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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对苏慧兰来说，库巴和他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说第一次吃饭是库巴饿坏了顾不上这么多了，那他吃中饭前做到动作让所有人都不明白，他双手交叉相握念着什么。大家都不解的看着他，直到库巴念完才开动。苏慧兰好玩的学着他双手交叉握紧，“我该说些什么好呢？”
“脑子瓦特！快点吃饭。”（脑子坏了）刘芳瞪了苏慧兰一眼骂道。
“好啦，”苏慧兰吐了吐舌头，她先夹了一筷子的青菜给依旧不知道怎么用筷子的库巴。
库巴朝她憨厚的一笑，插起青菜就往嘴里塞。
“我都没见你给我夹过菜。”苏兰根有些酸溜溜的说，“我白养你这么大！”
“好了呀，我也给你夹好了伐！”苏慧兰嘟囔着。一家人正吃着饭却被一阵枪声打断。
所有人顿时都脸色发白，苏兰根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丢下碗筷就冲了出去查看情况。
苏慧兰学着库巴一样，把整碗粥都倒进了嘴里，烫的她不停的跺脚。库巴见状也整碗灌了下去，苏慧兰迅速的把碗筷丢进了水盆里。
“姆妈我和库巴先去藏起来了！”苏慧兰一把拉起库巴就往楼上跑。
“藏好点！”刘芳赶紧洗掉碗说。
没过多久苏兰根就又回来了，“叫慧兰藏好，小鬼子又来抢粮食了！我们赶紧把面粉和洋山芋拿一点出来给了他们！”
“慧兰和洋鬼子已经藏好了！”刘芳手忙脚乱的往布袋子里装面粉和洋山芋。他们一家虽说是靠种田为生的，刘芳以前也是大户人家下嫁过来的小姐，出生书香门第。当年和到她家当短工的苏兰根一见钟情吵着闹着要嫁给他，当时刘芳是有婚约的，刘家大当家对朋友悔婚了。虽说面子上说不过去，毕竟也是心疼自家女儿，在给了一笔丰厚的嫁妆就直接嫁出去了，宣布说是断绝关系。那些嫁妆刘芳一直没舍得用，跟着苏兰根苦是苦了点，日子也是过得挺好的。这不，上海被占领后日子眼看越来越不好过，刘芳就只能把嫁妆一点一点当了，换点大米换点面粉什么的。这也就是为什么苏家没事儿还能救一两个陌生人什么的，可杀千刀的小鬼子一天到晚来搜刮粮食，嫁妆换来的面粉大米也不够这么折腾啊！可也没办法，谁让他们生了个闺女！要是生了个小子也没什么，要是闺女被他们糟蹋了，那才更得不偿失。
苏慧兰让库巴躲进了她一直躲的地方，但空间太小不允许同时躲两个人。她就只能躲在旁边的箱子里。也许是苏慧兰的衣服被夹住了，也许小鬼子太疑心了。最后苏慧兰还是被找到了，但也仅仅是找到她一个。苏慧兰被小鬼子找到的时候吓得大声尖叫，这嗓子一喊立刻就被发现是个闺女。苏兰根脸色都青了，刘芳直接一屁股跌在地上大哭起来。小鬼子只是来翻金银首饰，他们不再满足面粉土豆。像别人家早就没了，翻来翻去就只有一些黄豆，只有这家，不管怎么来查都还是能找到面粉。这就让日本人怀疑家里有钱。
小鬼子极为兴奋的抓着苏慧兰，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她从箱子里拎了出来。苏慧兰使劲挣扎，哭着叫妈。
库巴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什么，但他不允许别人这么对苏慧兰。库巴一下从大衣柜的顶端跳了下来一把推开了小鬼子把苏慧兰护在了后面。苏慧兰哭哭啼啼的揪着他的衣服躲在库巴后面。库巴比小鬼子高了半个脑袋，对苏慧兰来说就是一堵墙。小鬼子显然没想到这里还有外国人，他举起枪对准两人，骂骂咧咧的让他们两个下楼去。
苏慧兰一下楼就被苏兰根紧紧的抱住，“不怕，有爸爸在。”
日本人站了一院子，他们都兴奋的看着苏慧兰。带头的日本人皱着眉头朝一个中分的男人说了几句话，那个男人哈腰点头，面对苏家时又收起了笑脸。“太君问你们，你们不是说只有你们两个吗？这个姑娘和洋鬼子哪来的？！”
