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知秋

　　外面绯闻满天飞，沐雨也懒得出门，每天乖乖地呆在家里，坐在电脑前继续前阵子因为心神不属任凭王编喊打喊杀网友软玉央求都不为所动坚决停了的稿子。可怡最近也空得很，天天来沐雨家蹭饭吃。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可怡时不时地出点小状况。而自从那晚对沐雨的争夺战后，天天算是和她杠上了，这一大一小两个人见面就吵。天天词汇贫乏，说不过她时就颠来倒去反复说两句话：“可怡阿姨没有妈妈漂亮，妈妈比可怡阿姨漂亮。”也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灵感，念得顺口极了，气得可怡直跳脚，乐得沐雨笑开颜。这么笑闹着掩饰自己的黯然，连可怡也不曾觉出她的异常。
　　空了的时候沐雨就把这些年她做的设计都整理了出来，陆续交给裕枫通过他所在的公司公布并投入生产。那每一件都凝聚了她的心血。裕枫只看一眼就已惊叹！她的设计风格不同于现有的任一流派，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独特。果不其然，服装成品刚一上市就掀起了一股狂潮。业内人士惊疑不定，不知这个化名叶子的设计师究竟是何方神圣，一出道就已是如此的惊才绝艳，风头直追裕枫，衬得别人都黯然失色。
　　1月27号是裕枫生日，一帮朋友嚷嚷着让请客，摆明了车马要好好敲他一顿。怎么说现在沐雨也算他名义上的女友，何况他们又是那么多年的朋友，这样的场合她自然是当仁不让的女一号。不巧的是这天张妈家里出了点事请假回乡下去了，沐雨又不放心天天一个人在家，想想反正已经放了寒假，和裕枫打了个招呼就把他也带去了。
　　那帮狐朋狗友看到天天，眼睛都直了。刘烨瞪大眼睛夸张地大叫：“裕枫，你小子动作也太快了吧？上次还说要携妻带子地参加同学聚会，原来是意有所指，儿子都这么大了。”沐雨干脆利落地给他一脚，于是大伙儿对这个问题闭口不谈。这位大小姐的跆拳道可是上了段数的，哪个不要命了才敢去招惹她！
　　因为有小孩子在，有些地方当然去不得，最后一致决定去M城最贵的海鲜城狠搓一顿。这会儿刘烨已经缓过来了，同情地拍拍裕枫：“兄弟，那地方杀人都不见血的，你今天玩蛋了。”
　　裕枫微微一笑：“无所谓，反正大家也难得聚到一起。”
　　一行人说说笑笑，到海鲜城要了间包厢，十来个人刚刚好围成一桌。这帮人点菜的时候都很有默契地什么最贵点什么。刘烨一边满脸同情地叹息一边叫了一客鱼翅，于是他倒霉的腿上又挨了一脚。
　　天天一点也不认生，坐在沐雨身边很努力地对付一只大螃蟹，可惜费了半天劲也没能搞定它，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可怜巴巴地叫沐雨：“妈妈。”沐雨乐得有借口躲过别人的敬酒，干脆把天天抱到腿上坐着，剥好了以后把蟹黄和蟹肉挑出来给他。
　　裕枫开玩笑：“天天，你待遇可真高，有妈妈给你剥蟹，裕叔叔羡慕死了。”
　　天天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把手里咬了一半的蟹肉递到他嘴边：“那这个分你一半好了，妈妈不可以分你。”众人轰然大笑。沐雨哭笑不得，这小子！
　　天天被笑得莫名其妙，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不懂这些大人们到底在笑些什么，干脆不管，埋头专心地喝橙汁。
　　刘烨作得离沐雨远一些，然后才一脸不怀好意地开口：“兄弟，你这下麻烦大了，人家家属不同意。”说完警惕地看着沐雨作防御状。
　　沐雨懒得理他，直接把他的话屏蔽掉，有些人是不能搭理的，让他自言自语好了。
　　酒过三巡，除了酒量好得出奇的裕枫和基本没怎么喝酒的沐雨，其他人都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你问天天？呃，你认为他是属于其他人的范围吗？）。
　　天天橙汁喝的多了，要上厕所。沐雨向服务员问清了方向后领着他去洗手间。
　　绝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楚陌轩！
　　沐雨苦笑，为什么好像每次见到他都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
