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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驾到(2)
翌日清晨，欢喜头痛欲烈地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脖颈处传来酸麻。张开被压了一夜的两只胳膊，揉了几下脖子才发现不对，睁开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情形。
嗯，墙跟处已隐隐泛起淡黄色，说明年岁已久；除了门口，靠墙的三面都搁置了一个高大的架子，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坛；地上堆积了这么多空的坛子和碎瓦片，店家一定是一只爱偷懒的妖。
磨牙声渐起，欢喜撇撇嘴循声望去，恩，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青黑的眼眶，即将瞪出来的眼球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这明显是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嘛！
被欢喜拉着折腾了一夜好不容易盘腿坐下休息会儿的某只狐狸听到兔妖的心里话时，面皮小幅度、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然后，依然用哀怨的目光凄凉地望着欢喜，她好想说：姑娘，您行行好，结了帐赶紧走人吧！她一晚上都没合眼，活了这许多年还是头一遭啊。
“我要住店。”欢喜开始把玩鬓间垂落的一缕发丝。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还没有得到答复，她轻蹙了下眉随即展开，迈开步子向尽可能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某只走去。
看着原本空空如也的地面上忽然多了一双飞云靴，离经在感慨此妖委实奢侈的同时开始装作没看见一般地望房顶。可惜，一个尖下巴挡住了她一半的视野。
“我、要、住、房。”眼瞅着白靴又朝自己逼近了一步，视野也几乎被整个下巴侵略本已是个天大的杯具，奈何她往后缩了缩身子撞上冰冷的墙面时才发现，她已经无路可退了……
狐离经咽了口唾沫，蚊子声一般地说道：“这位客官，本店只出售各类上好佳酿，要想住店请出门向左转，最东头便是。”心里再补一句，出去之前，先把酒钱给老娘交了！欢喜扯了扯嘴角什么都没说，手伸进袖袋里摸索起来，她觉得现在跟狐离经说什么都是白费，不如直接动手。离经却被这动作吓地心惊胆战，不会吧，不过是一言不合她就要杀人灭口？这只白兔妖也太狠了吧！她始终都没有记起，能看穿另一个妖怪真身的一方一定是法力更为高强的这个修行人皆懂的道理。
当欢喜终于从袖袋里把东西掏出来的一刻，天地万物在狐离经面前立马黯然失色，神马不留客人寄宿的规矩，神马不收不义之财的祖训都被她抛诸了脑后。她的心里，她的眼里只有它，可爱的银票！
“欢喜姑娘您稍等，咱马上去给您收拾客房去哈！”离经一把夺过一千两银票揣在怀里点头哈腰地请示着，得到同意后上楼的前一刻，她还不忘提醒自己的贵客，“客官呐，酒钱可得另算啊，住店的开销是住店的开销，喝酒是喝酒，咱可不能混为一谈啊！……”
欢喜抿唇抬头看行至楼梯中央的离经含笑回头，染了浓厚满足色彩的桃花眼上挑，樱唇微启，露出两颗小虎牙来。有那么一瞬，欢喜恍惚以为自己遇到了仙人。
******
“醉清平”加上地窖一共有三层。地窖酿酒，第一层卖酒、招呼客人，第二层是离经品酒赏月的好地方。说起来，狐离经也算是只风雅的狐狸，这店里被她打理得确实颇有些意味。
二层东边有两间房，西边也有两间，中间立着一无名亭子，亭子四周摆了些盆栽，安置了些泥土。而亭子的正下方被离经挖了一条暗渠，常年放水养鱼。南北面都开了窗户，却总会用帘子遮上一面，坐在亭中便可赏这鸟语花香，甚是让人眼前一亮、叹为观止，只来得及赞一声“别有洞天”。
离经自己的房间在西边第二间，于是她将最东边久无人居的空屋子整理给欢喜。待欢喜赶上来之时，离经业已回自己的房间补眠去了。
她又做了从小到大一千年中时常出现的梦，同样的迷雾漫天，四面八方传来野兽高亢的嘶鸣声，还有一个肃穆的起誓，沉稳的男声一字一顿地承诺着：“本座答应成全你，下一世定让你……”眼皮动了动，涣散的眼神终于汇聚为一点，离经挠挠头再咬咬唇却又一次没来得及听完后面的话便清醒了过来。她索性掀动被子蒙住头，接着把自己团成一团，闭上眼睛，放空脑子却还是再无睡意。