“呸！狗汉奸！老子告诉你个赤佬！”苏兰根啐了一口恶狠狠的骂道。
“嘿呀！你居然敢这么骂我？我让你没好果子吃！”那男人撩起了袖子管骂骂咧咧的像是要上手。苏兰根只用了一只手就让小汉奸摔得半天都爬不起来连连叫妈。
带头的日本人见情况不对，说了句什么。那队小鬼子就包围住了苏家，把苏慧兰从苏兰根身边拖开。
“姆妈！爸爸！不要拉我！”就算苏兰根再厉害也打不过十来个人，苏慧兰很快就被从爸爸身后拖开。
“你们这些畜[生]！不许动我女儿！”苏兰根被四五个日本兵拦着，他还能和几个日本兵推推搡搡的打几下，库巴也被拉住，库巴不像是苏兰根那样强壮很快就被打翻在地，只是嘴里还一直叫着“兰！”
刘芳死死的抱住苏慧兰的大腿不让她被带走，一时间苏家大院里混乱不堪。隔壁王家从苏慧兰被发现的时候就跑去找救兵了，他们就算再想帮忙也不能直接得罪日本人，在这个年代是人人自危的情况。苏慧兰使劲挣扎，不惜一口咬上了勒着她脖子的手。小兵被咬的大叫一声，一把松开苏慧兰，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苏慧兰被打得眼冒金星，耳朵一阵轰鸣眼前一黑就摔了下去。刘芳哀嚎着抱住了跌倒的女儿。
就在院子里乱成一片的时候又有一队人马冲了进来。对方也带着枪，他们朝天放了几枪……
****
之后的几天我都闷在屋子里不出去，垃圾桶里尽是些速冻食品的包装袋。我依靠两本字典和翻译器看懂几个单词半猜半蒙。好不容易看了半篇日记下来，电话铃响了起来。如果不是爸爸打电话提醒我高考的分数出来了，我都差点把这茬给忘记了。我对自己的成绩挺自信的，可在查询的时候难免也有些紧张。毕竟念了这么多年的书，成功或者失败都仅此一次。妈妈也打电话让我不用紧张。妈妈是英语翻译，经常去国外出差。这次也是，已经在英国呆了快一个月了还没有要回来的迹象。只是高考前给我打了个越洋电话鼓励我而已。
我挂掉了查询电话后长叹口气，我一屁股坐在了柔软的床上放松自己躺在了上面。和我预计的一样，正常发挥。上A大的分数绰绰有余。在庆幸之余我又觉得有些觉得没劲。我从小到大都是顺风顺水，大概算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我依次给爸爸妈妈打电话报喜，他们也和想象中一样并没有觉得太惊喜，只是高兴的说到周末就给我办庆功会，让我叫上自己的朋友一起来。
我简单的嗯了一声后就挂掉了电话，其实我没有很好的朋友，不管是初中还是高中。我性格一直和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合不来，相比起来，我更喜欢和年长的人交朋友。和同学之间的关系也是淡淡的，说道朋友的话，我可能就只有黎斌了。与同学关系相处的不怎么好，这是我的弱点。我看了眼摊开在书桌上的日记本，虽然我还没看完，但从前面几段看来库巴谢维斯基应该和太奶奶的关系不一般，那为什么到最后都没回来找她呢？也许他忘记了？也许他觉得只是一个噩梦不愿意再回顾？
晚上的时候王阿婆又叫我一起去家里吃饭，这回黎斌的爸爸妈妈都回来了。我觉得有些尴尬，我和黎叔叔和陈阿姨也很久没见面了，多少有些拘束。黎叔叔是宝钢工人，陈阿姨在单位做出纳。平时都住在宝山，王阿婆说也是到周末才回来一次。王阿婆烧了一桌子的好菜，黎斌在看到爸妈之后多少收敛了一点，也没有什么边打游戏边吃饭。大概他刚和爸妈分开就染了头发，黎叔叔和陈阿姨一看到黎斌的时候惊呆了，如果不是看在我还在的份上，我觉得黎叔叔一定会小时候一样，直接脱了鞋子就打。小时候我还数过黎斌屁股上的拖鞋花纹，今天是波浪状的，再过几天是小花。他每次挨了打就会脱裤子给我看屁股让我猜猜今天是拿爸爸的鞋子打得还是拿妈妈的鞋子打的。
“黎叔叔，这个周末有空的话，一家人一起吃个饭吧。”我给他倒了杯啤酒说，“具体在哪家酒店我会再通知王阿婆和黎斌的。”
