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零农村日常

　　自从那天李淑娟给杨书怀做了汗衫以后，林晚霞总觉得杨书怀有些变化，但说不上来，只能默默按下心中想法。

　　林晚霞一般不和杨书怀靠近，但左右就他们几个人，也没办法故意离得很远，显得自己矫情。

　　他俩年纪相仿，现在新时代不讲究盲婚哑嫁，可离得近了，杨书怀又住在他家，总会有人说些闲话，更别提杨书怀进村时遇到的那事，每天对着知道她不堪的人，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只能日渐冷淡。

　　杨书怀也一样，每天早起挑水劈柴啥都干，做完活以后还会问李淑娟和林志平还有啥要干，看起来白白净净，却浑身使不完的牛劲。

　　因为他的到来，林晚霞这个冬天过得最舒心，林志平也能多休息休息。

　　李淑娟看他干这么多活儿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想让他多歇歇不着急，杨书怀却说不干活他白吃白住才心里过意不去，无法，就只能让他做了。只是也经常让他烤火歇着，不会冻到。

　　好在冬天也没什么事情，除了日常挑水劈柴，偶尔去打点草，也没什么重活。

　　一来二去的，杨书怀也慢慢融入了这个小家庭。虽然话不多，但时不时的，也会跟他们多聊上几句，说些他以前的事情。

　　林晚霞心里想着，杨书怀说不上来的变化可能就是他不再像之前来的时候那样，把李淑娟他们当外人了吧，毕竟她爸妈对杨书怀是实实在在对他上心。林志平虽不太爱说话，可也经常早起跟着杨书怀挑水劈柴。

　　林晚霞对此没什么想法，她知道他俩是把年轻上进的杨书怀当成了没见过面的大哥来对待。

　　大哥离家的时候还没杨书怀大，去了这么多年没音信，想来也不会再有音信，老两口捡这么一个人回来，日日看着，产生些爱护心理也是合情合理。

　　况且杨书怀对她虽然话少，可有之前救了她又跟着林志平带她去看病这两件事，又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一个多月，也慢慢摸清楚了些脾性。自然不会计较。

　　看着父母待杨书怀好觉得开心，她也开心。

　　赶年集那天，村里家家户户都起个大清早，起来拾掇打扮。

　　虽说五十年代的农村没什么好打扮的东西，可梳个精神的头发，好好洗个脸，再换件平时干活舍不得穿的精贵衣裳，也算是大事啦！

　　“小霞，好了没有？你爹他都跟李叔找好位置了，就等你了。”

　　回过神的林晚霞正对着一块锈迹斑驳的小铜镜扎辫子，正在收尾:“马上来了。”

　　“哟，我们霞霞果然跟你娘我一样，也是十里八村的村花！”李淑娟看着自家闺女扎好辫子，穿着去年的花袄子，打趣了一句。

　　林晚霞听她这么说，笑了一下没说话。

　　虽说日子过得苦，可她妈是个开朗的，不跟他爹一样不爱说话，在家更是个臭美，与其说是夸林晚霞，不如是说夸她自己。

　　也不知道这俩人怎么凑到一起过，还能过得开心的。

　　“好了，走吧。”

　　杨书怀站在院门口等她娘俩。

　　看着从屋里走出来的两人，背着两人的小背篓往前走。耳朵好像冻着了，有点红。

　　这是他第一次正正经经大白天看林晚霞。

　　冬天被风和雨雪染的天幕灰蒙蒙的，总让人看不清，万物萧条的背景里突兀出现的一抹淡红，让人移不开眼睛。

　　小山村的泥泞不用说的黏人，让人唾弃。和他以前住的宅院比起来可以说一个天一个地。

　　不过自从他爹带着一家跑了，他去了若尔盖以后，这些都是小事情。

　　到村口有点距离，时不时的，他们三就得找个田埂刮刮泥。

　　“淑娟，来这儿！”前面看到他们三的林志平招了招手，让他们赶紧过去。

　　幸好村里知道今年年集，没人杀猪，要不然林志平也没时间跟着去赶集。

　　村口聚满了人，都是今天去赶集的。

　　本来热闹的大爷大妈们看见他们三，瞬间静默，又复喧嚣。

　　有人叫着李淑娟打招呼，也有个黑黑瘦瘦的姑娘叫林晚霞过去，跟在他俩身后的杨书怀往前走去。

　　村里的马车牛车驴车不讲究什么男女有别，都是挤挤挨挨的坐，坐满了就走，要不是林志平来占着位置，他们三可不好塞下去，特别是杨书怀，高高瘦瘦的看着像竹竿，骨架子却大的很。

　　林晚霞跟杨小红说了两句坐下后，才看到杨书怀背着箩筐找不到位置，李淑娟又被另一个婶子拉着说话，就跟杨书怀招了招手。

　　“书怀哥，来坐这。”

