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难违

　　远处山林间树木摇动，像是有大风吹过，却又只有那一块儿在动，场景确实有些奇怪。寨主简合神色有些惊恐，果然还是对刚刚那个消失在林间的黑袍男人心有余悸。他手握紧了剑，往后退了一步，靠在一个枝叶环绕的大树上。俞方倒是没有害怕，往前一步护在了寨主和张良的身前。张良不语，只是盯着俯瞰。

　　“这一带莫不是真有不得了的妖物？”简合虽然言辞依旧镇定，但是说出来的话却不像是还有能力思考之人。张良摇了摇头，越过俞方，指着那片摇晃得厉害的树林，“书中有云，众树动者，来也。树下面是有人在隐蔽前进。”

　　“果然是有细作？！”俞方气愤地捏紧拳头，鼻孔出气。“张先生，那这些人是要袭击寨子吗？！我们该怎么办？！” 寨主明明在旁边，这俞方不问寨主反倒问起了张良，而那寨主脸上全无不悦，倒是也慌张地看着张良，期待着答案。韩信心中不免有了几分鄙夷。

　　“不然。”张良没有回答，倒是韩信突然插嘴道。俞方立即甩了一眼过来，韩信无视，看了看简合，又看了看张良，确认张良想让他继续说话，这才走到张良的身边，指着那片树林，“鸟起者，伏也。有鸟飞起，下面必有伏兵。这树晃的幅度不像是路过。”韩信也正色到，说罢扭头看着张良。

　　“哈。胡说八道。”俞方一口否定，大笑走到了韩信的面前，他个头比韩信高出了半个头，块头也大了许多。俞方指着那片树林，冷笑一声，“韩信，你哪只眼睛看到有鸟飞起来？”

　　韩信不回答，和张良对视了一眼，便归到刚刚的位置准备继续前行。俞方吃了憋，搭在树上的手气得用力抓紧，立刻树上出现了一个五指手印，扣得人触目惊心。张良回过神，这才注意到似乎有些动怒的俞方，“早春时节，鸟儿还未返乡。这树晃动的厉害，倒是我刚刚看的时候疏忽了。”张良说罢，径直往前走了去，到寨主简合身边，“寨主，我们再往前看看。”简合此时心里烦躁，也懒得顾忌其他，点头继续前行。

　　又行了许久，到了二十里的放哨兵处，才知道他们所看的景象也差不多，只是这里的场景更为广阔，居高临下看过去，甚至还能看见士兵行进后留下的一些踪迹。

　　“是秦兵来了么？寨主？”一个放哨的山贼问道，简合不答，愁眉看着张良。

　　“韩信，你怎么看？”张良却盯着远处，把这个问题抛给了韩信。

　　“是有秦兵，只是秦兵并不是针对寨子。”韩信说的掷地有声，完全是肯定语气，俞方在一边朝地上啐了一口吐沫，心有不满却又不敢说。简合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年轻人，这个论断的确是他想听到的，可是，他不希望这只是这个年轻人猜出来的结论。韩信大概知道了简合的想法，道，“从此处看下去，山道上的踪迹已经不明显，如果不是刚刚放哨人的形容，看到这个场景的人只能从残迹上推断出或许是野兽出没。我们刚刚路过的时候，又看到秦兵在设伏兵。隐藏踪迹，暗设伏兵，下一步就是要请君入瓮。但是他们选择的地点都比较低洼，如果他们的敌人在高出，那么他们这一招必败。而对面山坳处……”韩信顿了顿，又细看了看，指着对面的山头才道，“那边山上树林比其他的都要茂盛，反而有些像是人为。或许秦兵的敌人就隐藏在那里。”

　　简合的眉头随着韩信的话渐渐松了下来，只是眼底仍有忧虑，一一扫过刚刚韩信所指的所有地方，用自己的眼睛做着最后的确认，“山头那边确实曾经出现过其他的山贼，只是路途遥远，我们又刻意隐蔽，所以从没与他们交往过。”自言自语说罢，简合才松了一口气，突然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向张良问道，“可是这几日寨子中一直闹着奸细的事情，难道是假？”

　　“不假。”一直背对着的张良突然转过身来，皱着眉，似乎遇到了比秦兵进攻还要麻烦的难题，“只是，不是奸细，恐怕是有人要借用奸细的名头而已。”

　　“寨主！”俞方箭步上前走到简合的面前，“这些天二寨主处处为难张先生，大家看在眼里，心里颇有怨言，却又忌惮……”

　　“好了！”简合怒道，这个他能不清楚吗？！只是二寨主简岑是他的亲弟弟，他也拿他没有办法。自从张先生一年半以前来寨子，寨子所有的事情都蒸蒸日上，他的功劳甚至比他这个寨主都要大，张先生在寨子的威望也有。现在简岑觉得自己的风头被抢了，所以才处处找茬，简合想到此处，拳头都捏紧了。两边都不想碰，自己反倒被夹在了中间左右为难。

