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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决意
夜色深沉,雨已渐渐小了下去,屋檐上的雨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敲在芭蕉上发出一串脆响。沈江月借了灯光,转着手里的碧玉斗,细看里面琥珀色的酒液,神色间已是半醉。
潘文良和身边的妓|女调笑了一回,转头对他道:“我是听说了,你家老爷子向你点名要人。醇酒美人,多少年了,老爷子的爱好真是一点不变。对了,当年跟了江御史的顾流云听说是你父亲的心头至爱,不知是不是?”
“云姨啊?”沈江月声音有些模糊,“我只记得她是很美的。至于她与父亲的感情如何,我那时太小,不知道。”
潘文良叹息道:“一代佳人竟得了那样的结局,也只能让人徒叹红颜薄命。没想到老爷子能眼睁睁看她香消玉殒也不施以援手。”
其实这一点,沈江月也不明白,他半开玩笑地说:“凡是被他看上的,都没一个有好下场。”
“那清歌呢?”
沈江月盯着酒里的灯影,仿佛没有听见。灯影随着液光流转,忽然幻化成了他父亲的脸。他是在雨尚未停时去了父亲的书房,父亲的脸隐在巨大的阴影里,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你屋里的那个孩子,是玉融堂的?”他答了,又好一会儿,里面传来淡淡的声音,“很特别。”
他不禁恨恨地说:“他是故意的,故意那样说。”
“老爷子的生日没几天了吧?”潘文良对他道,说着把酒杯放到妓|女唇边,劝她喝下,“你这么聪明的人会不明白?不过想你借机孝敬他。”
“我如何不知,”沈江月依旧把玩着酒杯,淡淡皱眉,“只是……”
“只是什么?”潘文良狭促地笑起来,“难不成,你对他动了真情?我倒不知你是那么多情的人。”
“怎么可能。”沈江月淡淡道,“只是觉得可惜了……那孩子原不该是风|尘中人,如果能读书,说不定会成栋梁之才。”
潘文良嘿嘿笑道:“教了两天书,还真成圣人了。入了下九流的行当,谁也救不了他,只能看自己造化了。说到底,你也不是不明白,他这一行要想成为人上人,终有这一日的,何况他又那样的品貌,你能护到几时?”
终有这一日的。沈江月如何不知,只是心里来来去去,还是下不了决心。
“老爷子亲口向你要什么,我看是有些意思的。”潘文良忽的眉目低垂,眼角斜瞟向他,“你二弟在朱锦阁定了紫芸,算起来,正是老爷子做寿那日。他日要是后悔起来……别怪做哥哥的没提醒你。”
“紫芸?”沈江月冷笑,暗想二弟的消息还真快。这一次请动了朱锦阁的当家花旦,看来是下了血本了。他仰头饮尽杯中最后一点酒,慢慢将碧玉斗放置桌上,仿佛是对自己说,“我知道了。”
一阵风过,烛火暗了暗,潘文良已是醉了,妓|女扶了他去。沈江月站到窗前,挑开竹帘,眼望着灯红酒绿忽然说不出话来。头一次,这为人们津津乐道的欢乐乡,给他带来的只有难言的惆怅。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一枝、两枝、三枝、四枝……细数下来有九枝花斜插在清歌面前的美人耸肩瓶里。自他从安国府回来,沈江月已有九日未来看过他了。清歌微微懊恼,上次自己来不及道别就被迫离开,难道他就一点也不在意?
踏踏踏,檀红沿着小园香径跑将过来,气息还未平定就急急地要说话,嚷了两句什么。清歌也听不清楚,扶住她笑道:“慢一点吧。”
檀红抓着他道:“沈公子来了。”
清歌心里一颤,却笑道:“来了又如何,值得你这样。”
檀红咧嘴一笑歪头看他:“我还以为你会在意呢。”
“有什么好在意的,客人而已,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分别。”清歌扶着她进室内坐下休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不过,你还是去听一下杜姨有没有什么吩咐。”
檀红一脸好笑的看着他:“还说不在意!”说罢有递过一个心中明了的笑容,又跑回了大堂。
“小丫头。”清歌有些无可奈何地念道。回首花瓶,静静地等待回音。可这一等,却是日落到夜晚,是不明了的喜悦到消除不了的忧虑,越来越深,一如这没有星光的夜空般阴霾。
檀红回来的时候,屋里没有掌灯,只见一个人影趴在几案上。惨淡的月光透过窗棂,映照出青瓷美人耸肩瓶,瓶里的花几乎都被撕得半残。听闻推门声,清歌回过头,眼神惺忪,仿佛才睡醒又像是一直没睡。
“他回去了。”这是他的第一句话,甚至都没有用疑问的语气。
“嗯。”几乎微不可闻的回答,檀红也不知该怎么说,“好像是来和杜姨来说事情的。”见清歌不答,又道,“是关于你的。”
清歌的神色还是淡淡的,有些宿命的意味。
“其实说来是好事,沈府做寿请你去唱压轴,这一唱,必定就红了。你以后也少过些人后受罪的日子。”檀红宽慰道。
“他们还说别的了吧?”清歌幽幽地问。
檀红两抹柳叶眉微蹙:“别的,我就不懂是什么意思了……沈公子仿佛是想要留你在府上三日,杜姨初还不答,不过他说必然不会亏待你的,杜姨才应了。”
清歌冷笑一声。檀红看他难过,也不好再说,末了只闷闷地道:“入了这行,你也只有往开处想。你算是运气好的,若能成名,这几年攒够了钱,后半辈子就什么都不用做,只管吃好的穿好的。”
见他不答,当是听了进去,就默默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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