　　穿过大厅时看到有一大群人涌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他！可怡竟然也在，看样子应该是他公司里的同事们一起来搞庆祝之类的。
　　楚陌轩目光淡淡地扫过来，猛地一凝，冷冷地锁定她！
　　沐雨脚步一顿，登时僵住。他目光的杀伤力又更上一层楼了。
　　反倒是天天看到可怡兴奋地挥手：“可怡阿姨！”清脆的童声引得喧闹的人群齐刷刷地向这边行注目礼。
　　可怡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沐雨，你怎么在这里？”声音之大让高音喇叭也要自叹弗如。
　　沐雨只觉头顶有乌鸦呱呱飞过，努力地忽视那道冰冷的视线，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微笑：“今天裕枫生日，在这里帮他庆生。”说完感到那道视线再度降温。
　　刘歆认出沐雨，她不知道沐雨的名字，一时脱口而出：“楚太太？！”完了之后才突然想起最近炒得沸沸扬扬的绯闻事件，被楚陌轩冷冷的目光吓得一个寒颤。但这句话的效果是绝对的，反应最激烈的就是可怡。可怡夸张地张大嘴：“沐雨你什么时候又成了楚太太了我怎么不知道？”
　　沐雨尴尬一笑：“只是个误会而已。”
　　“妈妈。”天天有些憋不住了，扯了扯沐雨的衣摆。
　　“可怡，我带天天去下洗手间，那明天见吧。”沐雨扔下这句话就像开溜。
　　可惜，如意算盘没有打响。
　　看着拦在面前脸色冰冷的楚陌轩，她都快哭出来了：“——嗨。”
　　楚陌轩却不看她，盯着天天半天，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是你儿子？”
　　“——是。”说完根本不敢抬头看他，抱起天天匆匆逃离。
　　一帮人再迟钝也意识到气氛不对劲，一时大眼瞪小眼，噤若寒蝉。这时候可没人敢靠近楚陌轩，老总平时就那么冷漠，发起火来那还得了？明哲保身这个道理大家还是懂的。
　　一时大厅中的气氛诡异异常。
　　楚陌轩慢慢地松开紧握的拳头，淡淡地开口：“你们自己去吧，一切消费记在我账上。然后转身毅然决然地离开。
　　其实，早就该离开了。这么多年——原来都只是一厢情愿。六年的痴痴缠缠，到头来不过十镜花水月空一场。

　　周末。
　　转啊转啊转。
　　沐雨眼皮也不抬，韵致如飞地码字，对围着她转了n圈的某人视而不见。
　　可怡的好奇心膨胀到极点，拉了张椅子挨着她坐下，捅捅她的肩膀：“喂，透露一下，你和楚总到底是怎么什么关系？你们怎么会认识的？刘歆说她撞见你在楚总的公寓里给他做早餐，是不是真的？”
　　“你什么时候该行做记者了我怎么不知道？”沐雨一句话把她的问题都顶了回去，反客为主。
　　可怡撇了撇嘴，果然是整天和文字打交道的人，套个话这么难！不过——
　　“楚总辞职回美国了，后天早上九点的飞机。”看你能绷多久。
　　指尖不易觉察地微微一滞，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哦？那你应该很失望了，白马王子飞了，说不定下回找个秃顶的老头子来管你们。”
　　可怡郁闷：“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你想我有什么反应？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早该忘了。”声音平淡不见一丝起伏。
　　“真是冷血动物！”可怡愤愤然地样子，“那样的极品男人别人求都求不到，你竟然不动心？为什么裕枫和楚总都围着你转啊？你真是女人的公敌！”
　　沐雨没有答话，因为手机响了。
　　不知道是谁，只听沐雨“嗯”了几声又说一句“我立刻发去你邮箱”。对方不知又说了句什么，沐雨怔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我去送你”，这才挂了。可怡突然发现这家伙越来越有楚陌轩的风范，待人接物都不似从前，还敢说忘了！女人啊，真是口是心非的动物。某人这么感慨的时候已经完全忘了自己也是“口是心非的动物”中的一员。
　　挂了电话沐雨就打开一个文件，里面是这次要给裕枫的服装设计作品。可怡看得眼都花了：“哇！好漂亮的衣服！沐雨，你还让不让人活了？怎么可以样样都那么出色？！”貌似义正词严的一番指责后可怡又是一脸懊悔的样子，“早知道你会这个以前那些衣服我就不买了，直接请你设计，既漂亮还不会撞衫，穿出去肯定羡慕死别人。”
　　沐雨一笑：“我的费用可是很高的，只怕你请不起。”
　　可怡做个鬼脸：“好姐妹还谈钱？太伤感情了！不过说真的，你怎么会想到做服装设计的？而且还作得这么风生水起，完全不是新手上路的水平。”
