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就是祝福

　　于冬给墨凡讲，她生在浙江一个普通的农村，从小就喜欢唱歌跳舞，是家里人和村里人的的宝，但当她上中学时，说出要去学表演，考戏剧学院，就成了家里人和村里人眼里的怪胎了。她不在乎，没有老师，就自己学，没人引导，就自己去考试，只是命运不济，两次冲刺，都铩羽而归。父母不待见，村里人笑话，她背起包，就奔了北京，在北影厂门口漂了一段时间，认识了几个姐妹……
　　讲到这里，墨凡突然转身，随手抽出了一张碟片，放进碟机里。
　　于冬很不高兴，质问墨凡，“不是你让我讲的吗，讲了你又不愿听。”
　　墨凡说：“你这故事太平常了，我们还是看会碟吧。”
　　说完，墨凡要用遥控器开电视，被于冬一把夺了过去。
　　墨凡又说：“你的故事还没有汤姆克鲁斯的好玩。”
　　于冬气得：“你废话，人家是大明星，我能和人家的比吗。”
　　墨凡说：“我说的是那只刚死去的猫。”
　　于冬更气了，愤愤地说：“在你眼里，我连只猫都不如啊。”
　　墨凡无所谓地：“就事论事。”
　　于冬来劲了，“那你给我讲讲，我怎么就不如一只猫了？”
　　墨凡也来劲，“可是你让我说的啊。”
　　于冬点点头，“对，你说就行。”
　　墨凡认真起来，“我从汤姆克鲁斯的身上看到了煎熬。我发现它的时候，是在一天夜里，我听到门口有动静，打开门，看到了它。它看着我，有些害怕，没有信任，眼里有种让人心悸的惊恐。我不想吓它，就一直把门开着，直到天亮的时候，它才走了进来。我不记得我们相处了多少天了，他一直都是战战兢兢的，显然，它在到我这里来之前一定有段不愉快的经历。其实我知道，是我害死了它，我给它取名叫汤姆克鲁斯，是想让它有种被承认感和归属感。”
　　于冬打断了一下，“它是只猫，它根本不知道汤姆克鲁斯。”
　　墨凡回答：“但我知道，我在喊汤姆克鲁斯的时候，和喊咪咪、花花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种感觉它能体会到，这就够了。”
　　于冬不说话了。
　　墨凡接着说：“这几天或许是太美好了，所以重新把它置于孤独的时候，他承受不了，以为又被抛弃，所以它跳了下去，所以是我害死了它。”
　　“你把一只猫想的比人还复杂。”
　　“汤姆克鲁斯比我们都勇敢，它是个勇士。”
　　“你把一只猫所有的感受都想到了，你想过我的吗？”于冬很自然地又拿自己和那只猫比较，她显然是个容易吃醋的女孩。
　　墨凡没再回答，趁于冬不注意，拿过遥控器，按键，屏幕上的电影已经开始了，《兵临城下》。
　　墨凡激动起来，“没想到又是这个碟，这是我最喜欢的电影了。”
　　于冬失望之极，“既然你根本不待见我，那我就走了。”
　　于冬起身，被墨凡伸手拉住，又拽回到了沙发上。“别走啊，看会吧。”
　　于冬挣脱着：“不看，早就看过了。”
　　墨凡紧紧拉着于冬不放松，“我都看过不知多少遍了，还喜欢看。”
　　“你就宁愿看一个老片子，也不愿听我说话？”
　　“不一样，这是经典，你那是俗套。”
　　于冬还想挣脱，但挣脱不掉。
　　墨凡又说：“别动，别动，开始了。”
　　除了抓着于冬的手，墨凡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电视屏幕上。于冬又挣脱了几次，没有成功，慢慢也被那份专注吸引了。墨凡家的电视和音响都是一流，很轻易地营造了绝佳的观赏环境。但于冬进入不了故事，她只能进入墨凡的情绪。墨凡随着故事产生的喜怒哀乐渐渐融化了她的愤怒，疲惫又一次袭来，于冬靠到沙发上，突然很想休息一下，就慢慢让自己的身体酥软了下来。
　　于冬又不自觉地想到了梦想，而墨凡已经完全进入了扎采耶夫的世界，成为了主宰战斗的神枪手。看着墨凡兴奋到紧绷的身体，于冬对这个男孩突然有些着迷，甚至觉得相比墨凡，她的梦想简直不值一提，至少她未曾有过墨凡这样的痴迷。不疯魔不成活，于冬在自己心里说了句“活该”，骂得痛苦，于是更加沮丧。
　　于冬说：“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墨凡没说话，他把于冬的手当了狙击枪，慢慢举起来，于冬的手腕处仿佛真有个瞄准镜，电视上的德军就是目标，射击，“砰砰砰”。墨凡玩得很投入，甚至变换了几个姿势和目标，全然不顾及这枪是从人身体上长出来的。
　　于冬叫了一声，“哎呦，你把我的胳膊弄疼了。”
　　墨凡这才把于冬的胳膊放下，说，“那你给我倒杯水吧。”
　　于冬从来没有过一天之内经历这么多的气愤和喜悦，每一个转换都超出了自己的预料。于冬走到厨房里，她突然想到了樊露开始给她讲的洗脚水的故事，她真想先把自己的脚洗洗，然后倒进墨凡的杯子里。或许是因为麻烦，于冬放弃了，但她显然不会放弃报复的机会，她把所有能加的调料，盐，酱油，醋，料酒，都混合到了一起，调制出了一杯褐色液体，得意地笑了。
　　于冬把杯子放到茶几上，但墨凡根本没注意到，于冬幸灾乐祸的期待没有得逞，反倒有些着急。于冬喊了句：“水好了，你喝一口吧。”
　　墨凡摸索到水杯，端起来，一仰而尽，然后又投入到了电影中。
　　这和于冬期待的完全不一样，他是希望墨凡一口喷了，呲牙咧嘴，她才有快感，可墨凡完全没有反应，就和喝一杯白开水的感觉别无二致。
　　于冬拉了墨凡一下，“你就没觉得你喝的味道不对劲？”
　　墨凡说：“我还能有水喝，已经比扎采耶夫幸福多了。”
　　于冬气得不说话了，真想冲上去把电视机给关了。
　　墨凡又抓于冬的手，于冬迅速挣脱。“这是手，不是枪。”
　　墨凡看着已经隐蔽多时的扎采耶夫，问：“如果你是扎采耶夫，你会怎样？”
　　于冬轻描淡写地说：“要是我，我早就投降了，受那洋罪。”
　　墨凡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了。
　　于冬一惊：“你笑什么？你笑话我？”
　　墨凡摇头，“不是，是你的回答和我猜的一模一样。”
　　“这还不是在笑话我？”
　　“不是，如果每个人都能成为扎采耶夫，这片子就不经典了。”
　　“那你能行吗？”
　　墨凡看着于冬，自信而又郑重地说：“我只是生不逢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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