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杨柳依依

　　司空府丁夫人派人让孟氏带着柳儿过府一叙的时候，正是柳儿好生得瑟地对着郭嘉跟孟氏展示她的道法的时候。说是道法？其实是戏法儿还差不多：一支青葱白玉手，响指一打，指尖就“呼”冒出一簇火花，可把孟氏扎扎实实给吓了好大一跳。郭嘉倒是饶有兴趣，叫过柳儿，跟发现新奇玩具一样哄人家：“刚才怎么做的？再来一次我看看。”
　　柳儿得意地眯起眼，摇头晃脑地卖弄：“道家五行。木生火。柳儿是木，所以对这个掌握最好。阿公，你要不要试试？摸摸看，不烫的。”
　　郭嘉眼睛一亮，伸出手，真有要试试看的冲动。
　　孟氏赶紧给拦住了：好家伙，柳儿一个小丫头呆愣愣胡闹也就罢了，你一个二十多大老爷们儿也不懂轻重还得了啊？
　　“只能点这么大？”军师祭酒被拦住很不甘心，眨眨眼问柳儿。
　　“还可以更大。”柳儿学着他样子眨眨眼，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掌心“嘭”得一声腾起一簇烟雾，把郭嘉呛得直咳嗽，孟氏更是发憷地退后一步，喝道：“柳儿你干嘛呢？”
　　柳儿小脑袋歪了歪，诧异地盯着手里光冒烟不起火的术法，研究了一会儿沮丧地宣布：“它不灵了。”
　　郭嘉孟氏同时扶额无语：敢情柳儿道法这东西还得看心情？心情好就灵验，心情不好就不灵验。有谱没谱啊？
　　两口子囧囧有神地对视一眼，最后当妻子地上前一步，拍拍还在研究为啥道法不灵的柳儿，严肃道：“以后在外人面前，千万千万不能表现出这个。”
　　“为什么？”
　　“因为他们会害怕，会把你当成妖怪！”孟氏绷着脸，很郑重地告诫。
　　柳儿懵懵懂懂：“可我本来就不是人啊。”
　　孟氏拍了她小脑袋一下：“又忘了阿姊跟你说的了？你是人。以后不许再说傻话了。”
　　“哦。”柳儿悻悻地低下头，转脸看郭嘉幸灾乐祸的笑后，又嘟起嘴冲着郭嘉做了个鬼脸。在郭嘉不在意，转身拿了竹简。猝不及防一簇火焰忽然从竹简上燃起，让郭嘉触电一样丢出了书简。
　　“柳儿……”郭大祭酒无奈叹气，他刚才倒确实是没被烫伤烧伤，只是吓了一跳。任谁手里东西忽然起火也得心头一惊。
　　“哎呀，灵了！”柳儿很欢快地惊呼了一声，在听到郭嘉召唤后，又老实巴交伸出手，眨着眼睛无辜道：“刚才柳儿真的什么也没做。”
　　郭嘉无语地瞪她，柳儿回给他一个清澈纯洁得堪比泰山他妹妹的眼神：很诚恳，很认真，很友善无双，直接就让不忍苛责。
　　孟氏失笑得挥挥手：“别闹了，别闹了。多大的人了？”
　　“我不是人。”柳儿再次纠正。
　　孟氏没办法了，转过身，望着柳儿的眼睛：“子修去宛城了，你想不想子修？”
　　“想。”柳儿实实在在地点头，然后偏着脑袋补充，“他说让我在这里等他。”
　　孟氏笑笑，指着司空府的方向说：“那里是他的家。如果你总是说你不是人的话，你将来就不能进他家了。”
　　柳儿把一指手指放在嘴巴里，苦恼地咬了咬，最后困惑地问孟氏：“可是我在说实话，他们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孟氏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解答：“你知道听阿姊的就好。”
　　柳儿乖巧地点头：“哦。那……那他们家来人了，也要听阿姊的吗？”
　　孟氏莫名其妙。正想问怎么个来人法呢。就听外头佣人回报，说司空府丁夫人传话，要孟夫人带着妹妹柳儿去司空府赏花游园。
　　孟氏脸色一白。转看着郭嘉，沉默不语。
　　郭嘉也蹙起眉，那竹简敲着手心缓声道：“别慌。是为大公子的事。”
　　柳儿茫然：“大公子是哪个？丁夫人是哪个？”
　　“大公子就是子修。丁夫人是子修的母亲。”孟氏言简意赅地回了话，转身就问郭嘉：“我们是去还是不去？要不，就推说柳儿染病，出不了门吧？”
　　郭嘉摇摇头，沉声说：“去。一定得去。还不知道丁夫人是如何打算，先静观其变。你带柳儿出门，路上好好交代她。千万别让她露马脚。到司空府后具体应对，你看着来。”
