以宁点点头，逐渐消失在了幽径尽头。未然目送她走后，又转过头，盯着那池流水发呆。
　　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以宁姐姐吗？”未然以为吴以宁折回了，转过头，却呆住了，“张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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