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娘

　　姜老爷出门没带多少银子，想着来了安阳儿子自然会养他，谁知道儿子居然大不孝的不管，儿媳又不给偷着送钱出来，难免时间越久口袋里越紧张，虽然买吴氏没花几个钱，但给她置办行头也花了不少，加上现在正缺钱，想起来难免肉疼，因而姜老爷也不想原来那么喜欢着吴氏，新鲜劲过了腻味也有，嫌她费银子也有。

　　吴氏也不是多目光长远的人，跟着姜老爷本就是等着享福的，谁知道还要住客栈，还越住日子越难过。客栈都是一双生意眼，开头见姜老爷还很大方，而且是知府他爹，自然笑脸相迎溜须拍马，后来见知府也不把他当爹看，也快负不起房钱了，脸子难免放出来，说话也刻薄起来。

　　姜老爷从来不争气，没钱了就惦记起袁氏和吴氏的头面衣服来，指着当了换钱花花。

　　吴氏为着是享福，现在反而又要吃苦，到手的东西还留不住，脸子难免就放出来。姜老爷也不是多怜香惜玉的人，狠话放出来：“老子买你是图乐子，再甩脸子，老子转手卖了你。”

　　吴氏受不了这样的落差，躲在屋里哭。

　　袁氏眼看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姜老爷这不靠谱的既不说回去，也不说找姜谨再说说，只知道惦记女人的首饰，心里老大的不痛快，因见连新宠吴氏都吃了亏，面上不好表现出来，只抱着儿子对姜老爷道：“娘叫我们来打着给老五过生日的幌子，正好日子也快到了，咱们何不借此到老大那去，酒宴摆不了，能说出个路费来也行，总不能我们在安阳呆一辈子。”

　　姜老爷想想有道理，就带着袁氏吴氏和儿子又往姜谨处来。

　　姜谨本来不想放他们进门，安氏也不敢劝，言娘劝道到底是亲爹，拦在门外不让进总是不好，姜谨也念及靠山也叫自己最近少惹事，只好将人请进来。

　　姜老爷一进门就理直气壮道过两日就是老五五岁的生日，叫姜谨拿银子出来摆酒，再来自己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既然不肯将他接到家里来住，那客栈的钱就该姜谨付账。

　　姜谨嘴角一抽：“我可没求着你们来。”

　　“那怎么着？我是你亲爹，你看着我沿街乞讨？”姜老爷道，“这是你亲弟弟，你就看他过个生日连鸡蛋都吃不上？”

　　姜老爷一点都没想起前不久也是姜谨的生辰，让姜谨心里老大的不痛快，他让安氏拿了车马钱来，又让厨房送来一个鸡蛋，一并给姜老爷道：“路费我出了，不过你要是想在安阳花天酒地也无所谓，到时候插草卖身我也不管，鸡蛋也在这，拿回去煮着吃炒着吃随便你们。”

　　之后，姜谨又将人都赶了出去。

　　“哥……”给钱也就算了，还给个鸡蛋，太刻薄了。

　　姜谨哼一声。

　　京城那边绸缎家也很快回信，说是既然姜家不愿意，那亲事也就算了。素来官商勾结官商勾结，商始终还是要靠官，也就不会硬挺着跟官斗，接到信的时候姜谨也是意料之中，想着家里有个不靠谱的爹在，虽然言娘现在说亲早了点，但也不算不正常，于是姜谨开始给言娘选起婆家来。

　　姜谨从小在姜家长大，那种零碎的有苦难言的日子他不想言娘再过，因而不光是挑妹夫，连妹夫的家也要挑，根基差没关系，姜家也没什么根基，只要妹夫不是个花心的人，家里没有乌七八糟的事，妹子又看得上，亲事就可以做。

　　姜谨早晚要回去京城，因而想着给言娘找个京城的女婿，想着离自己近点，以后妹子也不会被婆家人欺负。是以姜谨不将安阳的这些人家当做考虑范围之内，只往京城里头想，想了半晌，发觉自己好像不认得什么父母慈祥的有为青年，不由沮丧。