　　杨书怀转了两步坐了过来，人太多了，没办法，只能把叠着的箩筐放腿上。

　　坐下后舒了口气。

　　他还是不太习惯人太多。

　　林晚霞坐他旁边，看他没事了以后又转头找小红说话。

　　但小红现在的眼神，却让她不太舒服，挤眉弄眼的，用眼神示意她什么情况。

　　林晚霞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车上人多，小红也不好再问，闭着嘴听大爷大妈闲聊，时不时的跟林晚霞搭腔打趣，一路上倒也轻松。

　　从上阳村去赶年集的地方不远，也不太近，去镇上走路要一天，赶车要半天，去赶集的地方也要两个小时。

　　他们这个村，确实比较偏远，可人生在这儿了，没想过也没能力挪窝，所以大家伙也不抱怨。

　　时间漫长，吹牛打磕的大爷大妈们聊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也厌倦，说的差不多以后，拉着李淑娟的王家婶子，就开始有意无意的让话题往杨书怀来。

　　不好问这个外乡人，还不好问李淑娟嘛。

　　大家都感兴趣，虽说这人出身底子不行，但这么白净，瘦瘦高高的，看起来也文静，又是那种出身，对他们这些泥腿子来说，谁会不好奇。

　　“嫂子，这小杨从哪来的？之前村长说的也不清楚，还让人怪想问的。”

　　“害，从若尔盖来的，之前是那边的工人，事情完了就调来我们这，说是下乡来帮着搞什生产学习，我也不懂，我连若尔盖是哪都不知道，就认得周围几个村。”李淑娟含含糊糊的，没搞明白，大大咧咧的说。她就认得小杨来了以后很勤快！

　　说起这个，她就忍不住夸。

　　“你们是不知道，小杨来了以后我是高兴得睡不着，勤快的很，本来人家是客，但从来了以后就啥都干，让我和老林都有点过意不去，像是故意使唤人。”

　　“哟？真的？我还以为是城里来的少爷镀金身，中看不中用嘞”王家嫂子离他们家有些距离，确实不知道。

　　“可不是，小杨看着文文弱弱的，可见天儿起早劈柴挑水，每天出门都能遇着他，能干着呢”

　　住在林家旁边的一户婶子插话，也是跟着夸。

　　坐在马车上的刘寡妇听了这话，瞬间有些不甘心，早知道就应该泼皮耍赖，让村长把人领家来，正好让他两儿子好好歇歇。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没忍住横了一眼李淑娟。

　　李淑娟也看到了，愣了一秒也横过去，搞不懂这刘寡妇什么毛病！

　　“那你和老林可好了，也能让小霞歇歇，之前看她满身泥的家去，我这心里也酸。”林志平的堂婶在旁边跟着搭腔，说起林晚霞遭遇痞子那天的事。

　　让坐在小红旁边的林晚霞身子一僵。

　　杨书怀感受到了以后转头看了她一眼。

　　“霞，你现在好没有？”小红也看着她。

　　他们两家离得远，冬天冷了大人都在家，就没怎么串门子，最开始都不知道她摔着了，是后来听说她跟着林志平去了隔壁村找大夫才赶过来看她。

　　“早好了。”林晚霞肉眼可见的沉默。回了一句就不再说话。

　　“没事就好。”小红想着可能是觉得糗了，这么多人说她摔倒，有些难堪也正常，也不再问。

　　“是啊她婶儿，那天小霞回来以后就感冒了，养了半个多月呢，现在还时不时咳嗽，我这心里也不好受。”李淑娟听着堂妯娌说起林晚霞摔得那次也是唏嘘。

　　“那霞儿可得好好养养，别落下病根儿，咱这离县城远，再好的医疗也赶不上。”堂婶对着林晚霞嘱咐了两句。

　　“我晓得的，婶婶”林晚霞乖巧的回着这个村里不多的亲戚之一。

　　刘二痞旁边王婶子家的王三儿听到这些老婆娘的谈话，话题中心还是林晚霞，想着她摔到的事，想起来旁边的好兄弟刘二痞好像也摔着了，鼻青脸肿的，不由得问了一句。

　　“二痞，我记得你前段时间也摔着了，现在好全了没有？”

　　“早好了，又不是小娘皮要养，过两天就是英雄汉！”刘二痞也听到了，看着林晚霞不算白但圆润光滑的脸，有些恨。

　　这小骚娘们儿，见天勾引人！

　　再看到他旁边坐着的杨书怀更是让他忍不住怨恨，但现在人多，他可不敢搭白。

　　村里人要是知道他干的事情，干成了还好，他厚着脸逼着就娶了，可没干成，被人知道了虽然也是戳林晚霞脊梁骨，可村长不是吃素的，更别说镇上还有解放军！

　　他之前敢欺负林晚霞就是因为他家没男人，他爹林志平老了不中用，现在杨书怀落户到他家，怎么算都是半个林家人，下手又狠，他只能忍下这口气，以后私底下找回来！

　　杨书怀和林晚霞坐一起，离那个刘二痞有些距离，听着他嚷嚷这么一句，林晚霞没吭声，当没看见，杨书怀扭头看了刘二痞一眼，正好对上刘二痞记恨的眼神。

　　轻轻的挑了挑眉，露出一抹讥笑来。

　　转头跟林晚霞搭话找话题。

　　“听说赶集的时候什么都有，等下我们买点啥。”

