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五章
吴太婆在W镇一直是个神奇的存在。
她少时由母亲抚养长大,因为母亲没有名分,她的姻缘也就格外艰难。尽管生得标致无二,但眼瞅着老大姑娘了也没有本镇人提亲,最后只好在三十头上招赘了个外乡人,将将四十才得了个儿子。本以外日子也就这样细水长流了,但儿子出生没两年,丈夫就生病去世了,只留下寡母和牙牙学语的幼儿。
当淳朴的小镇人对她的遭遇唏嘘不已时,吴太婆的坚毅再次超出了人们的想象。她不哭不闹,守着母亲传下的两间屋子,靠一手精妙绝伦的织布和扎染手艺在W镇站稳了脚跟,独力带大了儿子。
吴家儿子也争气,从小在镇上孩子中就是挺拔出众的一支,没让人操心的考上了大学,为了就近照顾寡母,毕业后回离W镇较近的S市最好的中学教书。而随着年纪的增长,吴太婆的勤谨宽厚也赢得了镇上女眷的认同,渐渐与吴家开始走动熟络,因着吴太婆一双善于捉风(一种南方旧俗中治病的方法)推拿的巧手,镇上人有个什么小病痛的,也都爱去找她。
这天沈锦约一起床,就觉得头重脚轻,身上不舒爽得很。勉强着蒸了早食,回头给乖乖梳洗好了的延聆整理了衣裳扎了小辫子,就倦得不想动筷子。
延聆刚吃了几口,看妈妈还没有动静,只是闭眸靠在椅背上,就放下了粥碗,倾身趴过半个桌子,将小小的手背靠在锦约的额头上一脸严肃正儿巴经地试了试温度。
锦约看她一脸小大人的样子,心里好笑,郁结也开阔了些,安慰她说:“宝宝,妈妈没事,就是没胃口,你先吃吧。”
“妈妈,你去让太婆看看吧。太婆可厉害了,一推一按,就能把病治好了。”说着,延聆唰唰几口埋头把小碗里的粥喝完,将剩下的粥和玉兔包拿到灶头上闷好,“妈妈,延聆给你留着早饭,你回来吃还是热的!”
锦约只觉得眼眶里热热的。当年她的一意孤行,随了自己的心,却无意中亏欠了这个孩子许多。想了想,自己确实不能病倒,就依着延聆的提议,踱到吴太婆家让她看看。
进去时吴太婆正正襟危坐在矮桌边做点针线。年近七十的她,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青灰的短褂干净笔挺,眯着眼抿着唇拿着一根小眼细针要穿线。
锦约走上前接过针线,稳稳地穿了过去再还给她。吴太婆将针插在篮里的布条上,对着锦约眯眯一笑,脸上的皱纹都推挤成了柔软的弧线,原本有些刚硬的神色瞬间软化了下来。
锦约也笑,说明了来意。吴太婆让她背过身去,一双骨骼分明劳作惯了的大手稳稳按上她的后背,几番按压后,锦约立马觉得爽落不少。
“最近几天睡得不好?”吴太婆根据沈锦约按压时酸痛的穴位得出了结论。翻手拿过一边篾条杂物篮里的刮痧板,就要准备给锦约刮痧。
锦约看着那折磨过她几回的黑硬砭石板,不禁哆嗦了一下,“太婆,能不能不要。。。”那玩意儿,刮上去可不是一点半点的疼。
吴太婆直接忽略了她的讨饶,撩开锦约的后襟认准穴道就刮了上去,但手下的力道还是轻了的,
“年纪轻轻的,有什么事放不下的?真要一直心心念念着,就应该去面对,把事情清清楚楚解决了,这么闷在心里,早晚要憋出病根来。”
沈锦约趴躺在榻上,咬着唇没有应声。
太婆叹气,随口捏一句心经:“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锦约在心里接到。
无奈人心渐开明,贪嗔痴恨爱恶欲。
——————————————————————————————————————————
和吴太婆多探讨了会儿该给正长小身子的延聆吃些什么,沈锦约往回走时,已近午饭时间。她一路低头走着,心里计划着中午要做的菜色,倒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异样。
直到家门在望,周遭的气氛诡异到难以忽视了,她才倏地顿住脚步,警惕地审视状似散布实则形成合围之势将屋子细密包围着的陌生面孔。
尽管都穿着便衣,但练家子的强势身形和混过□□的锐利气势还是泄露了这群保镖的身份。沈锦约微微吸气,知道有些事终是逃不过了,振作心情,向门口走去。
屋边的保镖们看到她,刷的立正站好,规规矩矩向她倾身鞠躬。锦约无奈,只是更觉逼仄。
跨过门槛,屋内的情形还是让锦约倒吸了口气。尽管刚刚做了心理建设,但看到那个记忆中的男孩抱着他们的孩子的画面却将她四年来自以为坚固无比的心防摧毁。
印象中的萧缜不过是个堪堪二十,虽然经常故作老成却仍是孩子心性重的少年,而今再见他周身的沉稳气质却已难以遮掩。
他背对着她,还没有发现她的进入,笔挺略僵硬地坐在一张条凳上,手里抓着惊恐无比的延聆——沈锦约扶额,他显然是不会抱孩子的。
延聆和萧缜大眼瞪小眼了好久,两条手臂又被他牢牢握在手里,呈风筝状蹲在萧缜膝上,心里早就委屈无比。她正对着门口,一偏头看到锦约跨入,求救道:“妈妈!”立马扭身就要跳下来。
萧缜小心地制住她的手脚,不让她乱动。然后缓缓回头,和站在门口有些踟蹰的锦约两两对望。
。。。
。。。
喂喂喂,那湿漉漉的委屈眼神是要怎样啊?
那被抛弃的小狗模样是在谴责她吗?
到底是谁抛弃谁啊?
卖萌装可怜神马的,有点做□□头领的自觉好不好?
。。。
延聆看看萧缜再看看妈妈,显然没有明白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看妈妈一时没有解救自己的意思,只好大着胆子尝试自救:
“那个,你是谁啊?”
萧缜被她软软糯糯的声音惊动,心口硬硬地疼,又有种奇异的柔软感。于是他掉头以自认为充满了爱意的眼神看向延聆:
“我是你的生身父亲。”
延聆哆嗦了下。萧缜看她的反应,以为她没有明白,又加了一句:
“你是我的掌上明珠。”
这回,连靠在门口圈臂看他们对峙的锦约也抖了,和屋内的延聆同时做了一个习惯性挑眉动作——
果然,听他讲中文还是件考验心脏承受能力的事。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