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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往事
我一直不愿意承认辰是我的“哥哥”，正如我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一个孤儿。
我从未见过亲生父母的样子，我的记忆里只有辰，我们相依为命。
第一次见到辰，是在他的家里。那时候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眼神异常空洞。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看到孤儿院的阿姨拉着我的手走进来，只是淡淡的瞥了我一眼，就扭头看向窗外。
那个时候我8岁，辰16岁。
我不知道孤儿院的阿姨跟辰身边的那个阿姨说了什么，只知道从那一天开始，我便住在了辰的家里，再也没有回过孤儿院。
那天晚上，我安静地坐在辰的身边，坐了很久很久。他们家的阿姨把做好的晚餐端到我们跟前，我看他不吃，我就也跟着不吃。
阿姨无奈地蹲下来哄我，“妹妹乖，不吃饭怎么行呢？”
我低头看看茶几上的饭菜，其实我好像真的是有点饿的。可是我深知“主人不动筷客人绝对不能先动”的道理，怯怯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说了一句，“哥哥不吃，我也不吃。”
可能是那一声“哥哥”触到了辰的某一根神经，我看见他想要把头转过来，但是又执拗地转了回去。
阿姨敏感地捕捉到了他的异样，忙找准时机对我说，“妹妹乖，劝哥哥一起吃饭。”
这真是给小小的我出了一个很大很大的难题，我想起临行前孤儿院的阿姨一直对我说，“到了别人家里，要听他们的话……”大概劝这个哥哥吃饭，也算是“听阿姨的话”吧。
我拉拉他衬衫的衣角，用轻得我自己听着都有些颤抖的声音说，“哥哥，吃饭。”
沉默许久，辰缓缓的转过身子。我仰起头看着他的脸，那是我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他的样子，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还有，他眼眶里含着的眼泪。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瞬过后，我已经被他抱在了怀里。他的哭声在屋子里回荡，撕心裂肺的。我从未见过一个比自己大的人哭成这个样子，他抱着我的手臂越来越紧，莫名奇妙的，我也跟着哭了起来。
我们好像哭了很久，哭到天都黑了。那个劝我们吃饭的阿姨不晓得什么时候不见了。辰拉着我的手走进厨房，把温在锅里的饭菜重新热了一下，然后一点一点喂给我吃。我摇摇他的手，“哥哥，你也吃。”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林忆轩。”
他看着我，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后对我说，“好吧，林忆轩，我是汪家辰。从今天开始，我是你的哥哥，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会保护你，永远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我很想问他，哥哥是不是也没有爸爸妈妈？可是我忍住了。我对着他，用我最大的努力点了点头。
后来我才知道，辰的爸爸妈妈死于一场空难，在他们办好领养我的手续之后的，第三天。
他的爸爸妈妈去世时，人们都在说，原本想着要儿女双全，结果却双双离世。说不定那个要领进门的小姑娘，是个灾星呢。
是辰执意要带我回家的，他告诉我，领养我是爸爸妈妈的心愿。所以，即便我会造成他很大的生活压力，他也还是要带着我。
为了我，辰高中毕业后放弃了去英国留学的机会，在国内读了大学。虽说他的爸爸妈妈留下了不少的遗产，可他依旧坚持勤工俭学，靠自己的力量完成了学业。但是对我却很不同，他给我买最好看的衣服，送我去读最好的学校，别人都说从未见过哪个哥哥如此疼爱自己的妹妹，可是只有我知道，他是把自己对爸爸妈妈的爱和责任，全部倾注到了我的身上。对他而言，我就是全部。
他有时候会像个小老头一样，不断地叮嘱我生活中要注意的事情。在学校里吃饭要注意营养搭配，跟同学相处要知道进退。周末回家，他会为我准备我最爱的鸡腿饭，还有我爱喝的热奶茶。他告诉我要少喝冰的东西，热的才能养胃……、
我无法想象，这个瘦弱的少年如何支撑起这个家全部的希望。是的，我们不缺钱，可是对于没有父母的孩子而言，任何东西，都比不上希望。
我12岁那年，辰找到了他的第一份工作，说要带我去吃一顿大餐。他站在校门口等我放学的身影，在夕阳下绣成一副最美的画面。很多年以后的现在，我依旧记得那天我站在树下看到他时，小鹿乱撞的心情。
他看到了站在树下傻愣着看他的我，小跑过来，宠溺地揉着我的头发，牵起我的手，“丫头，看什么呢？还不快走，去晚了就没有好吃的了！”
我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像小时候一样环抱着他，头轻轻地靠着他的背。那一瞬间我坚定地看清了自己的心意，我对自己说，林忆轩，这辈子只要有汪家辰，就够了。
我14岁那年，辰用他工作存下的钱给我买了一架钢琴。他说我是他的骄傲，因为他有一个能弹出这世上最动听的音符的，公主一般的妹妹。
可是从那天起，我固执地不肯再叫他哥哥，只是叫他“辰”。他纠正了几次无果，也就笑笑作罢了。
我想，如果我不叫他哥哥，我是不是就不是他的妹妹。他说过会永远保护我，所以，我们一定会永远在一起。
我以为，他明白我的心。我以为我们早就有了这样的默契。
我以为，等我再长大一点，等我20岁的时候，他就会对我说，忆轩，做我的女朋友好么？
可是，我没有等到20岁，也没有等到，他对我说出那句话。
18岁，我大学一年级。我认识他的，第十年。
他打电话给我，说有一个惊喜要给我，让我早一点回家。
我一下课就飞奔出校门。一路上，我沉浸在幸福的猜想里无法自拔，我想象着那会是怎样的惊喜，怎样的美好。
我一路小跑着进电梯，嘴里还哼着歌，液晶屏上的数字从1慢慢上爬，终于，到了我们的24楼，我们的家。这是辰工作之后购置的小公寓，他嫌我们原先住的地方太远。我当然也跟着搬了过来，只有假期的时候，我们才会回去原来的房子小住。
我打开家门，客厅里没有人。正在疑惑间，听到辰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是轩轩回来了么？”接着又是一句，“我妹妹回来了。”
“我妹妹回来了。”……很显然，这句话不是对我说的。
然后，辰牵着一个女孩子的手从厨房里走出来，我的目光落在他们十指交扣的手上，我以为，从我走进这个家开始，他就不会再牵起别人的手。
“轩轩，认识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
他身边的女子笑容明亮，“轩轩，你好，我是夏沫。常听你哥哥提起你。”
我看着辰的眼睛，我感觉自己也在笑。可是明明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好大声好大声。
那一天，辰下厨，做了一桌子饭菜。他很疼夏沫，我看得出来。
我很安静，没有说一句话。
晚饭后，辰送夏沫回家。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他的车子驶远。我就一直站在那里，等他回来。
等待，好像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他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听着他熟悉的脚步声在我身后停下。我不敢转身看他，只是背对着他，轻轻地问，
“为什么？”
他用听上去很平淡的声音回答我，“我很爱夏沫，我们会结婚。”
一滴眼泪，挣扎了很久，还是从我的眼中滑落，“是么？那么我呢？”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轩轩，你的世界很广阔，不是只有一个房间，一个我，你明白么？”
我明白么？我应该明白么？
可是，当年是谁，那样坚定地对我说，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他会保护我，永远不会让别人伤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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