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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第二卷:蚀月棋局
第六章:悔恨池
永夜深渊第七层的时间是凝固的。
苏柒柒“坐”在悔恨池中央——如果一团由怨气凝聚、勉强维持人形的意识能算“坐”的话。池水暗红,浸泡着三千年来无数痴怨者的血泪,此刻正一丝丝渗入她心口那道永恒的剑伤。
痛。
不是伤口撕裂的痛,是记忆反复灼烧的痛。每一次心跳(如果怨灵也有心跳的话),都会泵出新的画面:
林澈握剑的手在颤抖。
剑尖刺破嫁衣的瞬间。
他赤红眼眸里映出她倒下的身影。
“呃…”
她仰起头,纯黑眼眸盯着洞窟顶部垂下的怨气结晶。那些结晶在永夜中散发着幽绿微光,像倒悬的森林,也像…剑冢里那些插在地上的剑。
“又发作了?”
永夜君王的声音不是从外面传来,是从她意识深处浮起。像墨滴入水,晕染开成句。
苏柒柒没回答。她只是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怨气在消散。每次剧痛发作,心口剑伤就会涌出大量怨气,像伤口在流血。不同的是,怨灵流的“血”,就是构成她存在的根基。
“情伤难愈。”君王的声音带着古老的疲惫,“尤其当伤你的人…是你自己选择的。”
“闭嘴。”她嘶声道。
“你恨他刺你一剑,但更恨的是——”声音顿了顿,“恨自己当时,为什么偏偏要撞向他的剑。”
池水突然沸腾!
苏柒柒周身爆发出狂暴怨气,将池水炸起三丈高的血浪!她站起身,大红嫁衣在怨气中狂舞,纯黑眼眸里第一次燃起实质的怒火:
“我说,闭嘴!”
君王沉默了。
许久,当池水平息,当苏柒柒重新沉入水中,那个声音才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怜悯?
“三千年前,我妹妹也说过同样的话。”
苏柒柒睫毛微颤。
“她叫月璃。”君王的声音像在讲一个古老的故事,“光明圣殿最后的圣女。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永夜军团的将领。”
池水表面开始浮现画面。
不是清晰的影像,是模糊的色块:白衣女子跪在井边哭泣,怀中抱着黑袍染血的男子。井水一半清澈一半漆黑,在月光下旋转如太极。
“她偷了圣殿的‘轮回镜’,强行打开轮回井,想逆转生死救他。”君王的声音很轻,“井开了,人没救回来。阴阳逆乱,星辰崩碎…星球的自转,就是从那天夜里停下的。”
画面中,井水炸开,光暗分裂。白衣女子被冲击波震飞,手中半块镜片脱手,划过夜空像坠落的流星。
“那半块镜子,后来成了玄月宗的镇宗之宝‘月华镜’。”君王说,“你母亲应该戴过。”
苏柒柒猛然抬头:“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很多事。”君王打断她,“比如你母亲也是痴情者,她将毕生修为炼入镜中,为你父亲挡了三次死劫…最后油尽灯枯,死在玄月宗寒潭底。”
池水画面切换:一个温柔的女子将发间玉簪摘下,簪头月牙印记亮起,化作光盾挡下漫天箭雨。她回头对身后的男人笑:“澈儿他爹,这次我护住你了。”
男人是年轻时的林澈父亲。
苏柒柒瞳孔骤缩。
“痴情是会遗传的。”君王轻笑,“你,你母亲,月璃…你们这一脉女子,好像总学不会‘及时止损’。”
“你到底想说什么?”苏柒柒声音冰冷。
池水画面再次变化。
这次,是冷楚寒。
年轻的冷楚寒跪在峡谷阴影里,面前站着黑袍人。黑袍人递给他一枚血色玉佩和半块剑鞘碎片,声音模糊:
“将此物藏于剑冢…待时机成熟,自有人接应。”
画面一闪而过。
但苏柒柒看清了——黑袍人转身时,袖口翻出一角暗紫色纹路,纹路中央,绣着一口微缩的井。
“这是…”她愣住。
“三年前的真实记忆。”君王说,“我从冷楚寒神魂深处提取的——虽然他父亲后来用秘法封印了这部分。”
“那个黑袍人是谁?”
