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五章
义姁走到那宅子面前,仰头打量了一下。这宅子面南背北,左边雪白的墙头上,几枝腊梅和青竹沿着灰瓦探出,只这一角便是一幕风景。由此可以想象,里面肯定是风景如画。这样气派的宅子,的确不是一般人家住的。
义姁抬头看了看,门头连个牌匾都没有挂,黑压压的大门紧紧关闭着,越发让人感到压抑。
莫名地,义姁有些紧张,她深呼吸一口气,提着裙裾走上那三层台阶,伸手轻轻握着铜环扣了三下。
没一会儿,旁边忽然开了一个小窗,和边上的围墙融为一体,不仔细看,都没办法发现。
一个粗壮的汉子伸头出来,眯着眼警惕地打量了义姁几眼。“干什么的?”汉子粗哑的声音似钟缶嗡嗡作响。
义姁强打起精神来,笑眯眯地看向那汉子,先是礼貌的行了个礼,然后才说道:“您好,我们在路边捡到一个摔伤的小娃,他说是这家的人……”
汉子伸头看了一眼,立即飞快地打开大门冲了出来,一边跑一边朝里面大喊:“桑小公子,小公子找到了!小公子找到了!”
义姁轻轻呼了一口气,没错了。
汉子冲过来便要抱桑弘羊,义姁连忙拦道:“小心点,不可动作剧烈。你家小公子伤了头,我做了简单包扎,不能大厮搬动。”
“好好好。”汉子连连应声,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抱桑弘羊。桑弘羊当即便两手一松,伸向那汉子,便被汉子轻轻地抱走了。
义纵没想到他会这么快撒手,一时没反应过来,手没接上,裤子便松垮垮的落在了地上。
这时,一堆人呼啦啦的点着灯笼从后院赶了过来,一时间夜如白昼,众人的目光不自禁的就看向了光着双腿的义纵。
灯火辉映之下,桑弘羊很无耻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不穿裤子,不害臊,不要脸!”
义纵只觉得两颊瞬间燃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提起裤子,一溜烟地逃出门去,躲在大门口,连伸头看一下都不好意思。
一个妇人从人群里走出来,头上的金钗玉饰熠熠生辉,身上的衣衫也是华贵不凡。妇人见桑弘羊满头是血,吓得踉跄了几步,边上的丫鬟立即机灵地将她扶稳。
“这……这是怎么回事!羚儿,你……你没事吧?”妇人跑到桑弘羊面前,拿着手绢想要帮他擦拭,可是又不敢乱动,心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是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伤我羚儿!我定让他十倍奉还!”
这声威吓一出,方才还熙熙攘攘地众人,瞬时安静了下来。
“羚儿,你告诉姨母,是谁伤了你!”
桑弘羊不语,看向义姁,眸子微动,似在思索着什么。
义姁死死地盯着桑弘羊,手也不由自主地攥成了拳头。若桑弘羊告状,义纵怕是要倒霉了。
妇人也顺着桑弘羊的目光看向义姁,声音低沉而冰冷地问道:“是你这丫头?”
话音未落,旁边立即有两个小厮将义姁制住,义姁挣扎了一下,挣不开,又不敢乱语,只能继续死死地盯住桑弘羊。
“不是她。”桑弘羊微微仰起头,双眸炯炯地迎上义姁的目光,“姨母,我不小心从河堤上摔了下去,是这姐弟两送我回来的。”
义姁愣了一瞬,也立即松了口气。这小子,不但不追究义纵,反而还把罪魁祸首变成了恩人……
小厮松开对义姁的钳制,义姁活动了一下刚刚被扭疼的胳膊,朝桑弘羊感激地笑笑,这份恩义,她记下了。
“是么?”妇人眯眼看向桑弘羊,似在探究他有没有说谎。
“没错。”义姁朗声道,“你看他头上的伤,就是我给他包扎的。还请贵人尽早重新处理,以免伤口发炎误了小公子的治疗。”
妇人急忙看了看桑弘羊头上脏兮兮的腰带,见那破布已经被鲜血浸透,心下一慌:“快送小公子去后院找医工!”
