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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臻
一连好几天,林子君几乎夜夜都梦到自己的宝贝金毛。梦见拥挤的伦敦街头,人群匆忙而冷漠,只有身边的大狗,脸上总挂着温暖的笑。公司不让进宠物,她只好留它在门外等候。不知何时下起大雨,等她再出来时,它总是浑身湿淋淋地瑟缩在街角,见她心疼地朝它跑来,眼里的委屈又转为欣喜。
叶师傅这一走就是半月之久,她每天上午跟着叶臻学医,偶尔也会想起他那天狗狗般的神情。那天她还没来得及问,他便逃开了。事后她苦思良久,始终想不出到底是哪句话使得他露出那样的神情。
八成又是与那件神秘往事有关......她发现也只有说到与那件事相关的话题时,叶臻石刻般的脸上才会显露出正常人该有的表情。可她越是好奇,他的口风便越紧,有时实在躲不过便自请责罚,子君无言以对,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这日午后,两人照例去到后山放风。炎炎烈日下,远处原本被重重云雾遮掩的丛山依稀显出轮廓,像是天地间陡然矗起的巨大屏障,飘渺而巍峨。
“从前没觉得那座山有那么大啊,”林子君眯着眼问叶臻道:“那叫什么来着?”
“回小姐,那是五丰山。”
“看着挺有仙气儿的,你上去过吗?”
“没有。五丰山终年积雪多雾,虽也是林家产业,但除了山脚下的猎户,平日里极少有人靠近。”
“嗯......倒像是块宝地,”她点点头,笑着对他道:“往后若是家道中落或是得罪了官府,尽可躲去山上,估计也没人敢往那上头追~”
“小姐...”
“怎么?开个玩笑也不行?”
“......”
“啧~没劲。”撇撇嘴,迎着毒辣的日头,又向高处行了几步。
八月中旬,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后山地势本就不算高,五丰山又遮挡了海风,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蒸笼般的浅草地里,叶臻看着她鬓边不时滚落的汗珠,也不知是第几次劝她道:“正午时暑气最盛,小姐不如先回去歇歇,晚些再来?”
“师父今晚就回来了,我还差一味药没找全。”
“寻药也讲究机缘,小姐已经尽力,师父不会责怪的。”
林子君想了想,忽然转过被太阳晒得泛红的小脸,不理他的好心,反而责怪他道:“都赖你,每天都说太热,每天呆不到半个时辰就让我下山,足足半月之久...师父总共就交代了这么点事儿,找不到如何有脸见她?”
叶臻举着伞,喏喏地低下头,小声道:“小姐若是肯说差了哪味药...”
“你已经帮我写了窗课,总不能事事都靠你。”
前世独来独往地过了二十几年,她已经习惯了遇人先存三分戒心。何况叶臻的脾性她尚未完全摸透,心里越是中意,反而越不敢全盘依附。加上她一直在找机会笼络他,却苦于他根本无事相求,反倒是她在不知不觉中已承了他不少人情。
“我说,你是从小就这样儿,还是那件事以后才这样的?”周遭的空气闷热得让人心慌,寻药没进展,她一时无聊,便又开始逗他。
“...叶臻不知小姐所指。”他心头一紧,明知她每次都只是随口问问,还是次次都警醒着应付。
“你从来都不笑的吗?”抬手擦去滚落额前的汗水,真热...好像整个人都要融化了一样的热。
叶臻仍是稳稳当当地举着伞,紧紧跟在她的身后。思绪却又被她这一问带回了过去。
四岁以前他跟着师父居无定所,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习武炼药。无论酷暑严冬,哪怕是病了也不得片刻歇息。他性子和顺,自是不会抱怨,可心里也不只一次地问过自己:这日复一日地坚持究竟是为了什么?
