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颗糖

　　祁中意不急不躁的放下两碗冒着热气的面，淡淡的看了一眼楚启，命令道：“糖豆，下来。”
　　糖豆果然听话，叫了一声后顺着楚启的胳膊跳了下来，踩着猫步走到了祁中意脚边，蹭了蹭她，撒娇一样的围着祁中意转圈圈。
　　“不是……它刚刚怎么没这样对我？”楚启诧异的看着撒娇的糖豆说：“这家伙刚刚就放肆的在我身上跳来去！还搞双面性呢！”
　　“喵~”糖豆冲祁中意软软的叫了一声，那可怜的小眼神像极了在说：我不是，我没有。
　　楚启咬牙切齿，这家伙……
　　祁中意把糖豆捞了起来，对楚启道：“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先尝尝吧。”
　　边抱着糖豆在一旁坐了下来，把它放到了沙发一边。
　　“这是……你养的？”楚启指着现在表现的很乖的糖豆问道。
　　祁中意摸了摸糖豆的脑袋瓜：“嗯，刚刚还在找它，不知道又躲到那个角落，这会儿就饿得自己跑出来了。”
　　楚启尴尬的笑了两声，端起了还在冒着热气的面，上面还安安静静的躺着一个荷包蛋，心说幸好他刚刚没把它当成野猫扔出去。
　　“怎么，你以为它是悄悄跟我们回来的小野猫啊？”祁中意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样，戳破了他，不过也不觉得她是故意的，就是单纯的直性子，喜欢有一说一。
　　楚启也对祁中意摸了个大概，点了点头：“我没见你们家有养猫的东西之类的，还看它这么瘦弱。”
　　“它嘴挑嘛……”
　　楚启夹起一缕面送进嘴里，边问道：“你爸妈还没回来吗？”
　　祁中意端起碗的动作一顿，楚启注意到，手上的动作也一滞，问错话了？
　　“我没有爸爸。”祁中意语气平静如水，大方的承认自己破碎的家庭。
　　“对不起啊，我……”
　　“你对不起什么，我要是不愿意说就不会回答你的问题了。”
　　楚启张了张嘴。
　　祁中意没再吃饭，反而是抱起了糖豆，“至于我妈……不知道她在哪，也许今晚不回家了。”
　　“那她住哪？你不担心她吗？”
　　祁中意摇了摇头，“习惯了。八岁那年我妈就跟他离婚了，当时还怀着我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不过听姥姥说，那时候才两个月，不稳定，半个月后就流产了。”
　　楚启是家庭完美的幸运小孩。
　　他无法想象破碎的家庭该如何支撑下去。
　　虽然现在他很不服他爹，和家里也很少联系，但是，他就是想象不出没有爸爸，妈妈不着家是怎样的。
　　但是祁中意一只在过这样的生活。
　　所以她家里的酒味是她妈妈喝的。
　　祁中意袒露出自己的生活往事，对一个刚认识几个小时的人。
　　就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些，为什么要对楚启说这些。
　　这个少年跟着自己来到了她的家，换成别人可能会觉得是变态。
　　但是祁中意总觉得他没想象的夸张，反倒是觉得他有些单纯。
　　“后来就剩我和我妈两个人相依为命，她不想去给姥姥姥爷添麻烦，流产导致的那段虚弱时间过去后，她就带我回了这里，这是家，不过是少了个人而已，离婚后那个男人搬了出去，后来不知道怎么样，总之我没再见过他。”
　　楚启正听的一脸懵，祁中意就停下了，一抬头原来是糖豆从祁中意手下逃走了，小步的踩着柔软的沙发走到了楚启身边，然后窝成了一个团。
　　祁中意看着糖豆弯了弯唇，看不出又几分真切的笑容，楚启悄悄地抬眼看着祁中意，又快速的收回了目光，怕被发现。
　　祁中意继续说：“我记得那天晚上，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却发现客厅的灯亮着，然后我打开了一条门缝，见客厅里东西摔得乱七八糟，几乎能摔的都摔了，我知道他们吵架了，我怕了，我不敢出去。”
　　深吸一口气，又吐出，祁中意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继续道：“然后我看着他跪在我妈面前，抱着我妈的腿，哭了。我就听见他一直很小声的在说‘我错了我错了’，嘴上一直说着这三个字，我看着我妈无动于衷，最后把离婚协议扔到了他面前。现在想想，那时候我妈真的特别帅啊，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喝酒，抽烟，夜不归宿。”
　　祁中意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不再往楚启这边看，撇过了头。
　　楚启眉头紧皱，不敢相信祁中意说的这些是事实。
　　他是健康家庭，妈妈是教授，爸爸继承家业，两人都特别优秀。
　　他哥也特别优秀，硕士研究生毕业，国外留学回来就接手公司的各种事。
　　不过到楚启这里就夭折了，逃课，打架，抽烟，怎么开心怎么来，怎么快活怎么来。
　　楚启抬起头轻声的问道：“他们……为什么离婚？”
　　“出轨吧。那天晚上就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从那之后我就再没有过爸爸。”