“诺。”汉子迅速抱着桑弘羊离去。
妇人目送桑弘羊离去后,这才放松下来,注意到义家姐弟俩。她先看了一眼躲在门口提着裤子的义纵,又看了一眼立在灯火下却毫无惧色的义姁,妇人多了几分兴趣。
“你这丫头,倒是胆大。”妇人缓步踱到义姁面前,细细打量着她。
义姁迎着她的目光,也好奇地看着这个女人,她身上的穿戴是她从未见过的华贵,她眉宇间的气质,是她从未见过的优雅。而她那高傲的仪态,更是她从未见过的尊贵。
一个女人,竟然比她见过的最大的官儿——县令老爷更有气派,可谓贵气逼人。
莫名地,义姁只觉得胸膛仿佛燃起一团火焰,灼灼地撩拨着她的心,告诉她,原来女人不仅仅是阿娘那种贤惠得体的,不仅仅是张屠夫妻子那么卑微懦弱的,不仅仅是花柳巷女子那么荒淫放荡的,还可以是如此优雅高贵的。
妇人亦是没想到,义姁竟然有勇气和她对视这么久,平日里,就连那些不惑之年的下人们,都不敢多看她一眼,心里有些不悦,但还是忍住厌冷声提醒道:“丫头,你这双眼睛倒是亮堂。”
义姁闻言,感觉到对方在埋怨自己。急忙垂下头来道:“夫人谬赞了。”又偷偷地看了妇人一眼,见她眼角微有皱纹,目光也有些暗淡,便小声道:“夫人若每日用茶包敷眼,便能除皱,也能明眸。”
妇人闻言,笑了起来:“茶包?你这话,倒是新鲜,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
不过,她显然并不把义姁这个小女娃的话听进心里去。妇人看了一眼边上的丫鬟,丫鬟立即拿出一块碎银递到义姁面前。
义姁看着明晃晃的银子,搓了搓手,不客气地接了过来,笑着说:“本不应该接这银子的,但是阿翁说过,治人就是跟阎王爷抢人,不收钱就要遭报应的!”
“你这话……”妇人想了想,道:“我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妇人眯着眼打量了一下义姁,“义忠晏义大夫是你什么人?”
义姁一听见父亲的名号,便乐了,看来是父亲的旧患者,当即便笑着说:“是我父亲!”
妇人点了点头:“难怪懂一些医理,原来是义神医的女儿。那么,今日小侄之事,有劳了。”看来那茶包之言,也非荒谬,回去可以一试。
“夫人客气了,医者仁心,哪能见伤者不救,都是应该的。”义姁抬头见妇人似有些走神,眼底还有一丝不耐烦,便弯腰道:“多谢夫人赏银,天色已晚,怕父母担心,小女就和弟弟告辞了。”
“去吧。”妇人怜她懂事,便伸手来搀她,义姁也顺势搭上妇人的手准备起身,可是,这双手也太凉了吧!竟像寒冰一般,透骨的凉。
义姁顺势借着火光看向妇人,便见她肤色惨白,唇色浅淡,更是一副虚弱的气色。义姁缓缓站起,“夫人手好凉啊……”。
妇人收回双手,点点头,又想着她是神医的女儿,便多说了几句:“你这孩子倒是心细,我自小如此,气血不旺,越是临近秋冬,便越是体寒。”
义姁又探究地看着她的脸,试探的说:“夫人能否让我摸一摸脉?”
妇人微微一怔,不知如何回答,旁边丫鬟见状,轻轻呵斥义姁道:“你这小丫头,恁不懂事,夫人的千金之体,岂是你能随便碰的?”
义姁尴尬地挠挠鼻子,讪讪笑道:“对对,抱歉啊夫人,我唐突了。”
“无妨。”妇人将手揣回袖子里。她这寒凉的体质,自小多少名医调理过,都没多大起色,她又怎么会听得进去这一个黄口小儿的话呢?
妇人懒懒地回过身,准备离开。
“夫人等一下。”义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夫人,我阿弟把裤带借给了小公子包扎头,能不能请夫人再赏根裤带?”妇人捂嘴一笑,看了一眼边上的下人,立即有个小厮解了腰带递给义姁,义姁再次躬身告谢。
“福伯,天色已晚,替我送一送他们吧。”妇人对身边一个佝偻老叟道。
“诺。”福伯应了,便要转身送客。
可是,义姁拿了腰带,迟疑了又迟疑,依旧探究地看着那妇人。
福伯有些个不悦,提醒道,“小丫头,别看了,走吧。”
义姁听言,抿了抿唇,听话地走了几步。却又看了看手里的腰带和碎银子。今天这事儿,是义纵办得不地道,而人家桑弘羊还宽宏大量地帮他们隐瞒了事实。现在,桑弘羊的姨母身患有疾,若不直言相告,心中难免有愧,更对不起桑弘羊刚刚的恩义。
思及此处,义姁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去,走向妇人,临近了才问道:“请问夫人,最近是否小腹坠痛,甚至有些见红?”
