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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仇
明见素在心里把线索串起来:黑虎帮在集镇欺压百姓,黑衣人在黑风林囚禁少女,两者可能有联系。沈清尘的妹妹三年前失踪,可能也与此有关。
而她和这两个人之间,已经结下了无法轻易斩断的因果。
“我们会帮你。”明见素说,“但你也得告诉我们实话——你身上的那些血仇,是怎么回事?”
白露的呼吸停住了。
黑暗中,明见素能感觉到她的颤抖。
“我……”白露的声音破碎了,“我不能说。说了,你们也会死的。”
“我们已经卷进来了。”沈清尘冷静地说,“上面那些人不会放过我们。多知道一点,少知道一点,没区别。”
长时间的沉默。
只有水声,永不停歇的水声。
“我家……原本住在南边的白溪村。”白露终于开口,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我爹是村里的教书先生,我娘织布,我还有个弟弟……我们过得很普通,很穷,但很快乐。”
她停顿了很久。
“一年前,一群人来到村里。他们穿着黑袍,戴着面具,说要找什么东西。我爹说不知道,他们就开始杀人……挨家挨户地杀。我娘把我塞进地窖,告诉我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能出来……”
她的声音开始哽咽。
“我在下面待了一天一夜。上面很安静,太安静了。我爬出来时……村里已经没有活人了。爹,娘,弟弟,邻居……所有人都死了。房子烧了,井里投了毒,连狗都没放过。”
明见素感到一阵寒意。
“那些人……找什么东西?”
“一块玉。”白露说,“黑色的,会发光的玉。我爹生前喜欢收集石头,是在河边无意中捡到的,摸着冰凉,晚上会发出很淡的紫光。他当稀奇石头收着……”
“那玉……他们找到了?”林霜问。
白露摇头,手指不自觉地按在心口。
“我娘把我塞进地窖前……把那块玉塞给了我。她说:‘露儿,这东西害了全村,不能留给那些畜生……你、你吞了它!吞了他们就找不到了!’”
“你吞了?”明见素震惊。
“嗯。”白露声音很轻,“我吞了。然后躲在地窖里……一天一夜。”
她抬起头,眼中满是痛苦:“玉在我肚子里……拿不出来了。有时候晚上,我能听见里面……有声音。像很多人在哭,在喊。”
“而且……我变得很怕冷,总是做噩梦。但奇怪的是,进了黑风林那种阴气重的地方,我反而……觉得舒服些。”
山洞里死寂。
“所以你一直被追杀。”沈清尘说。
“嗯。我躲在运粮车里到了集镇,想找机会报仇……但黑虎帮的人认出了我。他们一直在找我,想把我交给那些人,换赏钱。”白露的声音越来越低,“我逃了一次又一次……但这次,真的逃不掉了。”
她抬起头,虽然在黑暗里,但明见素感觉到她在看自己。
“你们现在知道了。那些人很厉害,背后有修士,杀人不眨眼。你们……你们走吧,别管我了。”
明见素没有动。
她看着白露身上那些深红色的因果线。每一根都代表一个死去的亲人,一个被毁灭的家庭,一段血海深仇。
而她和白露之间的那根深灰色线,此刻正微微发光,像在催促她做出选择。
“我们不能走。”明见素说,“那些人已经看见我们了,现在走,他们会追到死。”
“而且,”沈清尘补充,“我妹妹可能也落在他们手里。三年前,她失踪的方式和你很像——突然消失,毫无痕迹。”
白露愣住了。
“所以你才……”
“所以我必须查清楚。”沈清尘的声音很坚定,“不管多危险。”
山洞外传来鸟叫声——天快黑了。
“我们得离开这里。”沈清尘试图站起来,但右腿一软,又坐了回去。
“你的腿——”
“没事。”他咬着牙,“还能走。”
但明见素看见,他腿上的因果线颜色暗淡,扭伤比他说得严重。
“再等一会儿。”她说,“等天黑透。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明见素没回答。她靠在岩壁上,闭上眼睛。
因果之眼消耗很大,她现在已经头疼欲裂,浑身乏力。但还有一个办法,也许能帮他们安全离开。
她需要找到一条“安全的路”。
不是用眼睛找,是用因果线找。
她沉下心,让意识顺着岩壁延伸出去。石头的因果线是土黄色的,稳定而缓慢;河水的因果线是银蓝色的,流动不息;植物的因果线是绿色的,生机勃勃。
她寻找那些没有被暗红色污染、没有被追踪痕迹干扰的线。
找到了。
在岩壁的右侧,大约二十米外,有一条被藤蔓完全覆盖的窄缝。缝很隐蔽,但通向一处干涸的旧河道,顺着河道可以绕到黑风林外围。
而且那条路上,没有任何人类的因果线经过——意味着最近没有人走过,是安全的。
明见素睁开眼,头疼得像要裂开,但心里有了底。
“右边二十米,有条路。”她说,“能绕出去。”
沈清尘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因果线告诉我的。”明见素简单地说,“那条路上没有人迹,很安全。”
白露小声问:“你真的能看见那些?”
