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悸动

　　酒宴。
　　酒杯盛着红酒，艳红色的葡萄酒在灯光的照射下变得透明。
　　杨穆手中握着一只透明的玻璃杯，另一只手握着红酒瓶身，酒花一点点的在杯中汇集，他的眼光始终盯着杯中红酒，似乎酡红色的脸颊背后那双眼已经迷迷蒙蒙，看不清倒了多少。
　　巨大的宴会厅，宾客也不知道是怎么分配的，他并不和凌素坐同一桌。只是从他在婚礼上露面的第一刻起便发现有一道目光，总是在他周身环绕。这道目光他再熟悉不过，就算是消失了很多年，也始终不曾忘却。
　　杯中酒终于过半，杨穆眯眯眼睛，灯光太强烈，竟然有些晕眩。他推开自己的椅子，慢慢的向另一个圆桌走过去。同样奶油色的桌布，同样金色的天鹅在圆桌中间盏着无与伦比美丽的翅膀，不同的是，那桌中坐着一个人。因为这个人，他所能看到的整块天地都变得不同了。
　　没有金子，没有新娘。
　　凌素和杨柏坐在一起，杨柏与其他人聊天聊得正欢，而凌素手中端着一杯酒，却静静地看着。不知道为什么，一眼看过去，那个曾经笑容像阳光般的男孩竟然周身都是冰冷，在这种热闹的环境里，也仍然冷冷清清。
　　杨柏看到杨穆，大喊着叫他。听到他的名字，凌素的头忽的猛抬，他站在他的面前，酡红色的脸，眨着雾蒙蒙的眼睛，他忽然好像呆住了一般。
　　跟杨柏干了一杯之后，杨穆拿着酒瓶，慢慢的给自己加满了，对着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凌素伸了伸胳膊：“干？”
　　语调后扬，这是问句。凌素的表情太过痴呆，杨穆不知道他是否听得懂他的话。
　　杨穆首先将杯中酒喝尽，凌素跟着喝干了杯中的酒，只是这动作似乎怎么看怎么像刚出生的小鸭子，没有思维只是模仿。
　　酒已饮必，两人却双双盯着对方，气氛很是尴尬。杨穆终于还是转身，而凌素默默的倒在自己的椅子里，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回忆一幕幕浮现。年少的凌素和杨穆在初一入学的校门口相见，第一眼，凌素被杨穆从容文雅的气质惊艳，而杨穆却脑中飞快的出现了当年那个说不跟你玩的小毛头，他唇角微弯，冲着凌素眯了眯眼睛。就是这第一眼的笑容，在凌素的脑中留下了怎么也抹不掉的痕迹。
　　初中三年，凌素贪玩，喜欢足球，每天成群结队的带着他的队友在各个班级间混战，而杨穆则一直是老师最喜欢的好学生，成绩好，也不爱闹，温文尔雅，甚至是老师在各班级中炫耀的宝贝。
　　每次老师出成绩的时候，老师总是会说“第一名，当然还是杨穆。”
　　家长也总是会说“看看，学学人家杨穆”。
　　凌素当然也不例外，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扭扭头：“哼，他是个书呆子。我才不要做书呆子。”
　　似乎，凌素与杨穆之间一直存在着某种引力，远则吸引，近则排斥。
　　就在那都不曾说过话的初中，凌素就在心里默默的将杨穆树立成了自己最大的敌人，大学一定要比他考的好，朋友一定要比他多，对，还有女朋友一定要比他的漂亮。
　　杨穆一心学习，或者是由于严格的家教，或者是由于天生的性格，杨穆始终都像是一株青葱的松树，生命有活力之余，只是端端正正。
　　这样的男生，很招女生喜欢。
　　杨穆每天都会收到一些情书，放在自己的桌兜里，女生们总是收不到他的回复，最后甚至直接放在了他的书包里。可还是没有任何回复。
　　有一天，杨穆走在校园里，却被三个女生拦了下来，当头的女生直接问：“杨穆，我当你女朋友好不好？”
　　杨穆摇摇头，打算离开。
　　女生上前一步，三人将他围在中间，“我很喜欢你，你让我做你女朋友吧。”
　　杨穆继续摇头，却不说话。
　　女生着急“你为什么不说话？”
　　杨穆开口：“我是不想太直接。”
　　说着转身便走了。当时的杨穆，虽然是老师面前的好学生，看起来瘦瘦弱弱，可是个子却不低，而且看他每天被家里接送，也肯定知道他家世显赫，没人敢真的欺负他。
　　可是这一幕却被路边走过的凌素看到，凌素从树上抓了片叶子嚼了嚼，吐到地上，心里纳闷，为神马我玉树临风帅气无敌还会踢足球都没有女生找上门来。他气死了，于是他决定要找个气死杨穆的女朋友。
　　这个人选当然最好是杨穆的女朋友，挖墙脚肯定最能激怒他。可是杨穆没有女朋友，那么下一个目标就是离他最近的女生，他的妹妹，杨婷。
　　这便是悲剧的开始。
　　悲剧便是婷婷真的爱上了他，而他却爱上了她的哥哥。
　　凌素嘴角弯了弯，这些年强迫自己不要再想起的事情，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呼啦啦席卷自己的脑海，根本就是控制不住。所以让自己忙的没有时间想起，所以才躲在离他那么远的地方。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漫无目的的在酒店徘徊，宴会厅里人声吵杂，厅外却是冷清寂寞。他沿着那汉白玉的台阶慢慢的走上，关不住的清风吹上他的发，他的脑袋也瞬间清明了很多。只是这样的夜里，清醒不清醒又有什么重要。
