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错

　　刘信菱明朗的脸在雨雾中微微闪着光，挺直的鼻尖上有水滴流下，黝黑的眸子里满是悲伤。他缓缓却坚定地伸出手。

　　王丽看了他的手一会，然后把自己的手交给他，慢慢站起来。

　　“庭院里的监控应该记录了一切。他们……”。
　　他清秀的面孔向家人的尸体偏了一偏，不忍看。
　　“他们……的死和你无关。而她……”
　　他看看地下狼藉的尸体。
　　“她是咎由自取。”

　　话音未落，那女子的身体和群蛇渐渐液化，黑色的液体渗入地下，然后了无痕迹。

　　王丽嘴角一扯。

　　“这就是传说中的妖怪了，我领教了。”

　　“刚才……我都看到了，你是第一个能在我拿出那古物的时候还能动弹的人。”

　　王丽才回过神。

　　“你刚才拿在手上的是？”

　　刘信菱突然神色严肃，

　　“我们先走，这里不安全。”

　　说完，刘信菱转身上车，王丽听话跟上。

　　刘信菱车速很快，黝黑的景物沉默掠过，气压有点低。

　　“这就是我说的古物。”

　　王丽接过挺有分量的长长革囊，隔着皮革，里面的硬硬的金属上有凸凹的纹饰，摩挲几下，不知为什么觉得暖暖的熟悉的感觉，看了看刘信菱，他的侧脸严峻。

　　“我打开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仍旧目视前方。

　　“不会，只有我接触它会导致……那样的情况。”

　　王丽拉开结实的革囊，缓缓抽出里面的东西，是一把刀鞘，木质鞔红，暗金鲨鱼皮，鞘之上、下饰件皆镶嵌纯金，中间横束两道金梁交於提梁，有结实的暗青色丝带与金钩相连，丝绦如新，只是上面有大片暗色的斑痕，在幽暗的车内，暗金色的鞘身缓缓流动着暖暖的光，王丽觉得心脏在悸动，什么浮尘在眼前一样。

　　“刀鞘？那刀呢？”

　　“不知道，一直就只有刀鞘。”

　　刘信菱的嘴角紧抿，微微摇了摇头。

　　“我是和这把刀鞘一起被祖父发现的，冬天，在一个冰冻的湖边，我身上和这鞘上都是鲜血，我看起来刚出生不久，身上寸缕皆无，却没冻到，只是一声不哭。后来他们发现，只要我抓握这鞘，天上就会有雷。”

　　“诶，雷？引雷刀么？”

　　“小时候还很微弱，闷雷而已，后来有一次雷劈了祖屋，祖父就再不让我动这东西。”

　　沉默了很久，刘信菱说，

　　“我在拿着它的时候能看到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什么东西？”

　　“大概就是你说的妖怪吧，或者是鬼，放下就看不到，别人也看不到。只是……每次见到之后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先是祖父，然后是父母，然后是今天……”。

　　他声音很低沉，语句戛然而止，强烈的情绪流动在狭小的空间里，雨滴打在车身上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响。

　　王丽感到他的悲伤，伸手在他穿着素白衬衫的肩头轻轻拍了拍，感到他身躯在轻轻颤抖。

　　“一切在我拿着那古物的时候都会静止，雨滴、飞鸟甚至风，都会停下来，然后会有雷电，雷电……有时会击中我看见的鬼物，然后一切回复原状。”

　　刘信菱声音已经平复下来。

　　“今天，握着它却没有雷，你是我看到的唯一能动的人，在静止的一切里。”

　　王丽低头摩挲着光滑如玉的刀鞘，冷冷的金饰泛着幽幽的光。

　　“王丽，你究竟是谁？”

　　他的声音仿佛和雨声一起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也是一个孤儿，我没你幸运，我记事起就在孤儿院。”

　　王丽陷入了可怕的回忆里，苦不堪言的童年。

　　“我从小看得到鬼物，孤儿院六层的老楼里有很多夭折孩子的鬼魂，哭喊的，奔跑的，赖在我床上不走的，好多好多。我好害怕，在晚上不敢去厕所，所以经常尿床，被打骂，被嘲笑。”

　　王丽摸了摸自己的脸，淡淡地说。

　　“我那时候脸上并没有胎记，牙齿也正常，直到六岁那年，我在罚站的时候遇到了那个孩子。”