　　楚启一直问的小心翼翼：“那你们两个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祁中意好像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扯了扯嘴角：“一眨眼就不知道怎么就过来了，其实也没多难。”
　　“嗯。”楚启想去摸摸手边的糖豆，却摸了个空。
　　祁中意调理了一下情绪，对楚启道：“刚才我跟你说的这些，离开这里后，你就当做没听过，也没来过这里。”
　　楚启沉默两秒，嗓音有些沙哑的回答：“好。”
　　他怎么可能会忘记。
　　祁中意跟他隔着一段距离并排坐着，在楚启的右手边。两人的目光同时看到了在他们中间，刚找到新窝的糖豆，还伸了个懒腰，好像这里比较舒服暖和。
　　祁中意想去摸摸它，楚启也想。两人同时出手，楚启的手刚好覆在她的手上。
　　两人都僵了一下，
　　祁中意再次率先抽出手，尴尬的坐远了些。
　　楚启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糖豆动了动身子，他才又灵魂归位。尴尬的抽回了手。
　　共同沉默了半响，糖豆就开始闹了，可能是饿了。
　　想去吃祁中意碗里的面，祁中意不给，想去吃楚启碗里的面，楚启不给，正当它爬上楚启的肩膀，来一个经过精准计算的跳跃，祁中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根火腿肠，把糖豆从楚启的肩膀上提着脖颈硬生生扒拉了下来。
　　然后把火腿丢到了一边，糖豆这才乖乖的去吃饭了。
　　两人都吃的差不多的时候，祁中意突然说：“你不想再问问别的吗？”
　　“什么？”
　　“听我说了那么多我家的事，你应该还有别的想问吧？”她说话直来直去，让楚启不适应。
　　楚启咬了咬后槽牙，的确是有想问的问题，但是关于个人家庭隐私的，他还不想去打探。
　　只好笑了笑道：“你要是有什么想对我说，就说吧，我其实不需要知道太多。朋友之间的倾诉也可以。”楚启一顿：“我们……现在是朋友的吧？”
　　祁中意第一次没有那么冷静，整个人怔了一下，磕磕绊绊道：“是吧……”
　　“那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对朋友说。”
　　楚启把吃光的碗放下，往沙发后一靠，习惯性的去翘二郎腿，注意到祁中意还在一旁，又老老实实的放了下来。抬手提着吃饱饭刚跳上沙发的糖豆，强行的放在了他腿上，然后顺了顺毛：“哈哈……反正我也吃了你做的饭，你也知道我是故意跟你来的，今晚也肯定要在你家住宿了，当你的倾诉者似乎也不错。而且你也说了，你抱怨完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楚启自己在心里补充道：还好你没有讨厌我。
　　祁中意面无表情的盯着楚启，淡淡的看着他的双眼。
　　“怎么了？”楚启变得有些手足无措，他是不是给自己加戏加多了？
　　祁中意不说话，眼眶有些泛红。
　　楚启脸上露出一抹尴尬和失落，低下头轻声道：“你要是讨厌我的话就……”
　　祁中意突然扑过来抱住楚启，紧紧的搂住他的脖子。
　　楚启呆住了，话只说了一半，整个人僵硬的不行，两只手在两边不知道是激动的颤抖还是紧张的颤抖。
　　连糖豆都被吓跑了，跳起来后回头看了一眼两人，那眼神好像在说：还好我跑得快。
　　过了好久楚启才出声：“怎，怎……怎怎么了？”
　　无论楚启说什么，祁中意都是搂着他的脖子不说话，楚启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双手想回抱她却一直没有勇气。
　　直到他耳边传来小声啜泣。
　　楚启愣住了。
　　在一边的手也不管她讨厌不讨厌，喜欢不喜欢了，回抱住她。
　　楚启受不了女孩子哭，也没哄过女孩子，抱抱她……然后呢？
　　楚启手法生涩的抚了抚她的背，道：“哭什么呀……糖豆还在一边看着呢。”
　　不过这个似乎没用。糖豆也在一旁着急，又是用爪子扒了扒祁中意的背，又是去咬了咬楚启的衣角。
　　楚启只好又说道：“咱俩孤男寡女的，你突然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乖，别哭了……”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样子拍下来啊……”
　　“我发到校园官网你信不信……”
　　“没什么大不了的，都过来了嘛。”
　　“……你难不成对其他人也是认识几个小时就这么熟的吗？还是说只对我。”
　　“你以后有什么也可以都跟我说啊……”
　　楚启自言自语的说什么，祁中意也没反应，要不是耳边还有啜泣声，他都快要以为祁中意在她肩膀上睡着了。
　　最后拿出了杀手锏，说了一句小时候哄他特别管用的话：“我给你糖果，把眼泪收好，不要再掉小珍珠了，好不好呀？”
　　声线温柔的简直不像话。
　　那绝对是楚启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那么温柔的说话，也是第一次知道了他也能这么温柔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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