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牡丹 繁花似锦

　　傍晚十分，暮色四合。我陪着皇上在后花园弹琴。显然皇上的心一直悬在那件事上没有回来。一曲告终，我连喊了三声皇上，他都没有反应。我看着他的脸，仿佛一下子憔悴了许多。我担心地喊了第四声“皇上…”“啊？什么？”勉强的笑容苍白而又无力。“你的脸色不好，还在担心边疆大使的事么？依我的拙见，还是把我…”他突然冲上来堵住我的嘴，如同那个晚上我做的一样。然后他笑着说：“真是拙见，朕是绝对不会答应的。没有你，朕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我顿时热泪盈眶。于是，我跪下来，十指抚弦。乐律彻骨，梅香四溢中我说：“那就请您允许我永远地陪在您身边。为您弹琴，为您驱走所有的烦恼。”抬起头，我看到那双剔透的眼睛中流出一滴闪亮的泪珠。顺着脸颊流到扬起的嘴角边。风起雪落，今年的第一场雪。
　　三天后，在皇上杀掉了那个自以为是的使者之后，战争正式开始了。每天，皇上都坐在大殿里指挥千军万马。而我一直坐在他的身边，微笑抚琴，直到深夜，牵起他的手，回寝宫。
　　战事不断，紧张到皇上已经没有时间就寝用餐。我每时每刻都守侯在他的身边，看他疲惫得日渐消瘦。可是，战事就是不见好转。那些人如同吃了仙丹妙药般战无不胜，而我们一直处于常败的劣势下。士兵们都没有了士气。整个国家乱作一团，百姓们逃的逃，死的死。留下一些老弱妇孺，他们哭喊的声音响彻整个京城。
　　整场战争仅仅持续了一个月，他们就攻到了城门下。皇上坐在龙椅上，眉头紧锁。下面的大臣们纷纷请求皇上先撤离。但他摇了摇头，下了最后一道圣旨，他说：“朕命令你们离开这里，带着那些活着的人逃得越远越好。”没有人离开，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跪下道：“臣等和皇上同在。”“你们要抗旨不成？”“臣不敢，臣只是想为这个国家献出自己的力量。”他们异口同声地说的很整齐，他们的眼中流露出坚定。我听见皇上叹了口气对我说：“韵儿，你快逃吧！朕派赵将军护送你离开。”“不！我不要，我为什么要一个人逃走？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直到最后一刻的吗？”话还没有说完，就传来了城门被攻破的消息，大批大批的敌军冲了进来。于是，我们没有时间讲话，纷纷应敌。我的武工虽然不错，但不擅长持久战，本就不多的体力很快消失殆尽。我开始喘息，动作慢了下来，身上满是漏洞。一个人看出了我的破绽，挥刀向我砍来。完了！我在心里喊道。一滴带着温度的液体滴在我的脸上。我睁开眼睛看到那只熟悉的手替我挡住了那一刀。腥红的血顺着他的左臂流淌下来。他迅速地抬起右臂，用手中的剑洞穿了对方。然后他将我推到王座后面。
　　“看见那扇门没有？韵儿？”他的语气充满劳累与疼痛。“从那扇门出去就是后花园。趁现在混乱，你快去！”“不，你伤得好重，我不能丢下你。”我泪眼朦胧地说。“不！你必须去！乖，那里有个人在等你。”他的语气坚定如同磐石。“一个很想见你的人。”“谁？”“赫连锦！那个你深爱的男人。”我震惊的说不出话来。“韵儿，其实朕什么都知道。朕知道你爱的一直是他，也知道你们有血缘关系。可是，朕还是爱上了你。朕可以发誓朕对你的爱绝对不会比你对他的少。所以，朕还是娶了你。朕这样是不是有些趁人之危？对不起，韵儿。”他微笑着说。“可是你不知道！”我突然愤怒地叫道。“你不知道我也爱你！你不知道我为了你而杀了皇后，你不知道…就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爱上锦以外的人…我不知道…”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模糊了他惊愕的脸庞。然后他再次笑了，那是一种释怀的笑。“谢谢你，韵儿。朕真的好高兴。但是，你必须去见他，因为他，才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去吧！朕会守护你。”他将沾满血的左手抚过我的脸，然后拾起地上的琴交到我手里，把我往门的方向猛推一把。“快去！”我拼命地往前跑去。我听到身后的他拿起了剑，他说：“我不会让你们过去一步的！”