　　安氏也不敢问他又愁什么，伺候他脱了衣服睡觉，姜谨躺在床上唉声叹气，推推安氏，想起她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女儿，估计也不认得什么有为青年，又叹了口气道：“算了。”

　　闹得安氏忐忑了半个晚上。

　　安氏也不敢跟姜谨说，背地里问言娘：“最近你大哥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言娘不明所以。

　　安氏就说姜谨常对着自己唉声叹气，发愁道：“你说他是不是还在为我偷着接济爹的事生我的气？”

　　“嫂子别乱想，没有的事。”言娘安慰她道。

　　安氏又叹气道：“如今你大哥的官越做越大，你说他会不会嫌弃我出身低了？”

　　言娘忙摇头。

　　安氏喜欢做菜，沮丧之余想去做菜缓解下，却想起姜谨常说如今他们也是官宦人家了，哪有夫人自己下厨的，常叫她交给下人去做，因为她喜欢，总是不听，现在想着，保不齐姜谨就是因为这些个小事嫌弃自己的，于是忍着叫下人准备饭菜，自己无所事事的回到房中对着镜子抿头发，无聊的想做官宦人家的夫人太太的，每天都没事可做，混吃等死，实在是无趣的很。

　　姜谨与安氏虽不至于朝夕相对，对于枕边人的情绪还是感觉得到的，纳闷安氏最近怎么了，因为安氏平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心里一句话憋不住的，现在姜谨看她憋的这么辛苦，大概是不好对自己讲的，就去问言娘。

　　言娘正学女红绣花，抬眼瞥他一眼：“嫂子倒是问过我哥哥是不是嫌弃她了。”

　　姜谨又好气又好笑的一跺脚：“这都哪跟哪啊。”

　　言娘一直觉得作为一个官宦人家，服侍的人是不是有点少，比如丫鬟，都是扫地浇水倒茶洗脚什么都干的，贴身丫头上，言娘和安氏用的都是一个人，忙起来就连丫头都是焦头烂额的。言娘叫住正要奔去和安氏解释的姜谨：“哥哥，你常说自己是官宦人家，可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可都几个丫头服侍着，我这里是不是有点少？”

　　姜家以前苦巴巴使唤不起人，就算是现在的姜家大宅里，也是丫头婆子乱用着，而且姜老爷那点俸禄实在有限，人多也养不起。姜谨比姜老爷宽裕的多，但他一个男人，在这上面也闹不清楚，只听说过别人家多少多少妻妾，很少听人提到丫头，明面上去做客，也看不出这里头什么门道。

　　因而姜谨纳闷道：“丫头够用不就行了？你嫂子不常使唤人，你就是把彤玉扣下来自己使，你嫂子也不会说什么。”

　　言娘叹了一声，心想算了，然后就把彤玉扣下来不给他们夫妻使唤了。她想着，要是人不够，他们自己就会去招人了。

　　彤玉欢天喜地的来，笑着给言娘端茶倒水收拾床铺，喜庆的不得了。言娘纳闷道：“怎么我使唤你你这么开心？”

　　彤玉有些羞涩：“别提了，夫人什么事都自己动手，落到我手里什么活都没了，我从小干活长大的，夫人倒把我当小姐似的放在一边不使唤，我这浑身的不自在，还是小姐这里好，不用闲着干发呆。”

　　彤玉快乐的擦桌子洗柜子叠衣服。

　　言娘想着安氏也是个闲不住的人，这两个人凑在一块，没抢着干活算好了，不觉好笑。彤玉擦着言娘身边的桌子，看她绣花。

　　言娘停下手自己看看，因为描了花样子，倒是没走形，只是针脚上粗糙的很。安氏跟她说，女孩子出嫁的时候嫁衣都得是自己做的，针线不好一见人是要露馅的，言娘不想丢这个脸，只好练针线，也胜在女子在家实在无趣，练练针线也好打发时间，只是绣的久了手酸眼睛累。

　　言娘低头低的脖子疼，便出去走走，转悠回来彤玉坐在她的位置上低着头，手上飞快的在继续绣她的花。言娘一愣，彤玉抬头眼见言娘回来，尴尬的忙放下，又拿起抹布来，讪讪道：“好久没动针线了，手痒……”

