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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莱故人
将阿若和那一车书送到小圣贤庄之后,我拽着张良师兄商量了半天,终于从伏念师兄那里得到了批准,于是回家收拾收拾包袱,启程去了东莱。
秦灭齐之后,田氏直系里面除了亡国建被软禁之外,其他人不是被清剿一空就是下落不明,远近旁系则被始皇帝嬴政勒令迁徙至东莱[1]。虽然田氏旁系的聚居地比较隐秘,但是爹爹的弟子淳于越[2]正是东莱人,在那边很有些门路,他很快就查到了具体位置,与我重新取得联络之后,便立刻告诉了我。
姜氏与田氏,虽然还没有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但是我却深深记得一句话: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那亡国建为我所杀,不正是这句话的真实写照么?
我虽不惧田氏的报复,但是阿若现在还小,在他长大之前,我要除去一切可能妨碍他伤害他的因素。
至于此行的另外一个目的,我却没有报太大的信心,毕竟,这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测而已。
一进东莱,我便遇上了专程在路边茶舍里等我的淳于师兄。齐国灭亡之前,淳于师兄是齐国博士,一年多未见,如今在东莱一所私学里教书的淳于师兄身上似乎又添了些书卷气。单从外表或许很难看出,这位看似清俊文弱的师兄,打起板子来可是一点也不含糊,深得我家爹爹的真传。
“淳于师兄,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看到很久不见的自家师兄,我真的很开心,“多谢你特地给我的消息了。”
淳于师兄的年纪和颜路师兄相差无几,但是性子却活跃一些,而且相当为人耿直,爹爹生前所收的几名弟子中,最看重的便是他了。
“子菡严重了,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半年前,我却是一点忙也没帮上……”
说到这里,淳于师兄眼神一黯,神情中也浮现出了一丝悲哀。心照不宣地,我们都略过阿若不提,这样才是对阿若最好的保护方式。
我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师兄何出此言?稷下出事时,师兄正游学赵地,远水不救近火,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子菡,你是女儿家,”淳于师兄迅速退出了我的爪长范围,“从前你还小,又是男孩打扮,如今都长大了,不能如此不拘小节……”
我讪讪地笑了笑,缩回爪子。这个师兄学识好人品好什么都好,就是对男女大防太过重视了,比这个时代的其他人还讲究这些,可以说是走在时代的前列了——提前进入封建礼教社会……
“师妹我初到东莱,师兄你是东道,今天可要好好地一尽地主之谊哦~~~”
对于我的无赖,淳于师兄只是无奈地笑着,然后开始摸钱袋。认识这么久,我知道当然他这是在看自己今天出门是不是带够了钱的习惯动作……噗……
正午的阳光极好,一丝丝的金色从檐角斜斜垂下,落在食案前不到一尺处,散发着微醺的暖意,十分宜人,若非街边还留着一些未融的残雪,我甚至会产生现在正值暮春的错觉。
嗯,说是阳春三月也有人信吧,反正现在本就是三月。
秦代是以后世的农历十月为岁首,现在是秦历三月,也就是农历中的腊月,正逢寒冷的时候,可今天的天气却非常舒适……
“师兄怎么不吃?”我一手按着衣裾,一手拿起酒壶为他斟满,“该不会是真的没带够钱吧?”
“怎么会?”闻言,淳于师兄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那么久的事情,你竟还记得……”
“当然记得,平素风度优雅从容自若的淳于师兄也有吃霸王餐的时候,这可是稷下奇闻呢~~~”说着,我夹了一条炙鱼放在小碟上,慢慢地挑着鱼刺。
那时我年纪还小,几个平时处得来的师兄弟私下里商量之后,借着过年的借口敲年纪最大的淳于师兄竹杠,硬是吃空了他的钱袋,最后淳于师兄无奈之下只能以随身玉玦为质,才得以脱身回稷下问爹爹借钱付账。为着这件事情,我们足足笑了他四年,也是淳于师兄性子好,才由得我们如此胡闹。
淳于师兄端起酒杯,浅啜一口:“专门记些乱七八糟的小事,真真是白糟蹋了那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记性。”
“该记的事情,我也没有忘啊……”我用筷子夹断了挑净鱼刺的炙鱼,将尾段送入口中。
稷下学宫的三千典籍,如今正安安稳稳地躺在我的颅腔中,在我将它们重新誊写出来之前,只要没有发生脑袋被撞失忆的狗血事件,估计我这辈子想忘都忘不掉了。
还有那吞没了稷下的大火,我也没有忘记……
“子菡……”
沉默片刻,淳于师兄突然说道,“再过些日子,我便动身去咸阳了。”
“……仕秦?”喉间一鲠,我发现鱼刺似乎还没有挑干净。
“你……”
“师兄以为子菡与那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3]是一般想法么?”我放下筷子,笑了笑,“师兄这满腹学识若是埋没于乡野,那才是天下之大不幸……”
淳于师兄并非贪慕荣利之人,亦不重名,否则便不会甘心守着一间小小的私学为一群黄口小儿开蒙,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必是事出有因。
“……如今天下初平,正值用人之际,若能得到始皇帝陛下的赏识,儒家也能更受重视,如此一来,稷下之学亦不会就此埋没于世……我想师父,也会高兴吧?”
