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爱我

　　“诶，说真的，你发什么神经，下雨天不打伞就在外面瞎溜达。”高丽从帘子外面扔进一套衣服来给我。

　　我抱着书包跌跌撞撞的跑到校门口，正好撞到高丽的身上，她在黑色的伞下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二话不说就把我抓到她家里了。她家距离学校有大概一个车站的距离。

　　三百平的住房面积还是让我吃了一惊，三层楼上根本没有一个人。高丽跟我说他爸妈晚上很少在家。

　　我在她家里冲了个热水澡，才慢慢平复了情绪，换上衣服出来，说：“我的自行车丢了，而且，也没带伞。”

　　“诶？韩晨不是跟你在一块儿吗？”高丽递给我一杯热牛奶，挑了挑眉毛问。

　　“哦，在。”我把牛奶放在桌子上，拿起放在沙发一边的毛巾细细的擦干头发，转而看向她问：“你怎么知道？”

　　“哈，不就是他发短信给相冉让他帮着借辆女款单车嘛。我一问，他就说是看着你的单车被偷了，怕你回不了家。怎么了？他没告诉你就让你走了？”

　　我忽然想起他之前掏出手机来发短信，原来是给相冉的。我木然的看着高丽床头的粉色玫瑰，万千滋味涌上心头。干嘛要对我这么好？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你知不知道我很怕喜欢上你？

　　“其实阿晨对你很好的。”高丽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牛奶，漫不经心的说。

　　“他对每个女孩子都很好。”这一次，我没有躲开这个话题，直直的看向她的眼睛。

　　女生嗤嗤的笑出声，说：“是啊，可是我还从来没看到过有女生整天骂他打他他还像个牛皮糖黏上去的时候。你大概是个特例吧。”

　　“你怎么会了解他，他才转过来不久。”

　　“你大概不知道，相冉原先也是转校生，他和韩晨是好哥们儿，韩晨转学也是因为相冉在这个小镇才会选择到这里来的。况且，我们晚上经常会一起玩儿，别看阿晨整天在学校嘻嘻哈哈像个无公害的纯情少年，在夜场就变了个人。所以，开始的时候，你整天骂他打他他也不生气，我倒是很奇怪。”

　　“什么叫，变了一个人？”

　　高丽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从包里掏出抽出一根烟点上夹在指间，笑着风情万种：“告诉你，我第一次和阿晨去夜场的时候，舞池里有个男的过来摸了我一把，相冉当时去厕所了，阿晨二话没说一拳就把那个男人逮到地上压住，顺手抄起一个啤酒瓶打碎插到那个男的手背上了。艹，血流了一地，结果你猜怎么着，那家伙一点儿也不慌，还踩着那个男人的头说下次还敢耍流氓就废了他的命根子！”

　　高丽说到这儿，放肆的笑出声，深褐色的眼睛中显现出一丝嘲讽：“那个男的当时就被吓尿了裤子。”

　　“那个男的没事儿吧？韩晨他不害怕被警察抓吗？”我赶忙问。

　　高丽听了笑意更深，抽了一口烟在我面前吞云吐雾，透过缭绕的烟雾看到她眼中带着不屑和鄙夷：“说你是笨学生就是笨，这种小伤用不了惊动警察，而且那家伙本身就是个流氓，怎么可能报警。给点小钱就能摆平了。”

　　我突然感到不寒而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我不能想象那个抱着篮球一脸阳光会讲冷笑话的少年会有这样嗜血残酷的一面，我不能想象将玻璃碴子扎进别人手背的少年又有怎样的内心世界。我甚至开始胡思乱想，担心自己如果继续对他那么没轻没重，会不会突然挨上一巴掌？或者有一天他对我失去兴趣，会不会像对那个男人一样对我。

　　“韩晨他喜欢的人不是我。”我说。

　　高丽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在透明的烟灰缸里按灭，站起身吐了口气：“这我可不知道，别看他平时嘻嘻哈哈的，他的心藏得深着呢。不过我敢说，他是把你当朋友的。”

