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六章
吃过了午膳,阿芜让眠月将园子里所有的丫头婆子都集在厅里说话。
大家经了今天早上的事,又见得新领进来了三个花一样可人的丫头,心下都有些眉目。大家悉悉索索地低声交流着,老子娘硬气的到是不怕什么。那些个由庄子里来的却都惴惴不安起来,有些个还捏这帕子抹起了泪。
但凡富贵人家的奴仆都是有制式的,如侯府里,主子奶奶有大丫头四名,二等丫头八名,三等丫头十名。又有洒扫粗使用的丫头婆子十名,而奶奶自家里带来的贴身丫头,奶娘或体己的媳妇子还都未计入在内。
这些个丫头婆子,是家生子还是外头买来的都会一一记档。若是家生子,内详细地记下是哪一家的,原派了些什么活,现又在何处办差。若是外头买来的,则记录着买卖的经办人,买来去的大致来历等等,并会附上一张誊抄的身契。而记档这些个的就是管理园子里买办仆妇,人事调动的魏妈妈。
阿芜决定就要在现下里,趁热打铁把这清理门户的事情给办了。便命了眠月速速去把思瑞堂的记档取来。
不多时,眠月便抱着厚厚一叠簿子回来了
阿芜寻了圈椅坐下,环视了圈屋里的仆妇道,“今儿我把你们都喊来,不是为了抖威风,却只是想查办了这些个欺上瞒下的刁奴。想来我这个思瑞堂楼的主子还是办的了你们的吧。”
阿芜说这话时,眼睛无无时不刻地盯着这一屋子的丫头仆妇。她们也许是因着方才韩妈妈的下场,被震慑到了。也许只是天性胆小,此刻都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默不作声。偶尔有些个胆大地抬起头偷偷望向这边,瞧见了阿芜绷紧的脸也都马上低下头去不敢再造次。
唤人捧上了记档,阿芜一页一页地仔细查看了起来。
“你们中,哪些是外面买来的,都站出来。”阿芜发现这乌泱泱三十多个人中,有一多半是买来的,便先从这大头下手,余下的也就好办多了。
须臾,就有近二十个丫头婆子立在了一旁,阿芜放眼望去,都是些眼生的紧的。稍有几个面善的,也是伺候着提水送菜难免会见的,都是二等以下的。阿芜一一对应了她们的名字,自哪儿来,进了府又由那些管事嬷嬷教导过。发现有些来历不甚,满意的,当下发卖了出去,省的放在眼前眼睛疼。
“剩下的可都是家生子?”阿芜翻看了会,发现家生子里还有庄子里带来的,“庄子里来的站左边,原就府里的站右边。”
忽有一个丫头脆生生地开了口道:“奶奶这是嫌弃我们姐妹办不利索差事吗?我和想容是打奶奶进府就跟着奶奶的,平日办事不说拔尖,但也从没有偷奸耍滑的呀。今儿因着韩妈妈那老货,姐妹们落了个被奶奶盘查的下场。往后不管还在不在奶奶跟前当差,出去了在姐妹间也是没脸的了。奶奶何不就直接撵了飞燕我出去罢,也省的给老子娘丢又一份脸。”那飞燕越说越伤心,待一句话说完,已然哭成了泪人儿。
一旁的想容也是在一旁低低地哭泣,一片帕子将将就要湿透。眠月忙要上前止了她们,阿芜摆了摆手任她们哭去。这两个丫头阿芜是认识的,平日里都是随行左右的丫头。
“你们听仔细了,因着你们是家生子,我不愿与你们没脸。只这一次,你们都好生记住,若是再有像韩妈妈那样的,我定是没有好脸的。不管你的老子娘是管事还是,我一并打发了出去。若是现在就怕了的,也自去吧。若是还愿在我这的,且需好好当着你们的差事。”
这一屋子脸色各异的丫头婆子渐渐没了声响,大家瞅着阿芜不说话。一时间屋子里竟也没有了声音,落针可闻。
“这就都是愿意留下来的了?”阿芜突然站起来,在厅里踱起了步。
底下的都不说,只把头埋得低低的。
“好,很好。既然你们都愿意留下,那就要知道思瑞堂里的规矩。原先我不在意这些,到是让你们上了天。现下我就把规矩一条条都说清楚了,若是过了今日,还有人再犯我忌讳,我不管你们老子娘是哪一个,一概不饶的。”阿芜说到这,停下了步子。指着面前一个叫宝丫的丫头道“你可会写字?”
