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集

　　那么多的培养槽。
　　一个挨着一个，沿着墙立着，排成队。玻璃盖子泛着蓝幽幽的光。
　　每个培养槽里都睡着一个金发美人。走近看，有的是胸部丰满的女性，有的是身材匀称的男性，但他们都长着同样的脸。他们的金发，在蓝光笼罩之下，泛起一层嫩草般的鲜绿色。
　　多么适合拍恐怖片的场景。
　　沉睡在培养槽里，那些被液体浸没的美人儿，都长着同样的面孔，有着同样的发色和发型。
　　却有一个不是这样。

　　最右边的一个培养槽，那里也一样睡着一个美貌的少年。但只要望上一眼，便会发现他的与众不同。
　　他长着紫蓝色的头发，长度及肩，漂浮在培养槽中的液体里。他的脸和其他那些美人儿们也明显的不一样。上挑的眼角，浅而明显的双眼皮，挺直但并不能算高耸的鼻梁。
　　和其他那些金发人相比，他长得极具异国风情。这样一来，只要看到他的人，都会觉得他突兀。
　　“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知道，过程都是严格控制的，我们不明白他怎么是这样……”
　　“应该销毁他！必须要销毁！”
　　“哎哟，说这么大声，他听到怎么办，要造反的啦。”
　　“不会，他泡在水里呢……”
　　几个人——有男有女——站在培养槽前争论着。他们争得太过投入，谁也没有注意到，培养箱里那个“次品”的眼睛不知何时悄悄睁开了，虹膜是璀璨的金色。

　　“他不符合标准，不能留着……这毕竟是人造人……”女人迟疑着说。
　　“不要这么绝啊，改造一下，也许还可以用的！”吊儿郎当的男人说，“把他改造一下，当作限量版出售……”
　　“但他到底是残次品……残次品给谁用？这样可不行！”挺着啤酒肚的男人说，“这会损害我们的信誉！……”
　　“而且，谁知道他还有什么问题？谁知道他还有什么与其他产品不同的地方？万一那是我们无法控制的，怎么办？出了问题谁负责！”戴眼镜的中年人说。
　　“但就这么销毁……”一直沉默的穿白大褂的青年说，“这样好吗？这不人道吧？”
　　“人道？你觉得他是人吗？”
　　“可以回收他做养料……养其他那些合格的产品……”
　　白大褂青年不再说话了。他扭过头去，看着培养箱里沉睡的紫发美人。

　　你不想被销毁，也不想被改造，是吗？
　　是的。
　　你还有很多地方和他们不一样。
　　比如我现在可以这样和你说话。
　　要我帮忙吗？
　　这会给你带来麻烦吧？
　　衣服给你。没有鞋子对不起，但我的鞋子你恐怕不能穿。会拖累你逃跑。
　　……谢谢。
　　嗯。
　　我出去以后会去找你的。
　　不用了。外面很冷，你注意哦。
　　和培养槽里的温暖相比，的确是严酷。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呆在这里。
　　对，所以你要走啊，走到远远的地方去。比起寒冷，活下去，作为独一无二的“人”而不是标准件，才比较重要不是吗？
　　人？
　　再见。

　　第二天一早，戴眼镜的中年人照例来检查培养槽。刚走到门口，他就注意到瓷砖地板上一滩透明液体，看起来滑溜溜地闪着光。
　　走近一看，最右边的培养槽玻璃被打破了，里面那个被视为残次品、今天就要被回收去变成养料的紫发的家伙不知去向。
　　地上有不少血迹。看来这家伙被玻璃划伤了。
　　“他跑不了多远！快去追！”

　　已经是十一月了，气温降到了个位数，清晨时分更冷。
　　但街上走着的一个人仍然赤着脚。
　　血浸湿了米白色的裤管——他的腿被玻璃碎片划伤了好几处。衣服也不太合身，西装外套穿在他身上像一件大衣。帽子下面露出几缕湿漉漉的头发，颜色不太辨得清，似乎是紫色。
　　这个奇怪的人又走了几步，回过头看了看身后，金色的璀璨虹膜似乎在发光。
　　他突然加快了速度，拼命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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