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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受着那么重的伤……明知道不能随意碰他,还是冒着被抓住的风险,溜进去,弯腰用毯子裹住孩子的身体,把他抱起来,逃离医院,我想,欠这里的钱,只能以后再还……
月光清冷地撒在我们身上,他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喊妈妈,说疼,我心酸无比。
他还活着,现在的他还活着,我怎忍心让他死去,别人救不了他,我也要救他!……
跑遍城里的诊所,挨个敲门,寄希望能有一家愿意收留我们,然而事与愿违,倒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很多医生看到孩子的重伤,就已却步了,若非有个女大夫实在是看不下去,才松口告诉我城郊村里的赤脚医生,或许求一求还有希望。
天大亮,抱着他终于跑到女大夫所说的村子。双腿沉重得仿佛灌了铅,踩着坑洼不平的泥路,我跌跌撞撞,疲倦极了,饥饿和口渴折磨着我,眼冒金星。孩子还在发烧,浑身滚烫,只有一双手臂,像死了一样…这也许是救他的最后希望。
推开院门,见到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坐在院中央剥豆子,他看我怀里抱着小孩,就明白我是求医的…立刻让我进屋里去。
然而,当他看到孩子的伤情后,神色变了,忙问我孩子怎么把手烧成这样,我说是碰到高压线,大医院诊断可能救不了了,得把手锯掉。他闷不做声,过了几分钟,才下定决心,说持续发烧,肯定是有炎症,先给伤口消毒。
我蹲坐在门槛上,后背靠着门框,一点力气都没有……看他来来回回忙碌,并无赶我走的意思,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些。忍不住道谢后,大夫却说孩子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最好还是筹钱,尽量送大医院的好。
吃了点东西,我决定把画具低价卖给了一个艺术学校的学生。还要照顾孩子,只好在附近的工地找了点零活,干了三天,就被解雇。筹了几天钱,手头依然没什么钱,真真是欲哭无泪。
坐在床边,看到孩子烧得通红的小脸,时醒时睡,有几次夜里趴在边上,听到他忍痛的哭声,就心碎般痛。
大夫说,孩子的手开始烂了……
我手足无措,看着床铺上的他紧咬嘴唇,泪珠砸湿枕头,他说手不能动了,可他还想弹琴。
弹琴?!
我差点不记得!!!
当初还是我替孩子们买的钢琴,也就是说,在梅澜的指导下,一直学习钢琴演奏,执着认真地就像我对于深爱的绘画!
这算什么啊!他还那么小,为何要对他如此残忍!!
我无法说出实情…手臂定然保不住,现在能否活下来都还是未知数!
扭过脸,避开他的目光,我知道如果再看下去,会没出息地落泪。
隔天,情况突然恶化,孩子昏迷了……老医生查看伤情,神情凝重,问我钱筹得怎么样,我没敢回答,过了一会儿,他像是下定决心,回头看着我,说这几天翻了医书,如果再拖下去,孩子只能等死,实在不行,由他冒险为孩子截肢,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因为我们都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等死。
当日,医生便着手,从肘关节,切掉了孩子已经在溃烂的手。然而,不幸的是,结果是最糟糕的一种。伤口再次严重感染,几近夺走孩子的命,他处在高烧中,能采取的措施我们都已用上,却收效甚微,医生最终把自己攒的几百元都给了我做路费,叫我抱孩子去省会大医院再想想办法。我脑子已是一片空白。
抱着他的路途,揪心而又迷茫,我问自己该不该救活他,若不能,也就罢了,可是救回来呢?没有手,以后的生活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他还那么小,会不会恨我。
即使恨,也是我活该…
多日未合眼,只觉浑浑噩噩,疲惫不堪,到达目的地,奔往医院,再次被推到绝望的边缘,交不起费用,就无法接收治疗……我彻底丢掉了尊严,跪在大厅,恳求所有可能给予帮助的人,不断磕头,痛哭流涕。我不知道样子有多难看,我看到保安想把我拖走,碍于我抱着孩子,又无从下手。
我想,如果还能为孩子做一件事,那么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医生护士们不断围过来劝说,可我知道,别无选择。直至一位老人的出现。
他已是头发斑白,看到我,便责备起医生们来,说哪有病人到门口还见死不救的道理?!更何况是个小孩子。
他拍着胸脯说费用他出,还不住安慰我,叫我安心为孩子治疗。我讷讷地道着谢,仿佛在绝望的深谷嗅到一抹光明。
经检查,笑凡被迅速推入手术室救治,因为再不手术切除坏死的组织,感染还会继续蔓延……何况电击可能引起的并发症也随时威胁着他的生命。
我蹲在手术室外,此情此景,仿佛只在电视出现过。闭上眼睛,想起父亲母亲过世,我非但不在他们身边,还在怨恨,罪恶感迅速占领高地。
老人没有回去,他看到瘫在地上的我,便好心相劝,叫我不用太担心,孩子虽伤势严重,可生命力很顽强,之前对伤口做过处理,为治疗争取了点时间,现在只要控制住感染,就不至危及生命。
紧绷的弦断了,轰得一声,我终于明白自己到底在害怕些什么……是世间独剩我一人的窒息感。
尽管不想老人见我哭得通红的眼睛,却抑制不住泪水……我已经没有父母了,如果不算叔父一家,这小小的男孩子就是我最后的亲人,令我难受的是,沈昆妍赤果果道出真相,我已经做不到自欺欺人,必须面对随时可能失去他的境地…仿佛已经能够想象孤独一世的感觉,就像沉入深海。
我不能去回忆从听到噩耗到抱着他千辛万苦艰难求医的过程,那会令我情绪失控,就像现在这样。老人似是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有丝毫鄙视与嘲笑,他说:孩子会活下来,因为他有你这样的父亲……
我的心颤抖起来,想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以前,我没有照顾过他一天,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也从未叫过我爸爸,无论是开心或是哭泣,关于他的,我都不曾经历,唯一的联系,是生过他。到底因何如此,仅仅因为我是他血缘上的父亲,而他是我血缘上的儿子么?
我好像隐隐约约有点认同这件事。
术后,并没有好过一些。寸步不离,日夜守护在他身边的我,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看着医生护士们来来回回出入病房。
主治大夫知会我,为保住他更多的残臂,方便以后佩戴假肢,已决定保守治疗,孩子年纪尚小,康复的机会会更多。可或许是多日来的煎熬,令他身体极端虚弱,手术后,高烧依然未退,没挨过一星期,他就再次被送进了手术室,这一回,肩膀以下的手臂几乎全无……
医生让我看片子,我呆呆地不知说什么好。他告诉我,他们会尽量为孩子保住肱骨头,比之离断,这样能有个相对完整的肩膀,虽然,在我看来,其实区别并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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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地方不对,你们千万别指出来啊~~~我只是一枚画画专业的女孩纸,除了和画有关的比较专业,其他就~~乃们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