直到后来进了林家。
他还记得第一次抱她在手上的情形。那时她只是瘦瘦小小的一团,脸红红的,皱皱的,远没有现在看着这么漂亮。可他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欢喜,那也是他第一次觉得活着是件值得欢喜的事。
四岁的孩子照顾襁褓中的孩子,多数时候他也只是在一旁看着。虽然她根本不认识他,但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全部修为将来都是要为了她的。心有了归宿,也不觉得日子枯燥,更加发奋地修行。除了练功,余下的时间就是看着她。看着她哭,看着她睡,看着她咿呀学语,看着她蹒跚学步,经常看着看着嘴角就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那几年,他和她都是常笑的。只是后来她知道了那件事,再不肯对他笑,他也不忍再看她,久而久之,他倒是真的不大会笑了。
小山坡上总共也没栽几颗树,却也不知哪里来的蝉鸣,一声比一声高。子君热得不行也烦得不行,可偏就是堵着这口气,找不到药就不肯下山。身上衣衫粘腻,走走停停将近一个时辰,终是累得有些迈不动步子了。她伸手扶上一块突起的山石,刚想坐下休息片刻,幼嫩的掌心却被烫得一缩。
“嘶~”
“小姐,回去吧。”
叶臻回过神来,见她苦着脸,嘟着嘴,瘦小的肩膀耷拉着,一副连呼吸都觉费力的样子,就又忍不住开口道。林子君不答,只是直愣愣地看着那块山石的一角。
“找到了!”
双目被热浪扰得有些模糊,她定睛看了片刻,方才敢肯定眼前细碎的五瓣小花正是她寻觅多时的蓝色匙叶。想要弯腰去采,双膝却不争气地直接软倒了下去。
“小姐!”
跌落在地的油纸伞正好压在那几朵花上,叶臻一手托住她的腰,一手准确地探向她腕间。
“别,我的药...”
她徒劳地伸出手去,却无奈地发现目标离自己越来越远。
“小姐别动,马上就到了。”
以为她是不喜自己碰触,可眼下这般情形...叶臻不敢大意,将人横抱在怀里,足不点地地迅速向山下奔去。
耳边只有疾驰而过的风声。明明是一阵阵暖风,却吹得她牙关打颤。双手死死揪住他的衣襟,分不清他到底是在跑还是在飞,整个人更是晕乎乎的直想吐。好在不多时两人便回到她的住处。叶臻将人安放在床上,打开门窗,手脚利落地取来银针为她活血,待人能够坐起,又倒了杯温水给她,这才一声不吭地跪于床前,听候发落。
这一连串的动作快得让林子君根本无从反应,端着手中喝了一半的温水,一不留神,竟是急的咳嗽了起来。
“小姐...”
“你...你先起来,咳咳,没事儿跪着干嘛?起来说话。”
叶臻膝行两步上前,却不敢再碰她,只伸手接过茶杯放到一边,人依旧是规规矩矩地跪着。
“咳咳...都说以后不用跪了,你也失忆了不成?”胸闷气短的症状是好些了,可她整个人还晕着,想起身扶他都不能够,只好撑着头,坐在床边有些不耐道。
“叶臻护主不周,请小姐责罚。”
“这叫什么话?要不是你我现在说不定又昏睡过去了。”那突起的山石就在她鼻尖前一寸,还好他眼明手快,不然天知道她会不会再次穿越。
“我不习惯有人跪着跟我讲话,你先起来好不好?”
见他仍跪着不动,就想亲自下床去拉他,可手还没碰到他的衣服,就见他整个身子向后一退,抬头面带惊惶地看着她。
“怎...怎么了?”
她也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心说自己也没干什么啊,他贴身服侍了她这么久,刚刚还一路抱着她从山上跑下来,便是要矜持也不该等到现在吧?
正想着,却见叶臻再度上前,将她按回了床上,自己依旧保持跪姿。没想到这回子君动作够快,拉住他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又坐了起来。
俊俏的面孔再次石化,她好笑地挑了挑眉道:
“怎么?只准你碰我?不准我碰你?”
叶臻缓缓收回手,她倒也不强他,只托着下巴等他解释。
“叶臻照顾不周,请小姐责罚。”
又是一阵晕眩感袭来,她按着额角冒出的青筋,强压下心中的不满,重复道:“先回答我,为什么你碰我就可以,我碰你就不行?”
叶臻抬头看了她一眼,他尚未习惯她失忆后的转变,相处时还是谨守着往日那套规矩,不敢有半分僭越,殊不知这看在她的眼里便成了不识抬举的疏远。
“是……叶臻不该碰小姐,请小姐责罚。”
“你…!”
