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六幕:优柔细雨,浓艳黄昏,争得几处凭吊
第六幕:优柔细雨,浓艳黄昏,争得几处凭吊
红袖添香,蝶舞恋雨。
沐浴着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王小石站在红楼之顶,感到那样的寂寞。
寂寞......这个词似乎天生与他绝缘。但是如今,他那明朗的目光里也微微染上了沧桑的寂寞。
“我活过,别人只是生存。”
他想起了那个人最后的话语,仍然是那样的傲慢自信。
这是他自己安排的结局。任谁都无法插手、干涉。也是注定属于他的结局。
“昔日汉水上,咱们约好赴京闯一番事业,咱们识得在先,但你一见苏老大,就只效忠于他,忘了我们之间的情谊......”
桀骜的白愁飞,一尘不染的白愁飞,想飞之心永远不死的白愁飞,在见到那妖红轿帘掀开的一刹那,眼中寞色全无,或许,只有真正站在了顶峰,才能品尝到无边的寂寞。王小石一直无法恨他,要让王小石恨一个人,也真的不容易!
如果大哥仍在,该是多么的完满。
王小石叹息。
正午,风云突变,天空一片阴霾,转眼飘起了细雨。
细雨浇愁。
雷纯推开窗,雨飘进室内,飘到她的发上,衣上,她面前的琴上。
当年她在江上抚琴,而她的心却早已没了弦。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过他。他得意时,她没有丝毫的仰慕,因为她的地位足以与他平起平坐。他落魄时,她也不多看他一眼,因为她知道他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或许换了别人,她不会用这么恶毒的法子控制他,希望他只听从于她。雷纯这时也想,或许换了别人,他也不会这么着急的安排好自己的死路。她知道他是个骄傲的人,从不肯在自己面前低头。
他生前,她从来没有想过他。现在,一丝细雨都能惹起她满腔的愁绪。
雷纯黯然低首。
她的身后传来一声幽幽的长叹。
狄飞惊长叹。他敬重苏梦枕,他恋着雷纯。就算他恋着雷纯,也一样敬重苏梦枕。
以他之精明,竟也没有想到,那个深沉冷酷,能够忍辱反攻一举为自己报了仇雪了恨的苏公子,早就干脆利落的准备了必死之路。
他活着,是一个神话了的人。他死了,也是一个永远的传说。
狄飞惊望着雷纯沉默得有些凄凉的侧脸,不禁心中一痛。
优柔细雨,浓艳黄昏。
微雨优柔得象绝代佳人的纤腰,黄昏浓艳得象痴嗔情人的媚眼。
一个白衣男子盘膝而坐,膝上放着墨绿古琴。琴声幽幽,再也遮不住他身上清冷的寂意。他在舞琴,眼前的女子舞剑。
一身绯红色的水袖宫装,一把蔷薇嫣红的艳剑。
琴声肃杀,剑法凄艳。
虽在舞剑,却是刀意。
剑舞到极处,相思更浓。
琴声止,蝶舞剑脱手飞出,入地不见。
她给他跳的最后一场寂寞的舞,祭奠的舞。
她将爱剑陪他长眠时,心也一定随之而去了罢!
然后他抱琴上了轿,她与他背道而驰。
一般落寞,一般心伤。
——这一剑起手为平刺,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旋转着,象绽开的花瓣一样。
漫天的飞花迷了目光,就在这一刹,最要命的一剑从花瓣中刺了过来!这是暗杀的剑,突袭的剑。最华丽却是最狠的招数,一剑致命,决不留情!
这剑所激起的妩媚风情,任何人看到它都会有一刹那的痴迷,等惊醒时,致命的一剑已到了眼前,而且带着一去不复返的悲凉。
一个剑客全力发出的剑,犹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不能伤人,便会自伤。这一剑是那人全力而为,那分明就是要取自己性命。
这样清绝的剑,这样近的距离。无情知道任何暗器都不能阻挡这把剑的速度和方向,看来他只有出轿。
睿智如无情者,也对这一剑的突然有点意外。
同时,也有一点点的好奇。——使出那孤傲的不沾一丝烟火气息的剑手,究竟为什么人所奴御。屈服于他人的剑,难道竟也能如此出尘绝世?
