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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寝室内，小雀吓坏了，抓着萧可的手再不敢松开，原想着她一定是个有来头的人，确想不到来头儿这么大，她到底是谁？是宫里的娘娘吗？可娘娘怎么能到浣衣院里去呢？
正想着，萧可的手动了一下，她慢慢睁开眼睛，绣满花枝的帐子落入了眼帘，回想刚才那一幕，硬是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正要挣扎着起身，珠帘一动，自外面进来一人，那人一袭千牛卫公服，高大魁梧，眸若寒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千里和曦彦呢？他们是不是……。”萧可泪水涟涟，自是痛断肝肠，斩草除根不是他们的手段吗？就算侥幸活着，但岭南千里迢迢，一路凶险未知，那里临近海裔，远在天涯，是瘴气从生的蛮荒之地，他们只是孩子，究竟犯了什么错？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曾经一向‘趾高气扬’、目无尘下的‘表妹’，何时像现在这样落魄过？倒让他动了几分恻隐之心，“他们现在应该还没有到达广州的南海县，这一路都由我的朋友，潘州刺史冯子游暗中护送，宋哲远夫妇也一路相随。”
萧可不敢相信，“冯子游？他是什么人？”
“他是冯盎的后人。”
萧可当然听过岭南冯氏和冼夫人的威名，当年振臂一呼，岭南各部归顺，冯家正是巾帼女杰、岭南圣母冼夫人之后，世代雄居于岭南。
“你，你还打算做仁儿岳父？”萧可不懂慕容天峰的意图。
慕容天峰一听这话，颇为恼怒，“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背信弃义之人？我曾与仁儿的父亲击掌为誓，誓言岂能更改，淑儿到了及笄之年，我自会将她送到南海县与千里成亲。”
萧可拭了拭眼泪，也不觉得他说的哪里不对。
“婳儿好吗？”
“好！”慕容天峰点了点头，“你放心，她在我的府中医病，没人敢难为她！”
虽然把婳儿留在慕容府也是不得已，但比起献陵却有天壤之别。“你告诉我，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慕容天峰略一沉吟，撵了小雀出去，便把来龙去脉仔细说一遍。
一时间，寝室内静了下来，只听见萧可的啜泣之声。“这么说，是我害了他？”
从贞观十四年到永徽四年，整整十三年，时光如飞逝，蓦然忆起了沔州的临嶂山，爱又如何，终落得镜花水月梦一场。
“你要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
想到他，萧可自是悲伤欲绝，但心底总有一个让她也不能相信的感觉。
“三郎他……，你告诉我，我受得住……。
慕容天峰神色凝重道：“当时我就在那里。”
“他说了……什么？”萧可不敢抬头，更不敢去看慕容天峰，紧紧抓着衣襟，浑身止不住的颤栗。
“他说，长孙无忌，窃弄威权，构陷良善，宗社有灵，当族灭不久！”
“他只说了这些？”竟没有关于她的只字片语。
“你希望他说什么？”见她如此模样，慕容天峰确有些不忍心，可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对她只剩下两个字，那就是厌恶。索性绝了她的念想，“表妹，金屑酒不让人有太多痛苦，只不过……。”
“别说了，别说了！”萧可如何受得了这个，那是她最爱的人，是她的三郎，是曾经把她宠到天上，捧在手心里的人。
夜沉沉，乌云遮月，霏霏的细雨又落了一阵子，一时间风停雨驻，太极宫庞大的宫殿群在如墨夜空中耸立，令人望而生畏。
承香殿，银烛高照，武昭仪歪在李治怀里说着体己话，去年生下一子李弘，如今她又有了身孕，可谓集三千宠爱于一身。
“最近皇后和云襄没有难为你吧？”在李治的眼中，昭仪一直是楚楚可怜的，一后一妃那就是凶神恶煞。
“淑妃最近顾不得媚娘。”武昭仪故作失言，“妾身又说错话了，请陛下处置。”
李治哪里有怪罪她的意思，何况她说得有理，现在萧云襄的眼中钉、肉中刺是萧可。据王伏胜禀报，就是她指使浣衣院的掌固故意难为，不过是念着往日的情分，这次先隐忍了下来。
“她怎么样了？臣妾也不便前去探望。”武昭仪秀眉微蹙，声音绵软。
“你还是暂时不要见她。”李治感叹道：“从前多好呀！如今她把朕当做了仇人一般，朕哪里对不起她？一早儿就知道她是假王妃，还替她瞒着，她被扔在梅园村里没人管，朕一个月往那里跑好几趟，给她送吃的、送喝的，甚至给曦彦取名字，替她摆酒请客，如今她六亲不认，只记得别人的好，只记着朕的错。”
过去他们有着怎样的故事，武昭仪也不太清楚，只记得当年在感业寺里凄凄惨惨，直到有一天，故人来访。那时正在山下挑水，狼狈不堪，浑身湿透，见到她的那份感动，至今记忆犹新。