　　言娘看了看彤玉绣的，比自己的好太多了，也快太多了，不由讶然道：“你的针线这样好？”

　　彤玉脸一红：“我这不过是普普通通，不算好的，我们村有一个姑娘，绣的花跟真的一样，蝴蝶都往上面落。”彤玉想了想，又道，“针线不好，出嫁的时候公公婆婆和夫君从嫁衣的针脚上就看出来了，到时候被人嫌弃就不好了，家家都逼着女儿从小学的。不过小姐家是做官的，就算针线不好，应该也没人会说的。”

　　言娘很挫败，觉得以后出嫁，还是偷偷找人替自己绣嫁衣好了。

　　这一日，京中有贵客临门。姜谨亲自将人接到家中，客套一番之后也不叫他出去住，让安氏收拾出厢房来给他。比姜老爷的待遇好得多。言娘偷偷的问安氏来的是什么人，安氏道：“听说是丞相的儿子。”

　　安氏说完想了一想，京中的，出身也好，人长得也不差，和姜谨契合的，想必性格也不会差，就是年纪大了一点——安氏想到了言娘的亲事。

　　这位丞相公子确实和姜谨很契合，当天就拖着姜谨去逛青楼了，气的安氏在屋里直挠桌子。好在姜谨在天黑之前回来了。安氏见只有姜谨回来，一边嫌弃的帮他换掉满是脂粉气的衣服，一边问丞相家的公子呢。姜谨笑了一声：“今晚住青楼了。”

　　安氏因为气丞相公子拉着自己的相公去青楼，醋道：“怎么这好人家的公子行事做派都是这样的。”

　　姜谨笑笑，顺着她道：“可不是，真不知道这些公子哥都是怎么被养大的。”

　　丞相公子只睡了一晚，就回来了，蔫蔫的跟姜谨道：“谁说的小地方出美人，瞧瞧你这，都没有好看的姑娘。”

　　“小地方的美人都是好人家的姑娘，你去那种地方哪里找得到什么美人。”姜谨道。

　　丞相公子登时来了精神：“你这么说就是知道谁家的姑娘生的好看了，快说来听听。”他见姜谨不说话，急了，“听说你有个妹妹，生的很不错。”

　　姜谨登时拉长了脸：“少打我妹子的主意。”他又道，“你听谁说的？”

　　丞相公子道：“你妹妹不是和绸缎家的少爷定了亲事吗，他们家满意的不得了，到处说姜二姑娘人好长得好。”

　　姜谨脸更长，丞相公子偏生不识趣，又道：“我来的时候听说怎么你不乐意，退了亲事？倒也是，好好的姑娘，嫁给商贾之家确实不合适。”

　　安氏来到打断他们的聊天，说是饭好了。姜谨和丞相公子一处吃饭，安氏去和言娘一处吃，丞相公子一边吃一边念着无趣，很想见一见言娘。

　　姜谨黑着脸道：“我妹子还小。”

　　“看一眼而已，我又没说娶她，你紧张什么。”丞相公子郁闷道。

　　姜谨连家里该陪多少个丫头都不知道，家中自然避忌也就少，丞相公子在姜家转着转着，就把安氏啊，言娘啊，丫鬟婆子的都看全了。丞相公子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念及和姜谨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怎么也该提醒他一下，于是语重心长的跟姜谨说他们家这样不行啊。

　　姜谨纳闷。丞相公子就给他讲大户人家什么叫大户人家，不是主子多，是奴才多的满地走，一个小姐配两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再两个婆子一个奶妈，那都算少的，瞧瞧姜谨家里这么两口人，别说官家呢，就是放到富农家也不够格啊。

　　姜谨不由道那么多仆人用来做什么，也用不上啊，还白花钱。丞相公子苦闷道：“这哪里是用来使唤的，就是拿来装门面的，让人一听说你们家养得起这么多下人，肯定是大户人家了。谁看真的看你家里有多少口人才把你算成大户不成？”

　　姜谨听着，不怎么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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