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慢

　　最终郗道茂还是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离开了王家，投奔到伯父郗愔处。而身心俱疲的王献之，则又一次穿上大红礼衣，站在王家府邸门口，迎接公主的送亲队伍。
　　颤悠悠的花轿出现在街角，轿夫十分卖力地摇着轿子一颠一颠，仪仗队浩浩荡荡，占据了整条宽阔的长街。行人早已在官兵的开道下退避了，除了迎亲的唢呐和锣鼓声喧嚣震天，在王献之听来，周遭一片死寂。
　　送亲队伍长得看不见尾，在毫无意义的贺喜声中，在无尽的长街尽头，他一个人，孤独得地老天荒。仿佛中，花轿的影象模糊起来，他好像看见郗道茂正踩着宛转的步子，从远处缓缓走来。
　　“阿姊……”他喃喃自语着，就见花轿在眼前落地，从轿中走出来的人盖着红盖头，由侍女扶着，被王家人迎进院门。
　　那曼妙婀娜的身姿是陌生的，不，这不是他的表姐，不是他的恋人！这分明是那拆散良缘，迫使他王家夫妻分离的新安公主！
　　……这是他即将迎娶过门，往后还须要相敬如宾的公主啊！
　　洞房花烛夜，新房里的红烛燃了整整一个晚上，王献之也整整一个晚上没能入眠。枕边的人已经睡了，他就着微弱的烛光，回忆起郗道茂的面容，想起她说过的话，弹过的琴。那琴声早如一缕看不见的丝线，将他的心同她拴在一起。
　　可如今，她又在哪里。她又过着怎样的生活？
　　这样一个悲戚的夜晚，窗外渐渐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就像是苍天也感受到王献之的心情一般。他想，她会否同样辗转难眠，听着疏雨打在梧桐叶上的声音，白日人前强装欢笑，夜晚独自黯然神伤。
　　转眼几年过去，公主给王献之生了一个女儿，取名神爱。彼时已近中年的王献之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喜的是自己终于又有一儿半女，悲的，是皇帝当年要求自己休妻的理由，如今用在公主身上，竟依然成立。他摇摇头心想，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可公主到底是公主，即使无子，也不可能让他王献之休了公主，去和郗道茂破镜重圆，只是允许他纳了个小妾，名唤桃叶，原是金陵街头的卖砚女。
　　桃叶正值青春年华，王献之常能从她娇艳的脸庞上看见当年郗道茂的影子。桃叶昵称他为“团扇郎”，还作诗曰：“七宝画团扇，灿烂明月光。与郎却暄暑，相忆莫相忘。”语调调皮自然，虽然稚嫩些，但也不失清新可爱。尤其“相忆莫相忘”一句让王献之心有戚戚焉。
　　这么多年过去，郗道茂临离家前那凄婉而又深情的面容，依然深深刻在他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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