“事到如今，媚娘也不好说什么！没有她，媚娘还在感业寺里待着呢！这份恩情，自是不能相忘，想来她最惦念的就是千里和曦彦，不如……。”
“国舅必不肯。”李治摇头，“这事儿就没指望，你是知道的，朕就是一个被架空了的帝王，朝政皆由国舅这个顾命大臣把持，朕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朕也为难。
武昭仪轻叹一声，绕过了这个话题，“其实，陛下应该庆幸才是，好在她当初不曾冒充了晋王妃，这十几年过下来，还不把您给撕碎了。”
“媚娘言之有理。”李治一扫不快，也跟着乐呵，不是说最难消受美人恩吗？
两人正说着话，王伏胜不合时宜地进来回禀，说是皇后娘娘请陛下去立政殿，有要事相商。
李治哪里想看皇后，极古板又没风趣儿的一个人，跟她在一起，还不如跟木头在一起呢！刚想着拒绝，武昭仪就跪了下来，楚楚可怜的。
心想着她在这宫里讨生活也不容易，只能谦恭低眉的服侍皇后，饶是这样谨小慎微，皇后、淑妃仍跟她过不去，处处为难。还是去吧！只当是为了她，省得让她难做人。
恭送天子离开后，武昭仪有些乏累，又把慕容天峰送来的信笺翻了出来，在灯下对着那行梵文发呆。
萧云襄有兰陵萧氏做后盾，王皇后与其结成一伙儿，又有长孙无忌、柳奭等一干重臣撑腰，自已才是在夹缝里求生存的人，内无援，外无助，全靠上天的眷顾。
自言自语道：“我连自己都顾不了，如何顾得了你的宣儿，你这不是难为我吗？”
感叹了一阵子，便让贴身宫女佩儿打开各个箱笼，把天子所赐之物挑些好的出来，以便打赏给宫人们。
佩儿是懂得她的，昭仪出手大方，又会笼络人，宫女、内侍多半愿与她通传消息，后宫之内耳目甚多。反之，皇后与淑妃一向看不起如蝼蚁一样的低贱之人，在这上头就差了一大截。
李治来到立政殿，望着那宫门就不想进去，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一只脚刚踏进大殿，皇后如众星捧月般迎了上来，穿得中规中矩，乏味又刻板，还不曾落座，便开始晓以大义。
“陛下不该把那罪妇接进宫来，她假冒王妃，杀人害命，万一对陛下不利呢！”皇后是在为李治担心，那女子胆大包天，长此以往，必为祸不远。
李治听见这话就头疼，一言不发，直接拿脚走了，把目瞪口呆的皇后给晾在了那里。
半晌，萧云襄才从帷幕后钻了出来，为了对付武昭仪，她和皇后早已化敌为盟，她是恨透了萧可的，不仅冒认了姐姐的名号，还要将她杀害，陛下竟然偏心不追究。
“皇后看到了吧！贱婢不除，你我寝食难安。”
又是晴好的一天，人的心情都格外爽朗。
李治寻了个空闲去探望萧可，结果在千步廊遇到两个他最不想见的人，正是萧云襄和她的母亲，不知又耍什么阴谋诡计。
萧云襄与母亲一起行礼，还是萧夫人见开口说话：“陛下，实不相瞒，臣妇是来看望宣儿的，虽然她不是真正的宣儿，可这十几年相处下来，不是亲生女儿却胜似亲生女儿，她在这里无亲无故，臣妇还是想着把她接回府中居住……。”说着，便掉下泪来。
萧云襄也在一旁帮衬着说话，假作嗔怪道：“陛下也真是的，为何不让云襄探望姐姐？紫云阁的侍卫一再阻挠。”
一听这话怪别扭，这时候倒成了姐姐，以前不是以贱婢相称的吗？随口应付一句道：“她身子不大好，还是别见了。”
原来这就是她们的目的，当初假王妃的事儿出来，他有多为难，费尽心思才保住了她，现在才想起了认女儿？早干什么去了，拿皇帝当猴子耍。
“那有什么关系，毕竟叫了十几年的母亲，情分总是在的。”萧夫人唉声叹气，“臣妇一直把宣儿当作亲生女儿相待，出入相伴，远在山东道的齐州也去了一趟，现今她无依无靠，实在于心不忍，当初也不是非要告发她，事情出来，我们也不知所措。”
萧家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一会儿一个样，若不是看在天峰的情面上，直接打发了。
萧夫人与女儿对视一眼，“恳请陛下允许臣妇把宣儿接回萧府，以后定会好生相待于她。”
这不是送羊入虎口，一去不回，索性把话挑明了说：“那就不必了，她有了朕的孩子，怎么能到萧府去呢！”
一听这话，萧云襄立刻原形毕露，任凭母亲怎样使眼色都不能制止，“她竟然有了孩子！这个贱婢，还不知道是谁的野种呢！您怎么就这么相信她？”。
“放肆。”李治给她气坏了，斥责道：“朕要如何，还不用你来教，你们再敢难为她，别怪朕不念旧日情面。”
说完，拂袖而去。
看着怒气冲冲的女儿，萧夫人自是无可奈何，“总是这样沉不住气，你不为自己，也要为素节着想。”
让萧夫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个假冒的女儿竟有这等本事，冒充了十几年的王妃不说，如今的天子都为神魂颠倒。原打算着与她重归旧好，一来为女儿云襄有个帮衬，二来能为素节多吹吹枕头风，现在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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