先前的烦闷和压抑许久的怒火一齐从心底窜起。原以为这些时日的相处,就算她没给过他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但欣赏和拉拢之心也已表露得十分明显。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这小子除了多给了她几个表情外,心里仍旧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
“好,既然你喜欢,那就继续跪,跪到我睡醒为止!”说完便愤恨地转过身,面朝里躺下。心里琢磨着,光是罚跪只怕还不足以显示自己的愤怒,或者应该让林管家再罚他干些重活,只是,看他那样子似乎也不是怕累的人。
床前的叶臻默默地在心里数了十下,估摸着她已过了愤怒的顶点,这才轻轻展开一旁放置的薄毯,小心翼翼地覆在她的身上。
果然......自打她知道了那件事以后,他就成了一个只会惹她生气的存在。就算是眼下她暂时忘记了,他也总摸不清她的喜好,动辄便惹得她不快。
师父说,自己生来就是为了保护她照顾她的,所以前几年无论她如何怨恨他,他都不敢离她太远。可有时候他真怀疑,这样的相处对她来说到底是照顾还是折磨?
叶臻在床边纠结的同时,林子君对着墙壁的脸也在不知不觉中皱成一团。一面想着他往日的好,一面埋怨他对自己的疏远。
他知道她怕热,林夫人与叶师傅为她的病体着想,不让在房里置冰,他便偷偷摸摸地将小块儿的冰藏于各种容器里;她与他闲聊时只说过一次的菜肴,往往不出三天便会出现在她的餐桌上;有时偷懒或是真忘了做窗课,第二天醒来他也已经写好置于案上......
虽说暑夏酷热,冰块儿的作用其实有限;前世的菜肴光听她一张嘴随口说说,做出来的模样儿口感也相距甚远,就是他努力模仿她的笔迹,叶师傅也是一看便知的。可......他要真是那么讨厌她,奈何还做这么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或许也只是从前照顾林大小姐的惯性使然——哪怕那姑娘厌恶他,时常找借口罚他,他还是极尽所能地照料着她。说起来这事儿跟自己这个继任者其实也没多大关系。单凭红玉一句话,她就以为只要自己不追究,他也应该要放下。却不曾想,那件神秘往事是否也伤了他的心。
“...算了,你还是起来吧。”
他那日莫名凄凉的神情好像一个开关,一想到,她就忍不住心软。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她掀开薄毯,坐起身道。
“小姐还是再睡会儿吧,师父今晚就回来了,到时候只怕还要查功课。”
这几天她不停地打探,让他原本就不安定的心愈发煎熬。他不想违逆她,更不敢什么都说给她听。想要像以往一样守在她身边,却害怕她一旦知道真相,又要再经历一次仇恨与伤害。
林子君已渐渐习惯了他的答非所问,但还是不死心地问道:“先前问你,为什么我不能碰你?”见他依旧低头沉默,又拔高了声音道:“你这是欺负我什么都不记得?要是我哪天自己想起来…”
果然,话还没说完就见他猛然抬头,原本沉静如墨的双眸中,惊惧如风浪般翻涌。
她极少见他有这么强烈的反应,料是那件事伤人极深。心下生出一丝不舍和退却,最终却还是决定硬起心肠,问到底。
“你也知道红玉的,就算你不说,难保她不会说。娘和师傅那么疼我,待我多求她们几日,说不定也会告诉我的。”
她越说叶臻的脸色就越难看,闪烁的眼神和颤抖的睫毛都像是快要承受不住秘密的重量。
“...夫人…夫人和师父不让…”这是他最后,也是唯一的借口。其实他心里明白,旁的人都无所谓,真正在乎她是否知道的,只有自己而已。
“我又没问你‘那件事’,”其实具体是哪件事她也搞不太清楚,“我只问你,为什么不让人碰?”
叶臻的心里早就乱作一团,满脑子都是当年她刚知道自己身份时哭得几乎要昏死过去的样子。
那年她才七岁,在叶师傅怀里挥舞着手脚向自己哭喊,像是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一样......她的身体原本就不好,那次一闹就病了整整七日,如今又是大病初愈,若真要再经历一次,她只怕……
“…小姐…小姐以前是不碰叶臻的,方才若不是不得已,叶臻也不会碰小姐,还请小姐息怒。”
双手在身旁紧握成拳。他到底要不要赌?或许真像师傅说的那样,小姐这辈子都想不起来了......自己是赌她真的这辈子都想不起来的好,还是早些告诉她,别再让她说出“你居然骗了我这么久”那样的话才好?
“可是红玉说我小时候挺粘你的啊。”
叶臻原本就低着的头又向下沉了两分,仿佛她的每一句话都有千斤重,一句句压在他的心上。
“罢了罢了,最后一个问题,我以前都是怎么罚你的?”