宝丫是府里的家生子,老子娘是院里的管事,故而刚刚就属这丫头把头抬地最高,有恃无恐的样子。宝丫原先是在书房里伺候的,故而还能写几个字。听闻阿芜这么问,点着头道“会。”
眠月此时已经拿出了文房四宝来,摆在了一处案上。
“你且过来,我报一条,你写一条。”阿芜全不在意底下人是何反应,又慢慢踱步到了交椅前坐了。眠月奉了杯茶与阿芜,阿芜呡了一口,只当是润喉。
那宝丫心里也是疑惑满腔,但奈何阿芜点了名儿,只得硬着头皮上了。到了案前是坐也不敢坐,跪也不好跪,别扭十分。
“你且坐妥当了,等会好写字。”眠月见她那样,心里有些乐,又不能真笑出来,只好板着脸支会了宝丫。
宝丫诺诺地应了,这才坐了下来,握了笔等着阿芜开口。阿芜早有了计较,此时在心里细细地过了一回觉得前后都妥当了,便开口道“我让宝丫写的,不是别的,正是我们思瑞堂的规章。我让宝丫当着你们的面写,就是要让你们从今往后都劳劳地记住。”
宝丫听了这,手一哆嗦,一滴墨顺着笔滑了下来,落在了洁白的宣纸上,瞬间染出一个浓黑的墨点来。她看地心惊,心里已然懂了阿芜的意思。单单让她写便是要让她记得最劳,怕是以后有什么事,都第一个拿她开刀呢。
“第一条,也是最最紧要的一条。但凡咱思瑞堂的人,上至我跟前的眠月,燕月,融月三人,下至院子里洒扫的婆子。只要有一个存了异心被我发现的,一律家法处置了再遣送出去。”
厅里的丫头婆子听了,都连连称不敢。阿芜不去理她们,接着说第二条。
直到说到那第八条,阿芜才喝了一口茶,支会了宝丫放了笔,这思瑞堂的规章算是得了。
阿芜理了理衣摆站了起来,“你们对这八条可有哪一条不清楚不明白?”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们,“或是还有没记住的?”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得喘气的声音。阿芜很满意这状况,面上便露出了个笑道“你们也别太害怕了,除了这八条以外的事情,我一律都是禀公处理的,谁也不偏了谁去的。”
眠月仔细地收了那写了规章的字条,裱了起来。“我命眠月裱了这规则,从今儿起就挂在你们的屋子里,时时看着,也好提醒着自己别犯了错去。”
那些个丫头婆子们此刻是尽信了华琼变性子的事情,心里虽震惊或惧怕,可面上是再不敢露了分毫了。
“眠月,你且与她们说说以后的人员安排。今儿我却是乏了,你们也不必来伺候。”阿芜说着,便对眠月使了个眼色,留下一屋子的人若无其事地走了。
眠月会了意,知这是阿芜要与她长脸,心里热热的,手也跟着有些个颤抖。她很激动,自己的好小姐从嫁进来就渐渐地郁郁寡欢,到现在振作料理了一屋子的仆妇。这里面经历的事,没有一件是容易的。她为阿芜的改变而欣喜,也为自己能与阿芜分忧而欣喜。
眠月心念里这么想着,须臾也便转了正经的神色道“今儿冯妈妈带来的三个丫头,你们都是瞧见了的。个顶个的水灵,奶奶一见就爱了。往后姐妹一处,亲亲热热才是。”眠月说到这,就见芳果身形动了动。
眠月自不去管她,只念道:“眠月,燕月,融月,领一等丫鬟职。咱们当差需得尽心尽力,若还出现昨儿奶奶落水的事情,第一件事就是处置了咱们三个。听清楚了吗?”