　　活了这么多年没赶过集的前少爷干干巴巴的找话题活跃气氛。

　　“我也不知道，得看我妈，今年收成不算好，也买不了啥。”

　　林晚霞听着杨书怀的声音有点诧异，他俩没有李淑娟在可不会搭话，但现下还是自然的回答，看不出异常。

　　“没事，能逛逛也好，我还没赶过集”看着渐行渐远的村庄，杨书怀轻轻的说。

　　“没赶过集？”

　　“嗯。”

　　“那你等会我跟紧我，集市上人多，你不认路走错了难找。”

　　“好，听晚霞妹妹的。”

　　“……”

　　平时在家，偶尔的时候杨书怀也会叫林晚霞晚霞妹妹，但是从来没有哪次有这次怪。

　　车上人多，婶子们说话又大声，他俩小声在这说着也没人注意，不过王婶子却看着呢。

　　她是村里有名的媒婆。

　　看着这俩人在那低头说话，觉得这外乡来的小子，不说其他，光相貌上配他们村晚霞是够顶。

　　只是她自己也盯着晚霞家，要不是他家没男人，林志平年纪大，以她和李淑娟的关系，以后他儿子王三儿去了林晚霞她也是欢喜的很，亲上加亲！

　　只是现在……还是多相看相看，要不然当林家女婿也是负担，等找不到好的再考虑林家。

　　王婶子在这盘算，其他人没有适龄儿女的却不管。

　　车上就这么点大，其他另外的婶子爷娘也看见他俩搭话，跟闷葫芦林志平打趣:

　　“老林，你看这霞儿和那个城里来的小子年纪也相仿，他又没个根基落到你家，不如一步到位，让他俩成亲也好啊，名正言顺地，不让别人小瞧。”

　　“是啊，老林，咱们村霞儿长的最靓，城里来的那个少爷小子相貌也不差，现在新时代，我们这些老农民也不讲究啥门户，虽说他出身不好，可人好就行啊，勤劳又能干，咱们霞儿跟他成亲不吃亏。”

　　“……”

　　林志平没答话，他把杨书怀领回来可没想这么多。听到村里人的话，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其他婶子大娘也听见男人们的声音，纷纷加入闲聊。

　　林晚霞也听见了，村里人可没什么遮拦，大家在一起啥闲话浑话荤话都讲的出来，根本不避着人，这让面皮薄又有点敏感的她觉得有些难堪，慢慢的脸红起来，低着头不说话。

　　杨书怀也是，大家的讨论中心是他，可他插不上话，虽然也觉得尴尬，可看着大家的闲侃没什么恶意，没搭腔。

　　跟杨书怀结婚……

　　跟林晚霞结婚……

　　这是没想过的东西。

　　现在有人提起，又正是适龄，心里不免有些涟漪。慢慢的，这涟漪越泛越大，自然而然地砸起心中千层浪。

　　人就是这样，不注意的东西没人提自然不会想，可只要有人提醒，便会经不住的在意，在意着在意着，就成了最重要的东西了。

　　话题中心的二人都默默低着头不说话，一个脸有点红，一个耳朵有点红。

　　偏偏还有那不识趣的，非要问个明白，舞到正主跟前来。

　　“霞儿，我听婶子们说的对啊，你和书怀哥登对，可正好嘞，你觉得咋样啊？”

　　小红这个二愣子直白的问林晚霞。

　　一句话让偷摸降低存在感装聋的林晚霞大冬天的脸冒烟。

　　瞪了一眼小红低头继续装怂。

　　杨书怀也一样，老秀才刘德宣问到他身上。

　　他也不说话，默默红了脸。

　　李淑娟听着大家伙的打趣早就陷在人群里，本想好好澄清澄清，可转过脸看着俩人的状态，只能含糊糊弄过去，说晚霞的意见就是他的意见，现在晚霞还小呢，过两年再谈。

　　大家伙儿看着林家几人都被说成了闷葫芦，玩笑完了也就不放心里。

　　只有几个心里精灵的看出些端倪，笑眯了眼等着喝喜酒。

　　可这些话落在刘二痞耳朵里可不高兴。

　　王三儿憨不愣登跟着大爷们玩笑，他却全程阴着脸听。

　　村里好些人都看见了，但都当没看见，一天天的招猫逗狗，谁看得上？

　　林家除了穷了点，没儿子，娶了林晚霞负担重，这附近几个村里适龄的大小伙子哪个对林晚霞不动心？

　　不过都是家里人都拦着，怕自家儿子有负担不乐意而已。

　　要不然哪轮得上刘二痞这混子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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