听到这里,我眸色一冷:“有人来找过你?”
与淳于师兄相熟,有能力鼓动他,在始皇帝面前说得上话,又重视禄位的人,我只知道一个。
“他可是连同门师兄弟都敢杀,师兄就不怕……”
抬头对上淳于师兄的眼神,我收回了后面的话。他都已经决定了,我再说下去说也是枉然。
“无论如何,这也是一个机会……子菡,倘若我……”
不待他说完,我已举起了酒杯:“如此,子菡便以薄酒一杯,预祝师兄此番西行能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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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师兄离开之后,我又继续在食肆中坐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昏,才出来找了客栈入住。
因张良师兄的建议,这一次出门,我算是做足了功课,不仅托淳于师兄弄来了田氏旁支族人聚居地的房屋地形图,还有几个主要人物的日常起居习惯备注,连名单都有一份。至于善后,简伯也在合适的地方备下了马匹,只要我没有慌头慌脑找错地方,就能在最短时间内甩掉追击者。
眼看快到申时了,我将灯芯剪掉一段,让屋里的光线暗了一些,然后拿起剑柄上的八卦符,用力朝窗外扔去,外面很快就有了动静。
不出我所料,这八卦符既然能在被丢掉之后回到我身上,上面肯定被赠符之人动了一些手脚。而那人曾听到我扬言要屠尽田氏一族,自然也知道,我来此地的可能性极大,假如那人真的有所图谋,必然会在此守株待兔。
我一点也不想把麻烦带回家去,所以,只能在外面解决掉了。
被那人动了手脚的东西,自然是引蛇出洞的好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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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东莱:地名,山东龙口市(黄县)的古称。商末建莱国,史称:东莱古国。秦设齐郡,始置黄县,是中国最早的县治单位之一
嬴政把齐国王室后人迁到这里是我掰的,考据党请无视之
[2]淳于越:淳于越,战国时齐国博士,秦朝时曾任仆射(音púyè)。李斯和淳于越是一对好兄弟。秦始皇三十四年(公元前213年)置酒咸阳宫时,他建议实行分封,以为“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遭丞相李斯驳斥。当时身居相位的李斯,为了迎合秦始皇统一言论的需要,上表焚书,当即遭到太子老师、博士淳于越的反对。李斯意识到,焚书之议势在必行,却又担心性格耿直的淳于越强谏惹祸,想方设法劝导他,可是淳于越还是触犯了律令。在李斯的袒护下,淳于越免于死罪,革职回乡。为了保护储君,在回乡路上,他又为扶苏代言,泣血上表,谏阻焚书,终于招来杀身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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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越很牛,太子扶苏的老师……想想最后扶苏之死跟李斯赵高脱不开关系,弱弱地说一句,李斯直接间接害死了不少人,有名像韩非、淳于越、扶苏,没名的那就多了去了……
[3]伯夷叔齐:伯夷、叔齐是商末孤竹君的两个儿子。相传其父遗命要立次子叔齐为继承人。孤竹君死后,叔齐让位给伯夷,伯夷不受,叔齐也不愿登位,先后都逃到周国。周武王伐纣,二人叩马谏阻。武王灭商后,他们耻食周粟,采薇而食,饿死于首阳山。(见《吕氏春秋.诚廉》﹑《史记.伯夷列传》)。《论语.公冶长》:“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邢昺疏引《春秋少阳篇》:“伯夷姓墨,名允,字公信。伯,长也;夷,谥。叔齐名智,字公达,伯夷之弟,齐亦谥也。”封建社会里把他们当作抱节守志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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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极为推崇这兄弟俩的气节,文献记载中最早赞颂他们的人就是孔子,就儒家观点来看,阿蕖这里已经有点反动思想冒头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东莱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