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是一场延时摄影

　　与程纾失联之后，夏绯在家待了一年多。那一年，夏绯的日常变成两点一线：家、图书馆。有点像高三时候的紧张，她偶尔会想像程纾高三的时候经常找自己聊天那样，和程纾聊聊学习，聊聊未来。可是，程纾的头像还在列表里，但发出去的消息，永远带着刺眼的感叹号。

　　程纾高中毕业的第二年，夏绯的考研梦再次破灭，她放弃了，就像当年放弃程纾一样——可，无论是放弃考研还是放弃程纾，真的是她本意吗？程纾说喜欢她的时候为什么要挂断电话，程纾问她那个摄影师怎么样的时候她为什么违心说她不错？这就跟考研真题上那些莫名其妙的选项一样，时不时搅得她脑筋犯浑。

　　她在街上游荡，鬼使神差的走进“云间咖啡”。这里一切都是老样子，深棕色皮质卡座，墙上挂着模糊的抽象画，空气里永远是深烘焙豆子和牛奶混合的味道。

　　可——坐在那边的是谁？哪怕只是个背影，都足够让夏绯心尖颤抖！

　　从程纾的对话框出现红色感叹号的4月15日开始，到今天1月3日，整整626天，她终于，又看到了程纾。

　　夏绯没有犹豫太久，走过去，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

　　程纾抬起头看到夏绯，她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摘下眼镜，笑了：“好巧。”

　　程纾经过两年的专业打磨，无论气质还是穿着都退去了学生稚气，显得沉稳持重，面对夏绯的笑容更是自然大方，没有一丝局促和尴尬，仿佛只是见到一个许久不见的老熟人。

　　面对这样的程纾，夏绯反而紧张起来。她点了两块巧克力布朗尼，推了一块到程纾面前。

　　“谢谢。”程纾合上正在修图的电脑，“考研顺利吗？”

　　夏绯苦笑着摇了摇头，接着问：“你呢？大学快毕业了吧？”

　　“大三了，正在准备毕业设计和论文。”

　　夏绯有些感慨——程纾在某些方面，果然是自己遥不可及的存在，从高中到如今，不到二十岁的她已经在摄影圈浸润五六年了吧？而自己呢？模特梦碎，考研两战全败，到现在还没办法养活自己，就连当初面对程纾的喜欢，都用最糟糕的方式当了逃兵。

　　夏绯努力寻找话题，和程纾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程纾好像一切都没变，安安静静的一边小口吃蛋糕一边认真听她说。夏绯不由想起第一次和程纾见面的场景，那个其貌不扬土里土气的高中生认真的调着布光，在一群“大师”的嗤笑中按下快门，定格了她目前人生岁月里最美的画面。

　　“程纾。”夏绯开口，“我想和你聊聊‘鹿小兔’。”

　　程纾没抬头，只是将叉子停在蛋糕上。

　　“我当时说她拍得不错，不是因为真的觉得她拍得多好。”夏绯的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什么，“是因为……她的认真，她对待作品的态度，有点像你。我接近她，是因为我想在你不在的时候，找个替代品。”

　　程纾放下叉子，抬起了头。

　　“我知道，这很幼稚，也有点缺德。”夏绯苦笑，“可我当时，心里太乱了。你突然表白，我、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我之前所谓的‘恋爱’没有一段是真正的恋爱，大家都是玩玩，好聚好散。可偏偏，你是认真的，你的喜欢太重，我真的很怕——怕我接不住你的美好和纯粹。”

　　她停了一会儿，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她们的桌上投下一道金色。

　　“所以我跑了，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然后我遇到‘鹿小兔’，她身上有你的影子，我就想：如果我和她在一起，是不是就能证明我对你的感情也不过如此？是不是就能回到以前那种，不用负责的关系里？可惜，我错了。”

　　夏绯看着程纾的眼睛：“她会为了拍出她想要的片子会让我在冷水里站半小时，摆出我根本不觉得好看的姿势。这时我才知道，再像你的人也不会是你，他们拍‘模特’拍的都很好，可除了你，不会再有人拍出‘夏绯’。”

　　程纾的心脏仿佛被夏绯的话绞紧了，她不由想起那些删掉的聊天记录，想起那些时日的心死如灰。

　　“我想明白了这些，想找你解释的时候，你已经把我拉黑了。”夏绯低下头，“我试过加你，但黑名单的好友申请你看不见，微博账号也注销了……”

　　程纾沉默了很久，久到夏绯以为她不会说话了才开口：

　　“所以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想要什么？”

　　夏绯愣住了。

　　“想要我原谅你？还是想要我们重新开始？”程纾的声音很平静，甚至算得上温和，“夏绯，我承认，听到你这些话，我心里是有点高兴的。至少证明，我那场一厢情愿的喜欢，不是完全的笑话——但，仅此而已了。”

　　夏绯的脸有点发白，她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可偏偏，隐秘的期待让她说不出口——因为她真的抱有一丝希望，希望挽回程纾。

　　“夏绯，当初的我喜欢你没有错，你有自己的考量也没有错，你现在依旧是我当初喜欢你的样子。可是现在我心里，已经装不下这份情了。”程纾明明比夏绯小了三岁，心智却比夏绯成熟了不知多少。

　　程纾重新打开电脑，调出自己的作品集。

　　“你看，我现在有很多事要做，前几天还有杂志社买了我的照片，虽然稿费不多，但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开始。”

　　夏绯看着程纾最新的作品，她虽然不懂摄影，但作为有经验的模特能明显感觉到程纾的镜头表现力与当年的高中生判若两人。

　　“夏绯，我应该谢谢你。是你第一次让我觉得，我的镜头是有价值的，这份价值感直接促使我在我喜欢的道路上走得勇敢，走得坚定。”程纾的表情真诚：“这份感激是真的，我曾经的喜欢，也是真的。但现在——这些已经过去了。”

　　前台的咖啡机“嗡”的响了一声。夏绯从程纾的剖心之语中回过神来，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已经长大了——不是年龄上的长大，是那种从内而外的、扎实的成长。她有了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里，夏绯不再是唯一的中心，而她夏绯，几乎还在原地踏步。

　　“我明白了。”夏绯的声音有些哑，“既然我们彼此坦荡，那，还能做朋友吗？”

　　程纾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意，调出微信二维码：“当然。如果你愿意，我们一直是朋友。”

　　熟悉的头像重新出现在列表里，只是这次，备注从“夏绯[玫瑰]”变成了“夏绯（兼职模特）”。

　　两人又像老朋友那样闲聊了半天，最后买单的时候，程纾拦住要付款的夏绯：“之前都是你请我，这次换我来吧。算是祝你前途光明。”

　　两人走出咖啡馆，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在马路边漫步。

　　“你之后什么打算？”程纾问。

　　“继续考试吧，能考研就考研，能考编就考编，你现在这样优秀，我不能还是不能独立啊。”夏绯笑了笑。

　　程纾点点头。然后，两人在路口分开，夏绯往左，程纾往右。程纾的身影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人群中。夏绯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像当初答应的那样，去熙城找程纾了。

　　就是成长最真实的样子——没有狗血的复合，没有撕心裂肺的告别，只有平静的接受，和继续向前的脚步。

　　夏绯拿出手机，看着那个重新亮起的头像，打了一句话：“很高兴见到你。”

　　几分钟后。

　　程纾【我也是。】

　　后来夏绯去了川城，没有特意通知程纾，只是在朋友圈晒了一张抹掉二维码的车票，程纾默默记在了心里——也许从此之后，两人天各一方，把那些错过的风景留在回忆中，学会人生最重要的课程之一：好好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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