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探案之选嗣案

　　小文一回到家，门房的老郑第一句话就是“小文姑娘，你可回来啦。”一时间老泪纵横。

　　老郑也是从北边带来的老家人，不知为何，到南边后就显得整日里战战兢兢，即使白天，府上大门也是紧闭，有人来访，老郑总是从门缝中絮絮叨叨，对别人审察很久。最爱说的话就是：“外面乱啊！”

　　其实，老郑到了这临安后，几乎没有出过门，整日里呆在那个作为他房间用的门房里，哪也不肯去。

　　小文回了声“郑叔好”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惜赶不上见夫人最后一面了，昨天已是头七，殓过了……”老郑说不下去了，哽咽一下，又重复：“回来就好，外面乱啊，还是家里安全。”

　　小文胡乱应了两声，没有多停留，郑叔现在极唠叨，一旦接上口，只怕不容易脱身。

　　在小文看来，赵子瑄府的院子极小。当年赁下这处房子时，子瑄夫人还很高兴，觉得比在北方时住得好很多。后来小文才知道，他们这些远支宗亲被朝庭迁出京城，到应天府后，住得实在不怎样。当时小文还曾嘘唏过一回：谁能料想，国难之中，却也有人能因祸得福。

　　现在，这小小前院在小文眼里一览无余，不见一个人影。小文迟疑一下，还是决定先回后院自己和秦妈共住的小屋，在牢里关了几日，身上的味道都不太好了。”

　　一见到小文，秦妈的眼泪就象断了线的珠子，引得小文也眼眶发热。小文忍着，先问秦妈“小公子还好吧？”

　　“瘦了，那日出事后，他们也都没心思看顾小公子。公子不必说了，那奶妈也不安生，吵闹着要辞工，一会儿抱怨说身体不好，一会儿又说这院子里鬼气森森。一有风吹草动就哆哆嗦嗦、神神道道。吓得小公子也一个劲儿的哭。奶水也不够孩子吃了。”

　　“这怎么行！小莲呢！”小文急道。

　　“小莲自然是急疯了，但她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托宏儿去外面搞了些细白米，熬了些米粥喂孩子。但这也不是常久之法，呆会儿小莲见到你。少不了要和你念叨这事。”宏儿是老郑在北边认的义子，名叫郑宏。此次南逃一起带了过来，算是赵子瑄的书僮。现在赵子瑄府上，老的老。弱的弱，好歹有这么个年轻男人。

　　“公子和小莲都还好吧？”

　　“公子那个人，你还不知道！现在出了这事，他越发不管事，整日里呆在书房里发呆。倒让这府中上上下下都为他担着一份心。小莲嘛，她本就病着，这几天勉强撑着下了床来张罗一切，其实她也是左支右绌，一张小脸是越发尖了，我看着也可怜。她也不过硬撑着罢了。比不得夫人在时了。好在你回来了。”

　　小文打了水梳洗，秦妈继续在她耳边絮叨，恨不得一下子把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小文。小文只管听着。

　　“这两天府上不太平，还出了些奇怪的事。”秦艰突然说，声音压低了好几分。

　　小文停手。

　　秦妈四下看看，见小文关注的样子，又挨近些说：“奶妈的抱怨也不是完全没来由的，小莲怕是也觉察到了什么。现下这府里，没了夫人，公子又不管事，有心事大家也都藏着。我是怕说出来凭白让公子担心，让小莲着急，有些事也不敢说。你回来最好，我晚上都怕死了，”秦妈想了一下，“你还没见过他们吧？等见过他们你就心里有数了，你晚上回来我再对你细说。

　　小文眨眨眼睛，暂时什么也没问。

　　书房门没关，小文进门，屋里光线很暗，所有的窗帘都拉着。

　　子瑄公子呆立在书桌前，小文只能看见公子瘦高的背影，清冷而孤寂。小文止步，踌躇着不敢开口，倒是子瑄公子先回过头来，凝视片刻，“原来是小文回来了，昨天才和皇叔提起你，也猜你今天能回来了。只不过，昨天已过了头七，棺木寄存到了庙里，实在没法再等你了。”

　　小文走近，轻叫“公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事已至此……以后有空，你去庙里看看夫人吧…………也不枉她疼你一场。”赵子瑄的眼泪倒先流了下来。

　　小文点头，别过脸去，桌上有一张画，画上画的似乎是个女子，但光线太暗，看不清楚。

　　顺着小文的眼光，赵子瑄：“这惜这画不能完成了……”