那夫人一听这话,脸色当即就变了,先是惊愕,刹时又变成了恐惧,随后又被满满的怒气所代替!
义姁一看到她脸色变得如此精彩,瞬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了,当机弯腰道歉:“对不起夫人,抱歉,抱歉……我……我……。”
“你胡说什么!”
妇人的一声怒吼,把义姁吓了一跳,父母对她向来宠溺居多,极少有人这般凶狠地吼她,她当即眼眶便有些微红,但也更加明白自己说错话了。当即便打算逃走,急忙转身朝大门跑去:“天黑了,我得赶紧带弟弟走了。”
妇人怒火三丈,再看看四周下人们的眼神,一个个显然已听到了小丫头的话,她更是羞愤不已:“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竟然学了些个巫医乱道之事,拿了银子还不满足,还想说狠话来唬我,再多骗些钱么?烟儿,去把银子给我收回来!”
妇人旁边的侍女听言,立即快步走上前去要夺银子。
还银子倒是小事,可居然说她骗人?!义姁气了。她医术再弱,这点简单的诊断还是难不住她的,居然敢说她骗人,以后传出去,岂不是污了义家的招牌?!
义姁将银子往身后一藏,大声道:“谁骗人了?这银子是你答谢我治桑弘羊的,凭什么收回?再说了,我看你现在的症状,若是早些救治还来得及,若是晚了,怕是神仙都救不了你了!我好心提醒你,你却说我骗子!”
妇人一听这话,更是火冒三丈:“来人,将这小丫头撵出去!”
瞬间,一个家丁上来,伸手一夹,便将义姁夹在腋下,飞快朝大门赶去。
义姁越发不服气,挣扎着,踢蹬着双脚大喊道:“夫人前些日子,是否有过跌仆闪挫?最近是否常感腰酸腹胀坠、口干不欲饮?”
士可杀不可辱,绝不能让阿翁累积了这么多年的名声毁在自己手上。既然那妇人不信,那就诊到她信!
妇人愣住了,这小娃娃,只不过打了个照面而已,她便能推断出自己近期诸多异样?
义姁紧接着又大声喊出:“其实夫人不用怕,只要用药促出死胎,自然没有大碍!”
那妇人听言,吓得倒退了一步,几乎跌倒,烟儿急忙扶住她,连连帮她顺气。妇人大口大口喘息了半晌,才咬牙喊道:“这丫头竟然胆敢在我面前信口雌黄!”
义姁挣扎着大喊:“我才没有,我没有!”
她越发这般喊叫,妇人越发恼怒,原本就青黯的脸色,显得更加沉郁了,似乎小腹的疼痛,也因为这个丫头的闹腾变得更厉害了。
“给我掌嘴!”
家丁得令,不敢有违,立即将义姁用力灌在地上,义姁瞬间摔得头晕脑胀,随即狠狠一个耳光甩在义姁脸上。
“嗡——”
义姁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仿佛响起了远处寺庙里的钟声,腮边瞬时火辣辣的疼,口中更是腥甜一片,她朝地上一吐,一口血沫便落在了地上。可不待她反应,又一个耳光落在她白嫩的小脸上!这瞬间,世界仿佛都颠倒了一般,眼前的妇人家丁,他们的脸庞都扭曲在了一起,像是被染坏了的布匹,渐渐地,只剩下一片血红。
义姁软软地瘫倒在地上,门口的义纵见状,拼命想往里面冲,可却被一个家丁一脚踹开了老远。
家丁见义姁倒地吐血,便停下巴掌看向妇人,妇人抚着心口怒道:“扔出去!”
家丁迟疑了一下,没动手。这时,另一个家丁冲过来,似乎是想在主母面前表现一下,当即便拎着义姁的领子朝门外一扔!
义姁不过是个孩子,哪里经得住他这么扔,整个人轻飘飘的飞起来,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瞬间,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竟然一口血气涌上来,彻底不省人事……
插入书签
刺儿菜,甘、苦,凉。归心、肝经。凉血止血,祛瘀消肿。用于衄血,吐血,尿血,便血,崩漏下血,外伤出血,痈肿疮毒。忌铁器,需用石头碾磨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