“嗯。”明见素站起来,“走吧,趁天还没完全黑。”
她扶起沈清尘,白露在另一边帮忙。三人挤过岩缝,回到那块凸出的岩石上。
夕阳最后的余晖把天空染成暗紫色。悬崖上方已经听不到人声,黑衣人可能往下游去了。
明见素指向右侧:“那里。”
藤蔓后面果然有条窄缝,勉强容一人通过。沈清尘先挤进去探路,确认安全后,招手让她们跟上。
窄缝很长,蜿蜒曲折,走了将近一刻钟才到尽头。出来时,眼前是一条干涸的河床,铺满圆润的鹅卵石。河床两侧是高耸的岩壁,形成一个天然通道。
“顺着这里往下游走,应该能出林子。”沈清尘判断。
他们沿着河床前进。天色完全暗下来,但月光很亮,照得鹅卵石泛着银白的光。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在想自己的事。
明见素在想因果——她为了还一个因果,又结下了新的因果。这样下去,真的能理清所有线,找到回家的路吗?
沈清尘在想妹妹——三年了,她是不是也经历过这样的逃亡?是不是也躲在某个黑暗的地方,等着有人来救她?
白露在想家人——那些死去的面孔,那些无法偿还的血债,还有那块黑色的、会发光的玉,到底是什么?
月亮升到中天时,他们走出了黑风林。
前方是开阔的丘陵地带,远处有零星的灯火——是村落。
“不能在村里过夜。”沈清尘说,“黑虎帮的耳目可能就在附近。”
“那我们去哪?”白露问。
沈清尘看了看周围,指向东边一座小山。
“那里有个猎户废弃的木屋,我以前采药时见过。暂时能落脚。”
木屋比沈清尘山上的房子更破旧,但好歹能遮风挡雨。屋里积了厚厚一层灰,墙角结着蛛网,但灶台还能用,角落里还堆着些干柴。
沈清尘用火折子生起火,昏黄的光亮驱散了黑暗和寒意。
明见素检查了他的腿。脚踝肿得像馒头,皮肤发紫,显然是严重的扭伤。
“得固定起来。”她说。
“用这个。”白露从屋外找来几根树枝和一段旧布——不知道是哪个猎户留下的。
明见素小心地帮沈清尘固定好脚踝。过程中他一声不吭,但额头渗出的冷汗说明有多疼。
处理完伤口,三人在火堆旁坐下。
沈清尘从怀里掏出最后一点干粮——几块硬邦邦的饼,分给大家。
“明天我得回山上拿药和钱。”他说,“你们俩留在这里,别出去。”
“你的腿——”
“我能走。”沈清尘打断明见素,“而且必须回去。我们的东西都丢在林子里了,没有钱和药,走不了多远。”
明见素知道他说得对,但还是很担心。
“那些人可能会去你山上找你。”
“他们不知道我住哪。”沈清尘说,“而且山上地形复杂,就算去了,也找不到我。”
白露小口啃着饼,忽然问:“你们……为什么要帮我?我们才认识一天。”
明见素和沈清尘对视了一眼。
“我帮你是为了还他的恩情。”明见素指指沈清尘,“他帮你应该是为了找妹妹。”
白露低下头:“你妹妹……她是什么样的人?”
沈清尘沉默了一会儿。
“爱笑。”他说,“话多,喜欢热闹,怕黑,但很勇敢。她小时候被蛇咬过,我背着她跑了十里路去找大夫,路上她一直说‘哥哥我不怕’,但其实抓我衣服的手都在抖。”
他的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但很快消失了。
“如果她还活着……应该和你差不多大。”
白露看着火堆,火光在她眼睛里跳动。
“我弟弟以前也怕黑。”她轻声说,“每天晚上都要我讲故事才肯睡。我爹总说男孩子不能这么胆小,但我娘说,怕黑又不是错……”
她的声音哽咽了,没再说下去。
火堆噼啪作响。
明见素看着这两个人——一个寻找失踪的妹妹,一个背负灭门的血仇。他们的因果线沉重而漫长,而她现在和这两条线都连在了一起。
因果之眼的能力很神奇,但也很可怕。她能看见联系,能看见弱点,能看见过去和未来隐约的轨迹。但看得越清楚,就越感到无力。
因为有些因果,不是看见就能解决的。
有些债,不是想还就能还清的。
“睡吧。”沈清尘说,“我守夜。”
“你腿伤了,我守吧。”明见素说。
“你需要休息。”沈清尘看着她,“你今天用了两次能力,脸色很差。”
明见素想反驳,但确实感到精疲力尽。头疼虽然缓解了,但整个人像被掏空。
“那我们轮流。”她妥协道,“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
沈清尘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白露蜷缩在火堆旁的干草堆上,很快就睡着了——她太累了。
明见素也躺下,但睡不着。她看着屋顶破洞漏进来的月光,听着屋外风吹过树林的声音。
这个世界很大,很陌生,很危险。
但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她有了要还的因果,有了要帮的人,有了……同伴。
“沈清尘。”她轻声说。
“嗯?”
“你说,如果我们真的找到你妹妹,如果我真的还清所有因果……会发生什么?”
沈清尘很久没说话。
“我不知道。”最后他说。
明见素闭上眼睛。
至少此刻,在这个破旧的木屋里,在跳跃的火光旁,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因果线在她周围轻轻飘动——银色的救命之恩,深灰的新生牵连,还有那些细碎的、未成形的线。
她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向哪里。
但既然已经踏上来了,就只能走下去。
走到因果了断的那一天。
或者,走到她终于明白“家”在哪里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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