　　不知道站了多久，天空已经全黑，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呼啸的北风和摇晃的树影，一场不可避免的大雨即将要来临。已经冷的没有知觉的凌素还是站在薰衣草花海中，扶着栏杆，呆呆的放空。背后却忽然温暖起来，接着一阵轻轻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凌素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不是不知道这个怀抱，却是因为知道，才让他如此紧张。
　　“就让我抱一会。”耳边是低低的呢喃，这样的软语轻侬自己不知道怀念了多少年，不知道刚离开的时候为了这个怀抱偷偷的难受了多久。可是他现在就在自己的后面，以自己最思念的姿势怀抱着自己，却让他莫名的理智起来。
　　他轻轻的往前挪了一步，从杨穆的怀抱中脱离出来，他紧紧的抓着栏杆，却没有回头的勇气。
　　“抱一下都不可以么？”还是那个好听的声音，这次却带了一点撒娇的语气。
　　“嗯，太晚了，你还是回去吧。”
　　“为什么？”这一次却是伤痛。
　　“当年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还要我重复一遍吗？”凌素的声音冷冷的，刻意压低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一点点的颤抖，不仔细听便听不出来。
　　“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伤痛中又带着些固执。
　　这一回凌素久久没有回话，等冷风再一次席卷他的周身的时候，他淡淡的开口：“信不信又有什么所谓，你现在不是过的很好么？”
　　“我。。。”话未出口便被凌素打断，“我今天看见莎莎了，穿白色裙子的小女孩，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跟你长得可真像。”
　　“你是在怪我么？”杨穆狠狠的吸了口气，
　　“怪你什么？怪你结婚生孩子么？”他低头看了看手指“不怪，说实话我现在很羡慕你呢，我要是也有小孩，我爸妈也不会现在这么孤单了。有了莎莎，阿姨至少不会太寂寞。”
　　“呵，你都知道。”杨穆眨眨眼睛，冷风吹到眼眶中，眼睛已经满是血丝。
　　“是啊，我都知道。所以爱不爱已经没有什么重要，现在这样很好。”
　　“对，这样很好。”杨穆似乎已经接受，却忽然间他大声起来：“这就是你离开我的理由？为了我，为了我妈？你混蛋！你从来都没想过我好不好？我愿不愿意？”
　　凌素终于还是转了身，风吹过，发丝盖住了他的眼睛，“是我错，我从来没考虑过你的感受。可现在已经晚了。”
　　“不晚。。”话再一次被凌素打断，“不晚？不晚你还想怎么样？你想放弃莎莎放弃阿姨吗？”
　　“不用放弃，不用放弃。。”可是他只是呢喃，却再也说不下去。
　　“杨穆，你还是回去吧，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的。”
　　明知道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夜景说这样的话，根本便是最差的时间，可是总是害怕他再一次消失便是好几年，而自己再也没有勇气可以追着他跑上几千公里。
　　所以，还是来找了他，一点点的希望，却终究满是失望。
　　杨穆转身，走之前在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要将他十年的眷恋全部交换。
　　风越来越大，水汽已经汇聚成点，从天空上滴答滴答的落下来，水滴从凌素的脸上滑落，慢慢的汇聚成线。已经冷的不能再冷了，却还是不想挪步。
　　身后又一次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也不想理，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头顶上遮了一块布，将雨水全部遮掉。回头看清楚，凌素却不自觉的苦笑起来，为什么只是淋场雨也这么难？
　　他躲开头顶上的伞，那伞却再一次遮住了他的头顶。伴随着如同咬牙切齿般的碎句“你再躲试试？”
　　这一次，竟然连任性都不能够。
　　“今晚住酒店，你衣服湿了要赶紧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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