　　后花园一如往常的安宁。腊梅开得煞是好看，完全不受外界的干扰。我来到蝶舞轩，里面早已空无一人。我坐到昨天才刚坐过的石凳上，余温犹在。然后，我开始抚琴。时而急促，时而缓慢。不一会儿就有一阵箫声和了进来，那是我所熟悉而又怀念的声音。排箫和琵琶融合的天衣无缝，就连我也有些惊讶。远处，一个人影慢慢出现，依旧是一身素洁的黑色，不染一丝尘埃。他走到离我只有五米的地方停了下来。箫声摇曳。我看到他身上有许多的伤口都在淌着血。他的脸色苍白，显然是失血过多而至。但这并没有影响他精致的面容。于是，和着琴音，我开始低吟：
　　秋风瑟瑟入骨寒，细雨绵绵犹如春。
　　花落黄土香欲消，蝶飞青天玉已殒。
　　箫折弦断音依旧，倚窗独唱泪涟涟。
　　自古红颜多祸水，红颜薄命谁知晓？
　　冷风斟酒独自酌，剑影翩迁如舞步。
　　醉生梦死歌舞休，只愿与君长相伴！
　　琵琶上的蝴蝶忽然动了起来，变成了蓝色。它飞离琴面，飞到牡丹花丛中。然后，一瞬间，所有的牡丹花在这个不属于它的季节中盛开绽放。迎面，一大批五彩斑斓的蝴蝶从锦的身后涌来。它们围绕着锦的箫；它们环绕于我的琴。它们停下来，停在锦的箫尾我的弦上。就那样安静地停着，翅膀扇动。而那只最美丽的蓝蝴蝶朝我飞来，掉落在我的锁骨上，晕染出最深沉的蓝色。牡丹花开的精魂渗透于整个大地。那些刚才还盛开艳丽的腊梅，纷纷谢去。
　　我说：“锦，你来了。”他将箫放下，负手而立：“韵儿。”他笑了。笑容灿烂，温柔。但是，下一秒，从他清澈深沉的眼眸中，有一颗洁白透明的液体滑落，他哭了。眼泪无声无息地滴落在盛开的牡丹花中。他说：“韵儿…对不起。”“你们都好奇怪哦！为什么要向我道歉？”我笑了。“我…知道了，你不能和我在一起的理由，可是…”“这不重要，锦！爱不会只停留在一个层次上。我依然爱你！”“我也是。”他再一次展露笑颜。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宁静的天空。最后一道防线终于被冲破了。我知道那个人已经倒下。不过，他一定是笑着倒下的吧。“哥，谢谢你。”望着叫声传来的方向，锦轻轻地说。鼎沸的人声将他的话语淹没。那些杀红了眼的胜利者正向这边冲来。“韵儿…韵儿…”锦反复叫着我的名字，向我走来。他的左手抚过我的脸颊，我仰起笑脸看着他。他说：“韵儿，你的笑容里不再有苦涩。”然后他的箫我的琴同时掉地。我看到他的右手上握着一把匕首，那把匕首刺穿了我的胸膛。微风扬起，吹落了我的发带，黑色的发丝在风中飞扬，起舞。我的身体慢慢倾向左边，倒入锦的怀里。他接着我跪在地上，他的黑发柔柔的，软软的。发丝上沾满殷红的血迹。他的脸由于失血过多而变成白色，我知道，他撑不了多久了。他伸出右手在自己的伤口上抹了些红色涂到我的唇上。“韵儿…有个传说，相爱的人在死亡的霎那，若是将自己的血涂在对方的唇上…那么来世他们就一定可以在一起。甚至，生生世世。”说完，他低下头吻在我的锁骨上，吻在那只变成红色的蓝蝴蝶上。我们倒在地上，握紧对方的手。我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一个带着温度的声线从头顶传来，那个声音说：“韵儿…你睡吧…我守着你…永远…”最后两个字微弱却有格外清晰。我点点头。然后，我的眼前再次涌现出大片大片的蝴蝶。它们从我身边飞过。我仰起头用仅有的残存的力量看向锦的额头。那里有一朵盛开的牡丹转瞬颓废的痕迹。风起云涌。那些蝴蝶和被风吹起的牡丹花瓣混合在一起，难以分辨。
　　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冲了进来。“快！不要让那个女的……”我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耳畔只有风声。
　　一切如雾气般氤氲，消散……
　　醉生梦死歌舞休，只愿与君长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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