　　盛夏的正午，一个苍白但高挑的小女孩，默默站在空荡荡铺着水泥的院子里，清秀的小脸上还带着泪痕，她很饿，肚子咕咕叫，其他人都吃完了午饭在午睡，她因为床上的褥子有尿渍，被老师责打之后罚饿着肚子站在后院。知了单调的声音里，她默默地流下眼泪，生平第一次感到绝望，开始怨恨自己狠心的父母。

　　这时候那孩子慢慢出现在她面前，就如同从空气里走出来一样。王丽纵然见过很多鬼物，可是这大白天的浮凸鬼物，还是让她胆战心惊地缩到墙角里。

　　那孩子大概七八岁的样子，一双眼睛清亮至极，纤长的睫毛在正午阳光下投下浓浓的影子，却脸色严肃。他头发黑且长，用黑丝绦梳成两个小髻立在头顶两侧，身上穿着黑色厚缎衣服，长长的下摆直到脚下，宽宽的袖子上有暗暗的金边，斜掩的领子里面露出层层的白色里衣，要不是衣服样式太简单，也没有浑身披着翻飞的绫子，简直就和画上古代的仙女一样好看。看到她躲得远远的，那孩子面色更难看了，如同一张玉雕的冷面，缓缓走向她。

　　“别，别过来，我要叫阿姨了。”

　　孩子的脚步并不停下来，转眼就站到王丽的面前，玉雕的脸上一双幽幽的眸子盯着王丽。

　　“我知道能看见鬼，可我不是鬼，我叫春姜，我是神仙，你以后要听我的话。

　　玉面孩儿的声音清越，也冷若寒霜。

　　“神仙是什么？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因为我能帮你。”

　　那孩子仍旧脸如寒霜，看不出什么表情。

　　“王丽，我的话你要好好听着，否则你就继续活在恐惧里吧。”

　　虽然那小孩凶凶地，但是随即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包给她。

　　王丽打开纸包，一个桃子？

　　王丽捧着那个粉红色的，精美绝伦的桃子，贪婪地嗅着它的味道，真香。入夏2个月了，她只吃过一次又小又青的桃子，还是市里的检查组六一来检查的时候院里买来做样子的，王丽好容易分到了一个，怕别人抢走，都没怎么嚼就咽下肚子了，现在已经忘了桃子的味道了。

　　“吃。”孩子声音清越，语气却好不客气。

　　王丽咽了一口口水，犹豫了下，可是饥饿还是战胜了所有的警惕和怀疑，她咬了一口桃子。那甜美的汁液立即充满了口腔，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一转眼桃子就吃完了。

　　那孩子冷冷的眼睛一直看着王丽，见她吃掉了桃子，叹了口气，对她说道。

　　“此果能解你灵力封印，从此你可用身触碰鬼物，并可吸入元神而净化之，于你掌中化为阿耶陀罗花，含转生之魂魄，你不必再畏惧鬼物了，他们应该畏惧你才是。”

　　王丽听得半懂不懂，只觉得脸上灼热非常，忍不住用手去抹。

　　“封印既除，前尘血债也不免贴就你肉身。也罢，面容改变也是天意，否则你这般妖孽长相怎能在人世间平静度日。”

　　王丽不解。

　　“我的脸怎么了？你说的话我都不懂。”

　　孩子冷冷的面上居然露出一丝怅然的表情，似是同情。

　　“你现在还不必懂我的话，只需牢记于心。我不能久留此地，最后几句话送你。”

　　孩子待王丽点头后，朗朗叮嘱道。

　　“以你的灵力，可以净化污秽之妖鬼，一般地缚游离之怨鬼可以直接收而点化，而孽畜妖怪则只可杀而化之，惟你机缘未满，羽翼未丰，煞气利刃你尚无法以身夺之，只能尽量躲避，此后五载，仍需收敛为上。”

　　然后那黑衣的孩子说完后，又深深地看了王丽一眼，然后缓缓转身，如同来时一样渐渐消失在空气里了。

　　追忆到此为止，王丽摸了摸脸，看着后视镜里奇丑的面孔，不由苦笑。

　　“从那天之后，我就成了今天这个模样，但如同那个讨厌的孩子说的，我身上有了灵力，不再惧怕鬼物，它们被我触摸到就会被我灵力净化。只是，还没法对付妖怪。”

　　王丽话音未落，突然车子前方的路中央出现了一个雪亮的人影，在刺耳的刹车中，寒光一闪，刘信菱的宝马X3的顶棚就被掀掉了。在被甩出车子的同时，王丽死死抱住那刀鞘，心里暗暗骂道。

　　“又来了。追得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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