　　“既然不是秦兵，就不用忧虑了。”张良道，反是神色自然，刚刚的愠色完全不见，他纯白的素衣映照在这绿树青山中，发尾随着山风浮动，几分飘飘欲仙。韩信不禁看得出神。“寨主，张良在寨子已经打扰这么久，或许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什么？！”众人皆是一愣，尤其是俞方反应最大。简合当即一步上前，拿起张良的双手，“张先生，你不能走。简岑的事情，我回去就处理。重重责罚他，若是他以后还敢再犯，您就亲自用剑杀了他！”似乎是下定了万分的决心，简合信誓旦旦地说道。旁边的俞方看到寨主这般用心挽留，紧张的表情似乎也放松了许多。

　　“寨主，不必为了良一人致使你们兄弟二人自相残杀。”张良说的云淡风轻。

　　“张先生，我知道您乃人中龙凤，我这个小山寨浅水藏不住巨龙，将来若是张先生自己要走，我必不留，只是现在不是您想走，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逼走您，我心里着实过意不去。”简合说到此处，忧伤溢于言表，“加上秦兵随时可能来袭。张先生您好歹跟弟兄们处了这么久，不能放任啊。”

　　韩信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说什么好。旁边的俞方已经跪下，几个哨兵都跪了下来。张良无奈，只能答应留下，于是众人才作罢。只是韩信看到张良的眼里并没有那种不愿的感觉，倒有些得逞的满足感。

　　一行回来的路上，简合倒是对韩信有了些兴趣。随意聊了几句，发现韩信竟然也懂得治军之道，当即象征性地作了一揖，有些打趣地道，“不如指教一二。”

　　韩信有些飘飘然，在淮阴的日子里，他一直被视为无业游民，整天吃白食屁事不做，当地的人但凡知道他的清一色对他没有什么好评价，而现在居然有人给他作了一揖，请他指教。韩信茫然地笑了笑，答道。“其实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感觉寨子不像是普通的寨子，里面分工明确，站岗放哨也都安排妥当，一看就像是治军严谨的部队。”

　　简合听到笑了两声，心情愉悦，“都是张先生的功劳。”说着朝张良看过去，韩信也随着偷瞄了张良一眼，只是张良眼中并没有被赞扬的喜悦，倒是板着脸有些不开心？“那其他方面的呢？”简合继续问道，韩信回神，继续答。

　　“韩信僭越，只觉得有两处，其一，军令如山，治军之首便是为将者要赏罚分明，不因私偏袒。”韩信说到此处故意顿了顿，果然简合脸上的愁容出现了，韩信又道，“其二，既然要做军队，军队是用来打仗的，那么就要不惧怕敌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今天只是刚刚听闻有秦兵，身为寨主您却首先自乱阵脚，这确实不太好。”韩信说罢，简合的脸立即黑了下来，两点均戳中他的痛楚。一下简合便沉默了，驻足在地。

　　“大胆韩信，你又胡言乱语！”身后的俞方大声斥责。

　　“寨主恕罪，我只是……”韩信看寨主的反应，顿时也觉得有些唐突，抱拳意欲道歉。

　　“罢了，韩信你说得对。”简合摆摆手，原本笔直的腰板瞬间有些颓丧了下来，手无力地搭在剑上，韩信也只能沉默不语。一边的张良没有理会带头走在前边，途径韩信身边的时候顿了顿，想要说什么，却最终还是径直过去了。韩信也只能跟上。

　　回到寨子中，二寨主简岑立即迎了上来，问清楚状况后，紧张的神经瞬间松散了下来。韩信心里暗骂了一声孬货。“大哥，那黑袍的男人消失的无影无踪，弟兄们在附近的山上找了一圈，连个脚印都没发现！你说这事儿怪不怪？！”简岑刻意地往寨主边上贴，张良了然地退了几步。他面无表情，淡定得好像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可是那简岑却不这样想，看简合没怎么搭理他，他又对着张良这边，“黑袍男人对张先生似乎很感兴趣，这人不是你带来的吧？”

　　“二寨主！”一旁的俞方忍无可忍，可是又没有办法，隐忍了许久，才到，“俞方只想说句公道话，张先生自从来了寨子一直与世无争，善待所有人，为何你总是这样刻意为难？！”

　　“俞方！你想造反？！”简合他不敢动，但是一个俞方，要想灭了实在太容易了！他简岑刚好现在在寨子里没有什么威信，今天就给他们来个杀一儆百！简岑心里已经谋划好了，当即几步跨到俞方的身前。

　　“简岑，你他妈闹够了没有！”再三忍耐的简合终于看不下去了，抽出手中的剑一用力刺了出去，故意偏了几分，插在了简岑的手臂上，“滚！下次再对张先生无力，再不留情！”

　　“大哥……”简岑吃痛当即跪了下来，简合心里难受更不愿意在这里多待，无力招了招手让人把简岑安置了，一声招呼都没打便回去了。庭上瞬间又只有张良、韩信俞方三人。

　　“张先生。”俞方愁眉苦脸地抱拳，“刚才俞方僭越了，只是一时气不过。”说到此处，俞方的脾气似又要爆发一般。

　　“无妨。只是下次别这么大意了。”张良淡淡地摇了摇头，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的感激之色，“今日也乏了，你也去休息吧，韩信你跟我来。”没料到张良叫上了韩信，韩信猛地回神忙跟了过去。心里莫名的有些欣喜，连脚步都变得有些轻快了。倒是他没有看到身后的俞方，牙齿都要被气得磨碎了。

　　“韩信，你下山吧。”韩信愉悦的心情还没持续多久，刚跨过小院的门槛，前面冰冷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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