“珊珊怎么想到叫我们吃饭啦？有什么好事？”黎叔叔大笑着灌了一口啤酒说。
“嗯，是有件好事。高考成绩出来了，我考上了A大。”
之后我就在陈阿姨的夸奖和羡慕中吃完了晚饭。黎斌被一再奚落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耐烦的摸样，就只是呆呆的往嘴里送饭。黎叔叔大叹了口气，说黎斌有我一半聪明就好了。我回家之后莫名的想上楼看看，看看太奶奶曾经和库巴一起躲藏的地方。我刚上楼手机就想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由于信号不好，我只能去阳台上接电话。
我还没开口对方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是黎斌，我存了你的电话。”
同时，我听见声响同时从右边传来。我一转头，黎斌正背对着我坐在阳台上。我和他家很近很近，中间就隔了一道不超过半米的缝隙。
“恭喜你考上A大，”他的声音听上去不像平时那样嚣张和键气，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我终于还是被你看不起了。”
“……”我沉默着没说话。
“小时候总是为了以后要上清华好还是北大好苦恼，现在想想，那时候还真是想太多了。”黎斌自顾自的说着，“妈妈一直说你成绩很好，我小时候认为我会比你强，然后可以继续欺负你罩着你。说真的，我有想过你高考考砸了，和我念一样的学校。然后我可以拜托学弟照顾照顾你，罩着你。可我我真幼稚。”
我放下了手机，静静的站在他身后。只要他一转身就能看见我了。我和他就只有半米，可这半米的距离就像是两栋房子之间的距离，中间是条沟。
“恭喜你……你赢了。还有，我承认小时候总是让你给我擦屁股，把很多责任都推到你身上。对不起了……我和你走的路终究还是差太多了。你是高材生了……”
心脏有一种被冲击到的感觉，并不是因为他像是要表白这样暧昧的对白，而是他的颓废。有一种难受，说不清楚。我知道黎斌喜欢我，因为我也喜欢黎斌，那种懵懵懂懂最美好的情感时隐时现，如果小学没发生那件事情，我大概也会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就像一个小跟屁虫。那时候真的觉得黎斌很强大，他到哪都能罩着我。
眼泪毫无预兆的就从眼眶里滑落。“你喜欢我吗？”我吸了吸鼻子问。
“嗯。”他简简单单的音节让我更加心酸，这个混蛋，六年了！都已经六年了！
“那就不要背对着我！”我说，黎斌惊愕的转过身，看到了拿着手机站在他对面的我。“你也考到A大，我就答应你。”
“苏珊，你说我以后考清华好，还是北大好？”
“黎斌你成绩太烂了啦，不努力一点是考不上的。”小小的苏珊一边写着暑假作业一边说，“妈妈说只有成绩很好的学生才能念啦！”
黎斌一巴掌拍在了苏珊脑袋上，“谁说我考不上的！你快点写啦，我好抄你的。”
“你自己写作业啦！”
“你很烦诶！我就要抄你的！”
黎斌拿着手机站在我对面，夜晚太黑，我们谁都看不见谁的表情。半响，他才缓慢的开口，“苏珊，我考不上的。”
“去念高复班，你遇到不懂的问题我会教你，我会在A大等你三年，只有三年。”我拿起了手机说，“第四年，我就会找男朋友，然后结婚。请你喝喜酒，收你的红包请你当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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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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