“轮回井的‘守井人’之一。”君王的声音冷下来,“他们自称‘影月使’,世代守护井口,防止任何人再次打开它…但也引诱痴情者献上魂魄,作为维持井口封印的‘祭品’。”
苏柒柒脑中轰鸣。
许多碎片突然串联起来:
冷楚寒反常的执念…
血河宗与谷家突兀的合作…
屏障崩溃的时机精准得像排练过…
还有青黛父母“恰好”在两年前病死…
“井需要养料。”君王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纯粹的‘痴魂’是最好的养料。你母亲当年若不是早逝,恐怕也会被盯上。而你——”
他顿了顿:
“你是三百年来,质量最高的一个。”
苏柒柒低头,看着池水中自己的倒影。
苍白面容,纯黑眼眸,大红嫁衣,心口贯穿的剑影。
倒影忽然扭曲。
嫁衣上,悄然浮现出细密的暗纹——那些纹路交织、蔓延,最终汇聚成一口井的形状,正好印在她心口剑伤的位置。
“这是什么?”她伸手想碰,纹路却像活物般游走消失。
“井的标记。”君王说,“你怨气越深,恨意越纯,标记就越清晰。等它完全显现…你就是下一把‘钥匙’。”
洞窟陷入死寂。
只有池水缓慢旋转的哗啦声。
许久,苏柒柒轻声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也曾是‘钥匙’。”君王的声音第一次出现情绪波动——是浓得化不开的苦涩,“三千年前,月璃打开井时,我就在她身边。我试图阻止她,却被井水卷入…一半魂魄被封入井中稳定世界,另一半堕入黑暗,成了如今的‘永夜君王’。”
池水画面最后一次变化:
黑袍青年(眉眼与君王七分相似)扑向井边的妹妹,却被炸开的井水吞噬。他在光暗洪流中挣扎,身体被撕裂,一半坠入永夜深渊,另一半沉入井底…
“我被困了三千年。”君王说,“井底那一半在缓慢消散,井外这一半靠恨意活着。恨月璃的愚蠢,恨自己的无能,恨这个扭曲的世界…”
他顿了顿:
“直到你出现。”
苏柒柒看着他——虽然看不见实体,但她能感受到那股跨越三千年的疲惫与疯狂。
“你和月璃太像了。”君王说,“一样固执,一样情愿为爱人去死,一样…被井选中。”
“所以你想利用我,毁了那口井?”
“我想解脱。”君王纠正她,“井毁了,我就能彻底死去。而你们…或许能摆脱这个‘痴情者必为祭品’的诅咒。”
他声音低沉下来:
“苏柒柒,你恨林澈,但你的恨里还藏着爱。这就是井标记你的原因——爱恨交织的魂魄,最是美味。”
“那我该怎么做?”
“找到井,在它完全标记你之前。”君王说,“然后,选择:是成为它的祭品,延续这个扭曲的循环;还是毁了它,让一切终结。”
池水恢复平静。
倒影中,苏柒柒嫁衣上的井状暗纹又浮现了一瞬,这次更清晰了些。
她缓缓起身,走出悔恨池。
怨气自动蒸干嫁衣上的水迹,但心口处,那道暗纹像烙印般微微发烫。
“青煞。”她唤道。
阴影中,猩红眼眸亮起:“领主。”
“派人去蚀月峡谷,查所有关于‘井’的传说、遗迹、异象。”苏柒柒声音冰冷,“尤其是…戴白骨面具的女人。”
“是。”
青煞退下前,犹豫了一下:“领主,您身上的纹路…”
“我知道。”苏柒柒打断她,“去做事。”
洞窟重归寂静。
苏柒柒走到一面怨气凝成的镜前,看着镜中自己。
纯黑眼眸深处,除了恨意,第一次出现了别的情绪——
是恐惧。
对未知命运的恐惧。
也是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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