白衣无情,冲天而起。
人剑合一的一道艳芒,瞬间飙到了轿前。
无情的手中,本已扣了数道暗器,但是他看到那道人影时,突然若有所思,停手不发,人也悠悠落下。
剑光绞碎了轻帘,轿里无人。剑手乍见一把墨绿名琴,也愣在那里,发出一声闷哼。
轿子机关里的暗器全部盯在她的肩上,而她本来是不会中的。无情也知道以此人的身手,轿里的暗器只能使她分神、躲避,然后自己才可趁机一举制住她。但是无情手中的暗器并没有发出去,来人已露出了空隙,并且对轿里的暗器照单全收。
叮当一声,她手中泛着蔷薇嫣红的寒剑掉在了地上,她抚着肩,轻吟一声。
伤并不痛。
受了这些许微伤,便使成名兵器落地的剑手,这一生都要受此战的耻辱。
可是她不在乎。她伫立在轿前,似乎已忘了对手是即便全力出手也未必能占一丁点便宜的无情,而她居然还敢露出这么大的破绽。她背对着落地的无情,并没有拣起兵刃回头继续动手的意思。
无情也一直没有出手。
这两个人一旦没有出手的意思,那其他人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他们面面相觑,目瞪口呆的望着场中两个白衣静寞的人。
拣起了蝶恋花的傲月,就坐在无情的身边。她重逢的笑容里满是寂寞的心碎,无情却也笑的苍凉。
他们彼此见到时,就象是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所以傲月斥退了其他人,拣起了剑,坐在无情的身边。她可以怨恨天下人,甚至包括轻怨那个眼中只有雷纯的苏梦枕,但她无法恨无情。
当她知道无情是他时,她的悲哀怨怒全部一点一点的消融。
她的剑就在袖里。无情却任由她坐在身边。没有丝毫的戒备。这个清傲孤绝的琴师,一旦舞起旖旎妩媚的艳剑,又能让他想到江边那只血袖玉手,又能让他忆起更遥远的思恋。
他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天涯孤客,似乎永远无法相交,但却没有理由的亲切。
这种感觉,并非爱恋。
“我知道你要去哪里。有人告诉我你会经过这里,让我尽量拖住你,但我本人是来要你的命的。”雷傲月淡淡的道:“原来你就是无情。”
“很多事我是不能插手的。”无情道:“即使不能插手,但也不能袖手。”
“你的确不适合赶过去。因为今天夜里,是苏公子与白愁飞算总帐的时候。”雷傲月解释道:“只要过了今晚,一切都会了结,而且你也不必亲自去便会知道的。”
“蝶舞剑。”无情眼内的余光扫了一下她的衣袖:“你如果只是苏梦枕的同门,便不应该拦我。”
“我姓雷。”傲月垂下了头,“雷啸月是我嫡亲的哥哥。”
无情却似一点也不吃惊,“你说雷啸月这个名字时所含的感情,却远不如那声苏公子。”他顿了顿,终于问道:“你为什么不去助他,反而拦我?”
傲月的眼神瞬间空洞迷离,喃喃仿佛呓语:“因为他有他的安排。他要做的事,是不容许任何人插手的。”随即她笑道:“雷纯唯一两个算计不了的人,大概一个是他,另个就是你。 她和他好象有宿命的纠缠,总也分不开。所以她做什么事的时候,最不愿意见的人就是你。”
“是吗?”无情扬扬眉,“似乎她也并没有算计得了你。”
傲月默认、默然。雷门上下都知道她对哥哥的感情,雷纯也一直认定,就算是无情,傲月也会不论是非对错而必尽全力杀之,只有狄飞惊在她来之前淡淡一笑。对她悄悄说:“你杀不了无情。”
狄飞惊和她并不熟。或许,狄飞惊是因为看到了远远望着苏梦枕的傲月,想到了自己。
没有人认为她杀得了无情。但是傲月现在才知道狄飞惊那句话的含义。天下似乎没有什么事是那个总低着头温文笑着的人所不知道的。
可是这一次,狄飞惊似乎并没有把他所知道的尽数告诉雷纯。谁都知道,无情一但出手,便是无情。对于想全力格杀他的人,无情也从不容情。一个使暗器的人,手法再巧妙,也没有办法留情。对于抱着必杀之心而去的傲月,雷纯认为她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天底下似乎也没有什么事能瞒的过这个白衣俊秀,淡漠冷峭的无情。
两人并肩坐着,不再说话。浓艳思念回忆伤心着她的浓艳,无情思念回忆伤心着他的无情。一个是明知这个时候她恋着的人会发生什么事也只能硬忍着遵从着他最后一道命令;一个是付出了一再相信着容忍着却不得不亲手斩了情断了恋只有多少年后一直一直的独自凭吊。
当一抹乌云遮住了月光时,六分半堂的四个精英找上了雷傲月。‘化雨飞霜’雷门四杰。
一个暗杀者可以杀人,可以战死,甚至怜悯他的主子可以允许他失手后全身而退。但无法原谅他居然停了手与本要行刺的人坐着聊天。
“奉总堂主之名,‘请’傲月小姐回总坛内候命。”雷化客气,是因为他知道她身边坐着的是哪一位。
“我不愿意回去。”雷傲月淡淡的道。
“那也得请傲月小姐当面对总堂主说。我们兄弟只是奉命请人的。”雷化说完,‘化雨飞霜’的阵势已经排开,看来他们说什么也要将傲月‘请’回去。
无情夹在他们之间,本来是应该很为难的。这毕竟是六分半堂的‘家务事’,似乎以他的身份,并不适合干涉。
但是无情不语,不思虑,只缓缓抬起右臂,袖口对着‘化雨飞霜’兄弟。手在袖里,不知扣着怎样的暗器。
无情只平举着手臂,凉凉的看着雷化四人不语,‘化雨飞霜’一身冷汗,被他这简单的姿势萧杀的气势激起了斗志,血性,连灵魂深处都被恐惧的兴奋撩拨的颤抖。
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他们的头顶上突然响起一个冷峭声音的漫漫长吟:“如此良辰如此夜——”
众人心中一寒。这声音就寒得象淬进了千年的冰窖。
下来一句该是‘为谁风露立中宵’了吧?
这寒冰般声音的主人在露面前居然要来附庸风雅两句不成?
不是。
冷峭的声音静下后,又一个倦倦的哑哑的象穿透了千年的幽怨叹息一样艳媚入骨的声音接道:“为谁辛苦为谁忙?”
这才象话。
大半夜的,一帮人没来由的杀人的杀人,放火的放火,拔剑的拔剑,出刀的出刀,更有另几帮人虎视耽耽,谁都不好好睡觉,谁都睡不好觉,又是为甚辛苦为甚忙?
无情听到这一前一后的两个声音,眉头一舒,手立即垂开。
他来了,他们的家务事也就不用自己插手了。
可是她也来了,难道这个分外凄冷的冬天,一定要逼着自己要将过去的回忆全部重温吗?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