那不堪重负的模样让她也差点狠不下心再套他话。可想想又觉得这一关总是要过的,不是现在也会是不久的将来。在她知道这是个女尊的世界,自己不但不用嫁人,还有可能娶上好几个男人时的时候,就已然打消了非要自立门户的念头。但林慕云终究是要老去的,等有朝一日自己坐上林家家主的位置,自然也需要叶师傅那样可靠的朋友,还有林管家和钱管事那样得力的帮手。叶臻和红玉是近在眼前的人选,若她连这两人的心都把控不住,这漫漫人生只怕也是难熬。
“家里自有刑房,偶尔小姐也会自己动手。”心像是被扔到沸水中煎煮......或许告诉她也好,他想,至少以后自己再惹她生气时她还有个法子发泄,不至于非要赶他走。
“我自己动手的话,都怎么罚?罚跪?”
叶臻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丝毫忆起往事的迹象,心下稍安,面色也渐渐趋于平静:“不常罚跪。”
“那还能罚什么?”目光瞥过他脸上的旧伤,她心里忽然有些发毛。
深深吸了口气,他俯下僵直的身子,从床底拉出一个木箱,当着她的面打开......
“......!!这是...这...全是我的?”
这回轮到她的声音颤抖,呼吸困难了。
木箱不大,却盛满了各式小巧刑具,从荆棘般的长绳到染血的皮鞭,不一而足。看这尺寸和重量,便知是特地为她打造的。
这不是通常意义上主人家对下人的惩罚,而是实打实的刑罚,在她的概念里只有官府对犯人才用得上这样重的刑罚!想到叶臻素来的为人,她实在是想不通,到底是多大的恩怨才能让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怨恨至此。况且如果他真的伤害过她,林慕云和叶师傅又怎还会准许他继续留在自己身边呢?
“那个……脸上的伤,该不会也是我弄的吧?”
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已经是有些绝望的声音。
“是叶臻照顾不周,该得此惩戒。”
心像是块吸饱了水的棉花,喉间也被愧疚堵得说不出话来。在女尊的世界里破男子相......虽不是她亲手所为,如今却也只能是她来承担这一切后果。
叶臻仍是双目低垂,神情淡然地跪在床前,好像方才说的都是别人的事一般。子君先前最不喜他这副没血没肉的样子,可如今知道了这副表情背后的隐忍,再看,便觉满满都是心疼。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还未触到他脸上那道伤痕,便觉他浑身都紧绷得厉害。
“别怕,我不是...”手指伸到半空,到底还是收了回来。难怪......难怪这些天无论她怎么示好,他都跟块木头一样,不给丝毫回应。有这么多不堪的回忆,他还要留在她身边侍奉,换了是她,只怕早就恨之入骨,不过是碍着叶师傅和林慕云,不敢明着反抗罢了。
“对不起...”
他密如羽扇般的睫毛轻轻扇动了一下,却仍旧没有抬眼看她。
“以前...无论是何缘故,总之我不该...不该...”她语无伦次地想要道歉,却发自内心地觉得,做了这样的事,再怎么道歉都是虚伪。不过是逼着他原谅,借此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于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是叶臻对不起小姐,一直都是...”
他摇摇头,难得打断她道。这话他听不下去,要道歉也该是他向她道歉。一想到真相大白之后的反差,他就怕得浑身发抖。之前受了她多少好,日后就要承担她多少恨。所以他一抗拒着,不让她对自己太好,不让她把自己想得太好。
“你还是不肯说吗?”
他再次摇头,她就不敢再问了。她是好奇,想着总有一天要弄明白,却从来没指望从他这里弄明白。先前有意无意的提起也只抱着玩乐的心态。直到刚刚,把人逼到那个份上了才知往事不堪回首,只怕自己的每一次玩笑都是他内心的一次伤痛。
“好了,那就不说这个了。”屋里气氛沉重得很,自觉道歉无用,她只得尴尬地笑笑,想把这篇儿翻过去。“你也别老跪着了,今儿多亏了你,早听你的话也不会热成这样。”
叶臻的脑子从来都是一条筋,刚被逼得差点儿喘不过气儿来,这会儿也转不了那么快的弯。抬头无措地看着她,她也不好意思地看着他,瞬间两人又都同时撇开脸去。
又尴尬地沉默了半响。子君在心理上到底是姐姐,又自觉是加害者,少不了要主动打破僵局。可这话要怎么说呢?怎么说都是虚的的,一点儿实质性的补偿都没有,还不如不说。
叶臻也是垂着头,不知这一天要怎么完。她看他不自在,他在她面前也紧张。以往只是往刑房一送,或者她亲自动手发泄一下就好,如今她不记得这些了,他又不敢主动退出去...