　　“……是吗？”我的右手不自觉的放到左手腕上，脉搏持续的跳动，微弱而明晰，我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十几年的生活，平静无奇，正如脉搏与心脏一样，从来没有强烈的冲击，除却苏驰的离开，我的生活是没有涟漪的湖水，没有彩虹的天空。

　　可是突然出现那么一个人，他会给我讲好多无关紧要的冷笑话来逗我笑，又会损人不利己的说些尖酸刻薄的话来让我难堪，他有的时候会给高丽买饮料的时候顺便带给我一瓶橘子汽水，也会把重要的习题册藏起来让我心急如焚，他像一簇色彩明亮的火焰迅速靠近我，生活就好像有一点，有一点不一样了。

　　他以友谊的名义对我好，却让我开始患得患失，敏感脆弱。

　　“咚嚓——咚嚓——”奇怪的短信提示音，高丽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双手胡乱归拢了一下头发，说：“走！吃饭去！”

　　“啊？”

　　女生瞥了一眼沙发上的书包，转身从橱柜里取出一个干净蓝色双肩背包，递给我说：“喏，这包我还没用过，你先用着吧。”

　　“啊？”

　　“快点儿收拾收拾。”

　　“……不要吧，我还是回去好了。太麻烦你了。”

　　“闭上嘴！快点儿把书包换回来，吃晚饭我送你回家。”

　　我看着高丽卧室墙壁上的那面落地镜子里女生的剪影，四周淡金色的光泽有些梦幻，我听见这句十分霸道无礼的话中包含着某些说不清楚的亲昵与关心，只好点了点头。

　　抬手看了看表，七点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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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着高丽家的山坡往下走就是小镇出名的芙蓉街，沿街两边都是各种各样的小吃摊位，阵雨停了之后，立刻熙熙攘攘的人群密集。盐焗鸡，烤肉，糖炒花生，铁板烧香味混杂，人声鼎沸。也有三五个青年人凑在一桌划拳喝酒，时不时蹦出几句骂娘的话来。

　　我跟着高丽的身后，看见最里面的摊位上坐着几个男生，相冉和韩晨坐在中间，四周围了几个我不认识的男生。相冉的脸上多了一个创可贴，目光落在高丽的脸上笑了一下，朝我们招手。韩晨拿着一个啤酒瓶子脸色潮红朝着旁边的男生大叫：“艹，你知道个屁……”而后抬头看见我们愣了一下，把脸别过去，冲摊位的老板叫到：“再拿两瓶啤酒！”

　　高丽拉着我的手走了过去，那几个不认识的男生自觉的移到邻桌，小小的四方木桌就剩下相冉，韩晨，高丽和我四个人。

　　相冉眼神已经开始迷蒙，我看了看周围的酒瓶整整齐齐的摆了四排，心知他们已经喝了一会儿了。老板把两瓶酒放在桌子上，顺便又上了一盘肉串。高丽拿过酒瓶张口就咬，被相冉一把夺过去，说：“跟你说了多少次，你不怕牙给硌下来？”然后熟练地往小板凳上一磕，瓶盖就掉下来递了过来。

　　“好啦好啦，啰啰嗦嗦。”高丽无奈的接过酒瓶，喝了一口，转过脸来对韩晨说：“我艹，你在这儿装什么深沉，坐下半天一句话都不说。”

　　“老子说不说话你还要管啊。”

　　“你今天吃枪药了是吧？雷雨没把你脑子震坏你在这儿装什么！”

　　“他现在真的有点儿发烧。”相冉拿起一根肉串塞到高丽的嘴里淡淡的说：“你今天别闹他了。”

　　发烧了吗？我偷偷瞄了他一眼，脊背微微弯曲，手肘支在膝盖上，脸色依然健康，只是已经换了一身衣服，随意的穿着一双黑色鞋拖，显得有些懒散。家也住在附近吧？

　　女生杏眼圆睁拿下嘴上的肉串，嘴角沾着油渍，一点儿没有想要放过他的意思，更来劲的大声嚷嚷：“有病就赶快直走左转滚回家吃药啊！”
　　男生霍的一下站起身，把酒瓶子重重的再在桌子上，上面的食物遭到牵连险些掉到地上，真的像打架一样。