烦躁地不行，离经穿衣下床打算四处走走散散心。也不知是怎么走的，不自觉地来到了地窖中。每次她心情不好时，便会来这里，或酿酒，或尝酒，一切都会变得顺心如意。
顺着两旁的酒缸延伸的方向向尽头走去，往里行一分，酒甘醇的香味便深一分。狐离经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嗅着鼻间缭绕不散的酒香，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浮萍一般感到心安。
她本来大可以立马调头转身而去，可是也不知今天是怎的了，竟鬼使神差的接着向前走了数步。于是，她看到了那个踏着从天窗中流泄的一点月光，踩着无比优雅的步伐，面上一派闲适的少年眸中划过浅淡的笑意离她越来越近。
明明生得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容貌，由内而外散发的傲气却丝毫未减。刹那的呼吸停滞后，离经咧嘴一笑：“小凤凰，不是说你们凤凰一族修成人形，不是绝代佳人便是倾城蓝颜吗？怎的你……”如此平凡无奇。
能恢复人形后调整了自己容貌的凤梧眼观鼻、鼻观心，被这只红毛狐狸一搅和，大好的氛围全毁了。他低下头揉了揉眉心，过了许久才又一次用那黑曜石一般内敛而又灼人的眸子直视某只狐狸的桃花眼答道：“大概是坊间谣传吧。”
“嗯，大概是吧。”狐离经从善如流，也不多问，这两只说话时都望着对方、真诚无比。言罢，离经便不露声色地移开了目光。开玩笑，这么诱人的男.色看久了会出事的。
“我记得几天前你问过我的名字？”温润的嗓音加深了狐离经对眼前风流书生样的凤凰的熟悉感，她的心中有了几分莫名慌乱。于是，她决定捉弄那只将她折腾地惶恐的凤凰。
“是啊，当时你不愿告之与我……”此话说得是，能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尾音稍稍颤抖了一下，多了丝撒娇之意。
“……我名谓凤梧，凤栖梧枝的凤梧。”虽是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还是硬着头皮，大义凛然地说了出来。
狐离经摸着下巴，绽出了一个无害的笑容，水眸中荡起波纹：“凤梧这名字好啊，凤梧呐……”
凤梧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嗯”，然后望着离经唇角扩大地越发无边际的笑容悔的肠子都青了，他就知道应该装作没听见的！
狐离经发现面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凤凰周身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后也不恼，兀自抬足靠近他，俯身低语：“明晚是个好日子，宜拔毛、酿酒，你准备一下。”随即扬长而去，徒留凤梧一人对着结界无语凝咽。
他伸手以微弱的法力试探着抚摸上酒窖门口无形的屏障，泛蓝色光华的一道光幕挡在他的面前，阻隔了他与外界。
也许过去的日子里他还能安慰自己，这里是一个恢复法力的好地方，可以暂时成为他的栖身之所，保护他不受其他外族的觊觎。可惜当下，他这是真真正正的被软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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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来，你是失忆了？”狐离经对于眼前这个悠闲品茗、不焦不躁的女子说出的话，有八分的不信。你见过脑子里一片空白的人，说话这么有逻辑，这么平静无波吗？难道她不应该露出黯然神伤的表情吗？难道她不应该落魄无奇吗？这个疯狂的世界啊……
“嗯？你不信。”欢喜放下茶杯，双手交叉合十，透着些玩味地观赏着狐离经多姿多彩的表情，啧啧，她还是第一次发现人脸上可以在如此短暂的时间中变化出这么多有趣的表情，“从你的表情看来，你现在很纠结呦……”
离经在阔别数百年后再次听到这一声“恩”，不得不一阵感慨，真真是‘销魂依旧，物是人非啊’。
欢喜看着方才还生动异常的脸上呈现出呆滞的光芒，惋惜地扼腕曰：“看啊，失去记忆的好处就在于没有过去可想，脸上永远不会有这种疑似痴傻的表情。”
被这一声叹息唤回神智的离经陡然无力了，这个女人真是他娘的到哪儿都有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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