林子君对着他一张蜜色的俊脸寻思着对策,注意力不自觉地又集中到他脸上的那道疤上。看一眼,心里就难受一下。可又忍不住不去看。今天以前她并不觉得这倒疤痕有多难看,不过是浅浅的,直直的一条,十分干净利落地划下。令他精致的面容多了两分英气,她原还蛮喜欢的,可现在......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叶臻也不躲闪,依旧眼观鼻鼻观心地笔直跪着,只有心,紧张得像是快要炸开来的一样。
她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明知不合时宜,却是忍不住。也怪不得她总想逗他,他平日里有多冷淡,现在这副模样就有多可怜,多可爱。
“往后别再说什么碰不碰的了,你贴身服侍我,要碰的时候多了去了。”
“...是。”
她收回了咸猪手,他也稍稍放松了一些。哪怕这话听着再别扭,只要不动手,厚着脸皮他还是忍得下去的。
“以前的事我不会再问,但有几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
“小姐只管吩咐。”
“第一,以后跟我说话时要看着我的眼睛,别老看地上,我又没长在地上。”
“可是...”
他想说这于礼不合,可做主子的说什么什么就是礼,只要她高兴,这点应该不难做到。
“是。”
说话间看了她一眼,说完复又垂下眼去。林子君翻了个白眼,想着这也不是一日之功,暂时先不与他计较。
“第二,叶臻这个名字太冷了,咱俩这么熟,又天天都在一起,是不是该换个昵称什么的?”
他颇有些吃惊地看着她,要是问他的意见,当然是不该。不过她都说必须要答应了,那显然就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了。
“小叶儿和小臻,你喜欢哪个?”不等他回答,又补充道:“我喜欢小叶儿,你呢?”
叶臻蜜色的肌肤此时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他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气氛是怎么转变成这样的,刚刚是想死,现在是想哭。
“不喜欢啊?那就还是小臻吧,小臻也不错的~”她倒是满不在乎,一副凡事好商量的模样。
“...是。”
“不是说了要看着我说话的吗?我几时又躺地上去了?”
他无奈地抬起头,重复了一个是字。
“最后,”子君踢了踢脚边的箱子,厌恶道:“把这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我扔了,扔得越远越好。”
他刚想说那要是以后要用该怎么办?可一想到要说这话还得直视着她的眼睛,一时胆怯,便点了点头,干脆连个是字也省了。
“得了,你也别老跪着了。去厨房帮我拿些吃的,下午的事儿别说出去,否则她们又该给我灌药了。”
他仍是不敢出声,再又点点头,起身抱起那箱子,行礼退了出去。
林子君看着他出了门,才向后瘫倒在床上。想着这一日发生的事,又觉得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她还是不清楚两人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只觉得明明好像是自己对不起他,这一闹,先前对他的戒心反倒消散干净了。她不再处心积虑地想着现在要如何笼络他,将来要如何利用他,倒是真心实意地琢磨起要如何补偿他了。
叶臻不爱财,也没有亲人要顾,她唯一能做的或许就是尽力许他一个好人家。不过这也得先问过林慕云的意思。一来卖身契在她手上,二来,要是真像自己先前猜测的,他是林家内定的正房女婿,那她也就不急着操这份儿心了。
先前立场不同,这会儿再想起自己或许要娶叶臻的事儿,便难免觉得有些怪异。她心里当他是弟弟,是宠物,喜欢是喜欢,但还远没上升到情爱的份儿上。况且两人之间发生过那么多不愉快的往事,他也不见得愿意嫁给自己吧?可万一真要嫁过来,她定是会好好待他的。嗯,或许最好的补偿就是把人娶过来,到时候什么活都不用他干,她还能找几个伶俐的下人伺候他。不过要是他有喜欢的人怎么办?要是他喜欢的人不喜欢他又要怎么办?
这么一厢情愿地胡乱想着,待叶臻端着凉菜点心和一小碟解暑的一仁丹进到房内时,床上的林子君已成大字型睡去。
放下托盘,将一旁的薄毯覆在她的腰间,心里长长松了口气。原本他也没信心能劝她吞下这些药......想到她方才异常的举动,脸上又是一热。怎么会这样呢......他还记得小时候她不爱出门,常常没走两步就要让他抱,那时再亲近也不曾有过今日这样的感觉,好像...浑身的皮肤都被拉紧,呼吸困难,心也被人紧紧握住,快要捏碎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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