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一梦

　　黝深的黑夜，隐去了月亮的身影，吞噬了星子的光芒，暗得深沉。
　　“这批货怎么时候出发？”
　　“明早，等这艘船出发就行。”
　　暗夜中几个人匆匆而又有序地搬着货物上船，不久，夜又沉寂了下来。

　　一大早，简玉珩异乎寻常地醒了，然后翻来覆去地难以再入睡，无奈地起了床，洗洗涮涮，整顿干净，拿起床头的一串佛珠，刚准备出门，佛珠上的线断了，血红色的珠子散满在地，平常的柔和的红色此时透着一股子不详。简玉珩的母亲是信佛的，所以连带着简家，对佛这神鬼之事有几分信服。简玉珩眉头一跳，暗骂秽气。等他出了门，注意到监视的人多了一人，又看着手中散乱的珠子，原本打算直接去花店的路线还是绕了个弯。

　　当简玉珩开着车远远地路过码头，平时热闹的码头这时却异常安静，警车在外头密密麻麻停着，还有手持武器的警务人员来来往往，将一艘船团团围住，气氛压抑。

　　简玉珩向窗外看似无意的瞄了一眼，径直开车走了。过了码头两三里路，在一家挂着‘刘老头小吃铺’的招牌的铺子下，简玉珩停下车，一边火烧火燎地跑进小铺内，一边大声喊道∶“老头子，老头子，有客人来了。”

　　一个粗哑地声音响起“嚷嚷啥啊，小兔崽子。”

　　简玉珩一把撩起帘子，嬉皮笑脸道∶“老头子，我可想死你的黑糯米补血粥了。”

　　“兔崽子，要吃赶快到外面去，别碍着老头子的眼，去去。”干瘦的刘老头像赶老鼠般把简玉珩轰出了厨房。。

　　简玉珩一脸不情愿地坐在外面的桌子上，拿了双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不一会儿，厨房内飘出香香的粥味，刘老头捧着一碗粥和几碟小菜出来，放在桌子上。简玉珩看着粥，也不急着吃，反而嘲笑起刘老头∶“老头儿，是不是人老了？不中用了？平时满满的人，今天人怎么这么少？”

　　刘老头听的眼睛一突，当即给了简玉珩一个爆栗子，“要不是一大清早，码头来了帮警察，封了线，我老头至于今天这么少人那。”

　　简玉珩心下一沉，表面假假地‘哎呦哎呦’求饶了俩声，方消了刘老头的气。

　　到了花店，简玉珩不像平常一样调笑一阵，反而异乎疲惫地向墨心，芷兰打了个招呼，顺便交代墨心打个电话去进购一些花，哈气连连地到了内室，一到内室就躺在那张软软的榻上，自顾自地闭了眼，其实内心快速地思考着对策。

　　芷兰和墨心见到简玉珩这副模样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墨心似意识到什么，冷淡地错开眼，芷兰想调笑说店主昨天肯定被狐狸精勾去了，想了想，又把话吞下了。

　　由于养花的农庄离着很近，所以不到中午便有人送来了花，而简玉珩也差不多醒了，到前面店内看了看花，又和芷兰调笑了俩句，就走了。

　　晚上，芷兰回到家，放下包，洗了洗手，打算做饭。突然响起敲门声，芷兰就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一身青色中山装的中年男子。芷兰惊喜地叫道∶“李叔，你怎么来了？有我哥的消息了吗？我哥还好吗？”

　　一连串的问题把男子弄晕了头，男子摆了摆手∶“秦丫头，哪来这么多问题？合着我这么大老远来了，不请我进去坐坐？”

　　芷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忙移开身子让男子进来，又到厨房泡了杯茶，递给他，这才坐下。安安静静的坐着，不过紧紧握住衣角的手露出了她的急切。男子看出了她的急切，也不卖关子，直接开口道∶“我在德国的同志已经找到了载阳了…”

　　芷兰忙道∶“德国哪里？”

　　男子无奈道∶“他在柏林。”

　　芷兰已是喜不自禁，眉眼弯弯∶“我这两天就去德国。”

　　男子放下茶杯，道∶“这事不急”看见芷兰张口欲言，眼睛一瞪“难不成秦小子会跑了不成？”

　　芷兰硬生生地把话咽下，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双手放在膝上，摆出促膝长谈的模样。“秦丫头，你们一家为着祖国的革命事业做出的贡献不小啊，党和人民永远记着你们。”说着又叹了口气，“我原以为在你们父母死后，你们都不愿意参加革命事业了，这样也好，平平安安，对得起你们父母。”李叔似乎想起什么伤心事，忍不住拿出手帕擦拭眼角。

　　芷兰沉默不语，其实她对父母没有什么印象，但提到终归有些难受。【小野种，小野种，有爹生，没爹教，有娘生，没娘养，羞羞羞。】小孩子最是天真也最是恶毒，他们的话像把刀狠狠的扎在芷兰心头。每次芷兰被欺负时，总是哥哥拿着砖头冲了过来，而她总是问哥哥“为什么他们说我们没有爹娘。”哥哥摸着她的头说“有哥哥不就行了吗？他们是嫉妒你有这么好的一个哥哥”稍懂事点她就回避开这个话题，学着哥哥的油嘴滑舌，嘲道“哥，你真不要脸！”轻轻地揭过一页，现在在想想，恐怕当初哥哥也是恨的吧。

　　李叔缓过来接着说：“可没想到秦小子很有民族大义，加入了党，成为我们中光荣的一员，无愧于秦哥秦嫂啊。”

　　芷兰听到这话呆呆的怔住了，哥，他加入了革命？为…什么？是的，我早该想到他的意气风发，他的满腔热忱，可是，我呢？巨大的惶恐笼罩着芷兰，芷兰喉咙有些发痒，干涩地问：“我哥，他，他有危…危险吗？”

　　李叔似没听到芷兰说什么，自顾自地称赞载阳一番，话题一转，道：“秦丫头，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你知道简玉珩这个人吗？”

　　芷兰听到这个名字，猛的一抬头。李叔对她的反应早在意料之中，说：“我们内部的人最近才发现他极有可能是国民党人士。”看着芷兰瞪大了眼睛，不自觉压低声音接着道∶“今天码头那儿其实搜了一批德式武器，可能简玉珩就是国民党在这里联系人之一。”李叔见料下够了，也不欲多讲，拿起茶慢慢地喝了起来，让芷兰缓一缓。

　　芷兰结结巴巴∶“李叔，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李叔意味深长地看着芷兰，但不说话。一瞬间芷兰突然明白了。李叔站起身：“你们家满门忠烈，秦丫头，你再好好想想吧！”

　　芷兰见李叔要走，心中疑惑也脱口而出：“国民党人也是中国人，为什么？”

　　李叔像被踩中了逆鳞，大声斥道：“你看看，因□□一意孤行，内战中死的同胞还少吗？你的父母，唉！我真对不起秦哥秦嫂啊！”

　　芷兰脸色发白，紧紧地咬着嘴唇，半晌，“李叔，我知道了。”

　　李叔见她看得开，欣慰一笑。

　　“李叔，我哥在柏林哪里？我想写信给他，我，我不安心。”

　　李叔柔声宽慰道：“你也别担心了，”想了想“柏林街第11号，如果担心的话这边也可以通达一下，至于写信，你也知道……”

　　芷兰截下了话，快速道：“李叔，我明白了。”李叔见此满意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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