　　孟氏连连点头。一边吩咐人准备出府，一边给郭嘉使眼色让他关照柳儿。她自己则去外头大柳树下折了一枝柳条，掰成五六寸长的木棍，簪在了发间：这样柳儿就能跟她出府了。
　　屋里郭嘉开始跟柳儿交代出门注意事项，就一句话：“少说。少做。看你阿姊行事。”
　　柳儿被自家先生和阿姊忽然的严肃气氛给弄得昏头涨脑，她也不知道要发生什么，见郭嘉这么安排也就乖巧地点头同意。
　　结果等到了司空府，丁夫人问她：“叫柳儿是吧？你今年多大了？”
　　柳儿抿起嘴，不说话，眨巴着大眼睛往孟氏那儿瞥。
　　孟氏赶紧站起来，对丁夫人一福身：“回夫人的话，舍妹年方十六。”
　　丁夫人又问：“那在家里跟着你阿姊都做些什么？”
　　柳儿还是不说话，继续看孟氏。
　　孟氏照样替她回答：“跟着妾身学女红、烹饪。也读写书。不过妾身才疏学浅，教的不好。”
　　丁夫人眼睛一亮：“读书啊？都念了些什么？”
　　孟氏听完正要再次站起，替她回答，却被一旁卞夫人拦住：“孟妹妹切莫着急，且听柳儿是怎么说。”
　　孟氏只好又干巴巴坐回去，忐忑地望向柳儿，心里不住祈祷她千万别出岔子。
　　柳儿看了一会儿，发现没人替她回话，只好嘟着嘴，思考了一会儿丁夫人的话，小小声问：“你是要柳儿把所有学过的都背给你听？”
　　丁夫人一愣，讶然失笑：“不必。只说你平时学的什么书就行。”
　　柳儿脑子里开始飞快地转书名：实木脑袋有个好处，就是她可能理解不了一些事。但是一些硬性的东西，她看过以后绝对不会忘记。比如现在，她就很轻易地记起了郭嘉书房里，她曾经翻腾过的那些竹简。然后柳儿就掰着手指头给丁夫人说：“有史记、左传、诗经、尚书、说文、兼爱、道德经……”
　　才说了五六个，丁夫人就抬手止住了。屋子里一厅夫人也一个个诧异地看着柳儿，问孟氏：“你妹妹素日在家，是读这些书？”
　　孟氏额头都要显出冷汗了，起身到丁夫人面前：“舍妹无状，胡言乱语。唐突了夫人，还请夫人见谅。”
　　丁夫人笑眯眯挥挥手，安抚了孟氏，让她回到坐席。然后才扭头问柳儿：“既然读了这些，你可曾还记得里头的内容？”
　　“记得。”柳儿点点头，老实回答。
　　“那我考考你。你看的这些书里头，你最喜欢谁？”
　　柳儿咬着手指思索，半晌说：“最喜欢秦宣太后。”
　　话一落，整个厅里都是一愣。丁夫人更是连连挑眉，表情微妙。而孟氏冷汗都要流到脖领了，侧着身对柳儿连连使眼色。可惜柳儿这时在专注思考，没留心到她阿姊的反应。当然了，也幸亏没留心到，不然她指不定理解有多偏差呢。
　　“哦？秦宣太后啊？”丁夫人恢复神色，倚靠上桌案，笑微微问她，“为什么喜欢她啊？”
　　“因为她真啊。”柳儿回话回的理所当然，仿佛丁夫人问了一句人尽皆知的废话。
　　丁夫人被她口气噎了噎，继而失笑，继续问：“那你最讨厌谁？”
　　柳儿表情愤愤：“最讨厌郑伯。”
　　丁夫人眉梢挑了挑：“那又是为什么？”
　　“因为他假。”
　　还是那样的口气，还是那样理直气壮的回答，丁夫人这回却笑不出来了。睁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很仔细地端详了柳儿一会儿，才无声地点了点头，对孟氏说：“是个好姑娘。带回去好好教导，他日必能有一番际遇。”
　　孟氏赶紧应声称是。看着丁夫人端起茶杯，心里才暗暗松了口气，领着柳儿告辞退出。
　　她们姐儿俩前脚刚走，后脚司空府厅里一众夫人就讨论开了。
　　“刚才那姑娘倒是个直率性子。姐姐怎么看？”这是曹操的一房侧室尹夫人在问。
　　丁夫人擦着嘴角的茶，缓声道：“长得倒确实是个美人坯子。只是心性太单纯了些。给昂儿做夫人，差了些。”
　　卞夫人微不可见蹙了下眉，轻声开口：“那姐姐的意思是？”
　　“昂儿临出征前既然跟我说了孟氏这事（注：此处孟氏指柳儿。对外，她是孟夫人的妹妹。），我就不能太不上心了。虽说，做正室不成，但纳为侧室还是可以的。等大军班师回来，我就向大人禀明此事。昂儿年纪也不小了，该有个知冷知热的房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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