　　我全身的汗毛几乎都要立起来，紧张的拽了拽高丽的手，邻座的男生似乎都已经习以为常，竟然没有一个人回头看。相冉站起来按住了韩晨的肩膀，淡淡的说：“别闹了。”

　　像是有魔力一样的，男生的怒火一瞬间就被熄灭了，“切~”转而对着相冉嬉笑着说：“你不管好自己的女人，小心哪天真惹火了我。”

　　“我好怕啊~”高丽夸张的延长了尾音，然后转过脸来颇为不屑的对我说：“看吧，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我自认为和韩晨的关系还处在比较尴尬的时期，高丽帮我叫了一份炒饭，我把全身心的投入到与炒饭的斗争中去，听见高丽跟我说话，慌乱的咽下一口米饭。

　　“话说回来，你俩怎么在一块？”相冉解开短袖衬衣的两个纽扣，活生生的把两只半袖撸上去露出了肩膀，大概是因为酒精在体内燃烧，即使在刚刚下完雨这样清凉的天气里，还是不停的咒骂天气的闷热。

　　邻桌有男生碰了碰我的肩膀，我回过头，看见几张戏谑的笑脸。“没见过你啊，美女。”

　　高丽一手拿着酒瓶搂住我，十分豪迈的骂道：“艹，你们这群孙子别跟她搭讪！”然后扭过头回答男生的问题：“这货傻了去了，下大雨在校门口看见她抱着书包淋得跟条狗一样。我就把她领回去了。”

　　我放下筷子，抬起脸来点了点头，以示赞同。虽然我喜欢和他们在一起的刺激，可是一句一个骂娘的粗话还是让我神经紧张，木木的杵在哪里是个十分不和谐的存在。

　　韩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个我至今不知道什么名字的英文歌曲，在嘈杂的夜市中显得优雅宁静，他掏出手机看到显示，手指移到唇间对我们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按下接听键语气轻松带着调侃的说：“美女怎么想起跟给我打电话了呢。”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男生脸上的笑容更深，阴阳怪调：“哈，还好你还不是我媳妇儿，这么黏人，我可受不了啊。”

　　高丽在旁边重重的哼了一声，一脸受不了的表情，我拽了拽高丽的衣角，说：“我该回家了。”

　　或许因为酒精的原因，女生的脑子已经开始发木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把酒瓶子放下，摇摇晃晃的要站起来说：“走，我送你回去。”

　　我心知她已经有些醉了，连忙把她按在凳子上说：“不要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慌忙倒退之间被什么东西绊倒，一个趔趄跪倒地上，膝盖，手心都被擦伤。引得邻桌几个男生起哄大笑。

　　我尝试着站起来，看到从后面过来的阴影覆盖住我的身体，他把我扶起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着说：“笨蛋，还是我送你回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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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了一会儿我又爬了起来，才发现外面的月亮已经被云彩遮住，沉沉的夜色悄无声息的侵蚀了最后一抹霞光。我揉了揉眼，走到厨房翻箱倒柜的找出一包速溶咖啡，撕开包装倒进了被子里。杯子移到饮水机下面，褐色的粉末迅速在水流漩涡下溶解成白色泡沫，汩汩的往上升。我移开杯子，放在笔记本旁边。

　　我打开邮箱继续查收作者对新版块“听风者”的投稿，三十多篇文章内容俗套没有创意，已经连续三个晚上没有好好休息，几乎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我端起咖啡杯一个不稳深褐色的液体倾斜而出，触电般松开手，“啪——”，红色的杯子应声落地四散开来。电脑屏幕银色的光晕萦绕，我慌乱的抽出餐巾纸擦拭手臂上蜿蜒的液体，手背上立刻红肿了大片，火辣辣的疼。

　　我看着散落在地板上的碎瓷片发怔，手指插进头发，慢慢的，慢慢的蹲下身。眼泪顺着手臂流了下来，湿润了落在膝盖上的睡衣。

　　—— 嗨，我刚刚梦见了你。

　　—— 热闹的夜市里声音嘈杂而混乱，身后酒瓶碰撞的声音，肉烤的滋滋作响的声音，邻桌少年哄笑咒骂的声音，可是我还是能准确的辨别出你的声音。

　　—— 除了回忆，还能在哪里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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