　　沐雨一路把那些图样点下去：“谁告诉你我是新手上路了？我大学里学的就是服装设计，现在只是做回老本行而已。”
　　“我想起来了，你以前不就是在美国留学的吗？莫非你和楚总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可怡仍然没有放弃这个问题。
　　“嗯。”光标在唯一的一款男装上停留了很久，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按了下去，把东西发过去之后立刻关了电脑，不愿再看。
　　虽然时常犯迷糊，但到底看出了这一瞬她神色间的黯然，可怡难得识趣地主动转移话题：“对了，马上要到春节了，我想去哈尔滨转一圈看看冰雕，怎么样一，要不要一起？”
　　“算了吧，别到时候你掉冰窟窿里，我可不会游泳，没本事把你捞起来。”沐雨这么说是有前车之鉴的。前年五一黄金周可怡非拉着她去海南度假，到了海边信誓旦旦地保证她游泳技术天上无双地下无对，结果的确是天上无双地下无对的烂。好在沐雨自知是旱鸭子，且对某人的保证持十二万分的怀疑，只乖乖地躺在沙滩上晒太阳，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去叫了沙滩的救生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隔了那么久的事情还记得那么清楚干吗？那次只是不小心腿抽筋而已。”可怡不满地小声嘀咕，“那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沐雨很干脆地回绝，“最近要把上次和隐萧合作的小说扫尾工作搞定，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过来。我一没时间二还想多活几年，所以坚决不去。”

　　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呵。置身热闹的机场大厅，沐雨微微有些自嘲地想。
　　这次公司派裕枫去米兰进修三个月，来送行的有一大帮人，沐雨认识的或不认识的，吵吵闹闹挤了一堆。沐雨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在往来的人流之间逡巡，然而找了两遍，却仍旧未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心理空荡荡地疼痛，黯然地收回目光。裕枫心中暗叹一声，伸手揽住了她的肩。沐雨感激地笑了笑，现在的她太需要依靠。
　　楚陌轩抬手看了看时间，8：30，最后望了一眼M城，转身进了机场大厅。他躲过了公司送行的同事。从此以后，他不想再和这个城市有半点纠葛。
　　一眼就看到了他们——即使是在人群中，他们仍然光彩夺目如鹤立鸡群。他的手自然地搭在她的肩上，她的笑容温婉沉静——那是她从来不会对他露出的笑容。以前她总是刁蛮任性，笑也笑得蛮横——呵，又是从前！楚陌轩，你终究是败了，败得干净彻底。你心甘情愿地走进她的牢笼，可她却不要你了。她不再在旁边陪着你，可你却把开锁的钥匙弄丢了。
　　一道灼人的目光射过来，裕枫顺着目光看过去，居然是他！难怪——
　　裕枫挑衅般的扬了扬眉，扳过沐雨，一低头温柔地吻了上去。沐雨一僵，下意识要推开，他却只是蜻蜓点水般的在她唇上一触即走，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微笑着开口：“等我回来，很快的。”沐雨不明所以，却仍是配合着他把戏演完，露出恍如幸福的笑容，低低地应了一声“好。”在旁人看来，这是一对多么般配的金童玉女！
　　目送着裕枫潇洒的背影没入关口，沐雨和刘烨他们道了别，一个人低着头往回走，一丝淡淡的苦涩慢慢弥散，最后化作唇角的苦笑。最终仍是没能见到他一面，果然，他们之间的缘分始终都是不够深。
　　楚陌轩看着她一脸落寞地往外走，心神不属的样子，并没有看到他。
　　这是最后一次了。他这么对自己说，最后一次如此深的凝望着她。这个他爱了近十年的身影，既然已经注定无法忘记，那么就让记忆更清晰些吧！遗失了的心，再找不回来，至少让它还有一丝温情。
　　恍惚仿佛感到背后有胶着的目光牵绊着她的脚步，沐雨茫然回首，入目却只是滚滚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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