　　“是……夫人？”

　　“嗯…………其实已经画了已经一月有余，要是早知如此，我就不会画这么久了”半明半暗中，小文觉察子瑄的肩微微颤抖。小文想说些安慰的话，张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

　　赵子瑄又转回头兀自凝视那副画，却又象个迷路的孩子般，整个身体都陷入一片迷茫。这让小文更觉心酸。突然赵子瑄紧闭双眼，把画慢慢卷起，两只手紧紧握住画轴，慢慢搂进怀里，“小文你说，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你有没有觉得如今一切都变得难以把握，尤其是你珍爱的。”

　　小文沉默。

　　“你有没有感到到过害怕？”赵子瑄停了一会儿，“当然，小文你从来不知道害怕。我没见你怕过什么。”

　　“公子你觉得害怕？”

　　赵子瑄点头，又喃喃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公子怎会没用，公子是天潢贵胄，又兼文采风流。公子若有心，什么事做不好！”
　　“没人能和命争，争不过的。”

　　小文摇头，想了一下，认真地问：“公子你也认为这事和选嗣有关？”

　　赵子瑄没有回答，眼里全是惊恐。

　　小文了解赵子瑄，你不逼他，他就会永远游离于题外。

　　小文决定不能太心软，“我记得那日在屋外听到，赵令畤大人不同意公子和夫人留下小世子的请求！”

　　赵子瑄：“是啊，我本也不抱太大希望。”

　　“赵令畤大人久知你们不愿送幼子入宫，公子你觉得他会不会因此……”小文急道，“他本就是代表皇家的！他的目的就是想抱走孩子。”小文歪头想着，又自言自语：“但他坐得最远，他是怎么下手的？或者让子偁先生和夫人代劳？子偁先生在朝为官，他们夫妇一向和官家走得极近。”

　　“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那日座中有人……不！”赵子瑄似被小文吓住了。

　　“不然你以为夫人是如何死的？”

　　赵子瑄嘴角迁动，却说不出话来。

　　“你回忆一下，那天可曾有人接近过夫人的座位？”

　　“不，”赵子瑄身体颤抖，慢慢的僵硬的折进座椅里去。小文劈头盖脸地提问，似乎让他感觉到了压力。

　　“我可记得三位夫人都曾离开过自己的座位，在屋子里走动过。”小文却不罢休，她边思索，边嘴里念叨着。

　　“不，不，我不记得了，不是这样的，不会是这样的。没人……没人”赵子瑄怕冷似的瑟缩着，瞳孔缩小了，“为什么你们都这么想，连皇叔也是这么问。但，肯定不是这样的。我和敏儿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孩子去当什么皇帝。他们为什么要……”

　　“嗯，我在房檐下还听到子骕夫人就很急切的想把他家的小世子送进宫去。”小文不理赵子瑄的惶恐，继续着，“而赵令畤大人说选嗣的事由不得孩子的父母作主。他们所显示出的迫切都同样让人惊心。还有那不动声色的赵子偁夫妇，我一直认为他们可是心机深沉的一对儿。”

　　“不，敏儿才不会舍得把自己唯一的孩子送给别人，”赵子瑄说，“那日，我们本来就是想找机会对宗正大人说，我们无论如何要留下孩子的。我们不和他们争这个机会。”

　　“我知道”小文自然知道自家夫人的心思。“可，还是有人在餐桌上下了毒，那个人未必知道你们的想法……又或者，恰恰是因为知道你们的想法…… 一定有那么一个人，那天接近了现场，并且有杀人的动机。”小文思索着。

　　赵子瑄惊恐的盯着小文“你和皇叔都这么说，可，敏儿身体一直不好，也许只是生病，或者，也许是刚配的药有问题？…………没人会故意害敏儿……也许是意外？”赵子瑄的眼里有点期待。

　　小文无奈地直摇头，公子总是这样，总是想逃避。有时候比她这个十三岁的女孩都天真。

　　没有听到期待中的迎合，赵子瑄失望的狠狠别过脸。

　　小文倒不太失望，至少她从赵子瑄的口里听出来，那位皇叔是在认认真真地办这案子。既然那人说了让自己参与办案，那么自己总有机会一点点接近真相。

　　公子这里，看样子暂时没什么可挖掘的了。小文在心里叹口气，默默地转身离开。走到门边，才淡淡地说：“毒是下在酒杯里的。”

　　不能一下子对子瑄公子逼得太急，也许过两天，公子就能冷静地思考这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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