燕月,融月闻言皆是点头称是,“眠月姐姐放心,我们的忠心日月可鉴。伺候奶奶是我们的本分,自当尽忠尽职。”
眠月听了这话,心里甜丝丝的。她与燕月,融月两人是阿芜的陪嫁丫头,感情自是最好的,现下里三人一心护着阿芜是再好不过了。她又冷眼里瞧着芳果,就见那芳果知道自己不可能一下就领了一等丫头的职,便也无动静,只懒懒地歪在一处。
眠月心里冷笑,嘴里接着念道“这八名二等丫头分别是想容,飞燕,若眉,恋锦,桂园,文儿,宝丫,云青。”
那芳果原以为没了大丫头的位子,总还是有二等丫头的。可现下里,她把这一串人名数过了好几遍,竟是没有芳果这两个字。腾地直起了身去瞧眠月,一双眼睛里满是不愿相信,怨地把那手帕都绞碎了。
眠月哪里理她,只接着说道“你们这八个丫头,先任着二等丫头的职。想容,飞燕你们俩并了手底下的丫头只管园子里茶水一事,若是有失职的,我不问别人,第一个就问了你们。且为了避免互相推诿,想容你便负责这逢单的日子,飞燕便负责这逢双的日子。可都听明白了?”
那名叫想容,飞燕的上前领了命道了声“明白”。眠月又接着分配,只依照着方才的例子道“若眉和恋锦两个只管了这吃食上一项,若是有那冬日里吃食冷了,夏日里吃食馊了的事,我也只管来问你们。桂圆,文儿你们两个,且只管书房里笔墨伺候上的事,不可让奶奶的案前短了墨少了纸,奶奶平日里哪幅画哪个帖放在何处,你们心里都当有个普。宝丫,云青,你们两个只管奶奶衣衫事物的摆放,归置。晴时晒衣,雨时去霉。可是都知晓了?”
被点了名的几个丫头具是领了命称“是”。眠月又自去派了活与余下的婆子,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这重新分派事物的事情才算告一段落。遣散了她们下去,眠月自去屋子给阿芜复命。
正要跨步前去,衣袖却是被一只嫩白的手儿拽住了。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什么活都没有被派到的芳果。此刻她红着一双眼睛,有泪水将将要滴落下来。一张俏脸上写满了愁怨和不满,若是旁人见了,定会心痛连连。可见到这模样的人却是眠月,眠月原就恨芳果在阿芜面前装乖露脸,再见了方才她一心攀高的样子,哪里有好脸色。
眠月急着去掰开芳果的手,“你拽着我干什么,我急着去与奶奶复明呢。”
芳果听了眠月的话终于还是将泪水落了下来,那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在下巴尖上汇在了一处,最后重重滴落在了地上,隐去了形。
“眠月姐姐。怎么别人都有差事,单单我没有。”
“也不单你没有,与你一道来的青果岚果具是没有的,怎就你一个想着冒尖?”眠月听了她这么说,面上露出一丝嗤笑,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芳果此时是委屈极了,她想着自己怎能与青果岚果两个丫头相提并论呢?青果岚果这两个丫头,平日里不言不语蠢笨无能。大奶奶真是个没有眼光的,我哪里比不上那两个,不让我当一等就算了,怎的连二等都没有?
她越想心里越恨,恨意越涌越甚,几乎就要冲进屋去质问阿芜,手上擦泪的帕子被她揉捏地快要变形。
这说话间,宝丫已来寻眠月说是奶奶找,眠月便不再去理会芳果,自匆匆去了。
至晚间,思瑞堂有条不紊地运转了起来。阿芜瞧着这些个由自己管束了的丫头,才觉得思瑞堂是真正自己的屋子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