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相许

　　晨读，讲学，晚诵，皇宫中的日子毫无变化，时间过得很慢却又很快。
　　一日，柳莲二又单独叫了手冢出来。
　　“手冢公子，察觉到六皇子的变化了么？”
　　“学业方面有所长进，晨读晚诵非常用心。”
　　“还有呢？”柳莲二总是淡淡抿着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手冢想了想，“手冢不知。”
　　“他看你的眼神变了。”
　　“变了？”
　　“第一日，你额头上的伤是皇子的杰作吧？”
　　手冢点了点头，“是。”
　　“我来的时候，你们在争执。”柳莲二知道的比手冢想象的多得多，“你当时一定对皇子怀有不满，也认为皇子对你怀有敌意。”
　　“太傅言重了。”虽然不至于那么严重，手冢还是暗自佩服柳莲二的洞察力。难怪这么年轻就能做到太傅之位，他在朝中一定非常受皇帝器重。
　　“六皇子看你的眼神已经没有敌意了，在你对我的问题对答如流的时候，他看你的眼神，是羡慕，而非嫉妒。”
　　“皇子对知识的渴求才是最宝贵的，手冢并没有那个才能值得皇子羡慕。”
　　“你不用过谦，自我担起教导六皇子的重任至今，你已经是第五位伴读。你还是第一个半月还未离职的。”柳莲二没有错过手冢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你们双方，都在接纳彼此。我知道我所讲授的东西对你来说都是粗浅之谈，但你能耐心研学，尽善尽美地完成伴读的任务，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太傅过奖了。”
　　“你和忍足侑士，当真是亲兄弟么？”柳莲二突兀的一句话让手冢有些反应不及。
　　“手冢不明白太傅的意思。”虽然母亲不同，但毕竟拥有共同的父亲，忍足当然是他的亲哥哥。
　　“没什么，是我冒失了。”柳莲二似乎没有作出解释的意思，又把话题转移到六皇子身上。“六皇子现在有上进之心，你我都当把握时机，促进六皇子早日成材。”
　　“定当不遗余力。”
　　柳莲二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将视线投向远处。手冢的耳边还响着柳莲二刚才那个突兀的问题。
　　“你和忍足侑士，当真是亲兄弟么？”
　　手冢也将视线投向宫墙没有遮挡的天空，午后就回去写封家书吧。

　　“吾兄侑士亲启”在信封上工整地写下六个大字，手冢将信纸折好放入其中，起身到门口想叫小林第二天一早把信送去，却发现总是在门外候着的人不知在何处。许是有别的事要忙吧，如此想着，手冢转身欲走。
　　“敢问公子是要送家书回去吗？”忽然听到有人叫他，手冢回头一看，此人有些眼熟，仔细一看，才认出正是那日与小林不知何故拉扯的宫女。
　　“正是。”
　　“求公子准奴婢为公子送信！”刚才还好好站在面前的人突然跪倒在地，完全出乎了手冢的意料。如果只是送封信，应该不需要如此。手冢皱着眉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宫女，看了看四下无人，说了句“跟我进来”，便走回屋中。
　　进屋关门，宫女又跪倒在手冢跟前。“求公子准奴婢为公子送信，奴婢一定将信送到，绝不拖延。”
　　“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有何难言之隐，但说无妨。”手冢看着那双杏眼里又要溢出泪水来，就知道对方一定是有事相求。“你先起来说话。”
　　“谢公子。”宫女站起身来，用恳切的语气缓缓说道，“奴婢名叫理桔，三年前入宫为婢，因宫中规矩不许宫女出宫，至今不曾与家人再见。如今得知母亲危重，奴婢思念母亲，希望能得见一面，望公子恩准！”说到最后，眼泪扑倏倏便落了下来，眼泪花了胭脂，实在是楚楚可怜。
　　“母亲危重的消息，你是如何得知？”
　　“奴婢与小林公公是同乡，是他告知我这个消息。”理桔擦了擦眼泪，敛了哭腔。“正是那日被公子撞见，奴婢苦求小林公公放奴婢回家，只求见母亲一面便立刻回宫，小林公公不准，奴婢日夜思念母亲，这才来求公子。”
　　“你想借为我送信的机会出宫回家？”
　　“公子明察。”理桔抬起头来，手冢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恳切和真诚。
　　“你如何有把握，以为我送信为名，侍卫就能放你出宫？”
　　“公子是六皇子的伴读，公子之命，侍卫们或许会放奴婢出宫。”
　　“你几日回来？”
　　“如果公子准许，奴婢这就动身，明日此时一定回来。”
　　“……”手冢一言不发，只是斟酌着是否应该相信理桔。理桔见手冢犹豫，姣好的面容被急切所覆盖，“求求公子准奴婢回家见母亲最后一面，奴婢以后一定当牛做马，报答公子之恩！”理桔跪下身去，不断地重复着叩首的动作。手冢心中一软，便答应道：“我准了，你起来吧。”
　　“多谢公子！”理桔破泣为笑，连忙从地上站起。手冢叹一口气，将信封交给理桔。“快去快回。”
　　“是！”理桔将信放入怀中，向手冢行了一礼，便转身走出门去。手冢看着理桔的背影，心道，爱母之心，人人皆有，虽有违背宫规之嫌，也算帮她了却一桩心愿。

　　“少爷，宫中送来二少爷书信一封。”下人敲门时，忍足正在书房中研读《孙子兵法》。听说是手冢的来信，忍足立刻放下手中卷册，接过信来。
　　“吾兄侑士亲启”，一行小楷精美工整，忍足不由赞叹，手冢的字写得还真好。抖开信纸细细读完，忍足浅笑，心道他这弟弟当真了得，居然能和六皇子相安无事，还得到了太傅柳莲二的褒奖。
　　“送信人呢？”忍足得到手冢的亲笔信件，心中高兴，便想叫来送信人奖赏一番，再请他将回信送至手冢处。
　　“回少爷的话，送信的宫女将信送到便匆匆离去了。”
　　“宫女？”忍足不止一次收到宫中书信，次次都是太监来送，宫中规矩，宫女一律不得出宫，怎么会是一个宫女前来？
　　“正是。”
　　忍足看了看天色，夜幕之下，残月高挂，忍足不由得皱起眉头，手冢信中并无急情，送信的宫女却连夜送信还匆匆离去，实在是有些蹊跷。
　　忍足想了想，立刻对下人命令道：“准备纸笔，我即刻修书一封，你火速送到宫中二少爷处，不得延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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