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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实验室
金属把手转动了四分之一圈,停住。死寂。
仪器柜后的阴影里,宋微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撞击胸腔的轰鸣。陈默紧贴在门边的墙壁上,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门缝下方透出的走廊光线被一个模糊的影子短暂遮挡,随即移开。脚步声再次响起,不紧不慢,沿着走廊向远处走去,最终消失在楼梯口的方向。
两人又屏息等待了漫长的几十秒,直到确认外面再无动静。陈默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他朝宋微打了个手势,示意她留在原地,自己则无声地移动到门边,侧耳倾听片刻,然后极其缓慢地拧开门锁,拉开一条缝隙。
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应急灯惨绿的光线。
“安全。”陈默低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宋微从仪器柜后走出来,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看着陈默迅速收拾好便携设备和证物袋,动作依旧利落,但指尖似乎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刚才……”宋微想问,却被陈默一个眼神制止。
“这里不安全。”他简短地说,将孙强的手机重新封装好,“东西我带出去处理,你五分钟后,从另一侧楼梯离开。”
宋微点点头,看着他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实验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冰冷的仪器散发着微弱的热量,空气里还残留着方才紧张的气息。她靠在冰冷的实验台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面,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孙强手机里那条“12.18,老地方,取‘东西’,尾款”的记录,以及那个指向“青藤生物”的关键词。
“老地方”是哪里?孙强要去取的“东西”又是什么?这和他诡异的死亡,以及那不合时宜的蚊虫叮咬痕迹,必然有着直接的联系。
接下来的几天,宋微利用整理档案的间隙,开始不动声色地调查“青藤生物”的旧事。这家公司两年前倒闭,相关信息早已被清理得七七八八。公开资料显示它主要从事生物医药研发,倒闭原因是经营不善和一次未公开的“技术事故”。她尝试在内部系统里搜索相关案件卷宗,却一无所获,仿佛这家公司从未与警方产生过任何交集。
陈默那边也暂时没了消息,宋微知道他必然也在暗中追查。她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在孙强这条线上。根据基础调查,孙强生前社会关系简单,主要活动区域在城西。宋微利用午休时间,独自一人来到城西孙强租住的旧小区附近。小区门口有几家小餐馆和便利店。她装作路人,在便利店买水时,随口向收银的中年老板娘打听:“大姐,您认识住这小区一个叫孙强的吗?以前好像常来买东西?”
老板娘正低头刷着手机短视频,头也不抬:“孙强?哦,那个瘦高个?认识啊,以前是常来买烟。不过有阵子没见了。”
“他平时都跟些什么人来往啊?或者有没有固定去的地方?”宋微试探着问。
“来往?没太注意。”老板娘终于抬眼,想了想,“他好像挺独的。哦,对了,有段时间,大概……去年夏天吧?他总提一个地方,叫什么……‘老锅炉房’?说是去那边帮人看东西还是啥的,具体不清楚。”
老锅炉房?宋微心中一动。城西确实有一片废弃的工业区,里面就有一座废弃多年的热电厂,巨大的锅炉房是标志性建筑。那里位置偏僻,人迹罕至。
“谢谢大姐。”宋微付了钱,转身离开。她立刻拿出手机,在电子地图上搜索那片废弃工业区的位置。距离孙强家不算太远,但交通不便,周围荒凉。
线索似乎指向了那里。但仅凭一个模糊的“老锅炉房”,范围太大。她需要更精确的信息。
傍晚,宋微回到局里,刚走进技术科走廊,就看到陈默站在茶水间门口,手里端着一个空纸杯,似乎刚接完水。他看见宋微,目光交汇的瞬间,几不可察地朝她点了下头,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的工位。宋微会意,放慢脚步,在路过他工位时,瞥见他桌上摊开的一张旧城区地图,地图一角,废弃工业区的位置,被用极淡的铅笔圈了一下,旁边似乎还标注了一个小小的字母“B”。
B?锅炉房(Boiler Room)的首字母?还是别的什么?
宋微回到自己座位,心跳微微加速。陈默在给她提示。废弃工业区,锅炉房附近。她需要去那里看看。
第二天是周末,宋微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深色运动服,背着双肩包,里面装着强光手电、手套、简易取证工具和一瓶防狼喷雾。她没通知任何人,独自一人坐公交车来到了城西废弃工业区的边缘。
寒风凛冽,刮过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和残破的厂房外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着铁锈、灰尘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陈旧气味。这里荒凉得如同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宋微根据地图和陈默的暗示,朝着巨大锅炉房的方向走去。越往里走,废弃的厂房越多,道路也越发崎岖难行。倒塌的墙体、丛生的杂草、散落一地的碎玻璃和建筑垃圾,构成一片危险的废墟。
绕过几座坍塌的车间,那座标志性的高大锅炉房出现在视野里。它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矗立在荒芜之中。宋微小心翼翼地靠近,观察着四周。锅炉房主体结构还算完整,但窗户大多破碎,巨大的铁门虚掩着,锈蚀得厉害。
她走到铁门前,正准备推开一条缝隙查看里面,身后不远处一堆废弃的预制板后面,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像是有人不小心踩碎了玻璃!
宋微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身,手已经探进背包握住了防狼喷雾。
“是我。”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陈默从预制板堆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他同样穿着深色便装,背着一个工具包,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你怎么……”宋微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
“这里不安全。”陈默打断她,快步走到她身边,目光扫过虚掩的铁门,“有人比我们先到了。”
宋微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铁门内侧边缘的灰尘上,有几个新鲜的、模糊的脚印。
“进去看看?”宋微低声问。
陈默点点头,示意她跟在自己身后。他轻轻推开沉重的铁门,锈蚀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在空旷寂静的废墟里显得格外清晰。一股混杂着霉味、铁锈味和某种淡淡化学药剂味的冷空气扑面而来。
锅炉房内部空间巨大而空旷,高高的穹顶下,巨大的锅炉早已被拆除,只留下一些基座和纵横交错的粗大管道骨架,上面挂满了灰尘和蛛网。光线从破碎的高窗投射下来,形成一道道倾斜的光柱,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满地厚厚的积灰,警惕地向前探索。陈默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地面、墙壁、管道,不放过任何一丝痕迹。宋微则更关注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化学药剂味,以及地面上除了他们之外的另一串新鲜脚印——那脚印在积灰中清晰可见,一路延伸向锅炉房深处一个被巨大管道遮挡的角落。
他们跟着脚印,绕过粗大的管道。角落里,赫然出现一个被暴力撬开的、嵌入地面的厚重铁盖!盖子被掀开在一旁,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向下延伸的方形入口,一股更浓烈的、带着消毒水和防腐剂混合味道的冷气从洞口涌出。
“下面?”宋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陈默蹲下身,用手电筒朝洞口内照去。一道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下方一段锈迹斑斑的金属楼梯,楼梯下方似乎是一个不小的空间。
“跟紧我。”陈默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率先踏上了楼梯。金属梯在寂静中发出轻微的呻吟。
楼梯不长,大约十几级台阶。下方是一个类似地下设备间的地方,空间比预想的要大,但此刻一片狼藉。手电光扫过,可以看到墙壁被熏得漆黑,地上散落着大量烧焦的线缆、破碎的玻璃器皿、扭曲变形的金属支架和一些无法辨认的塑料残骸。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焦煳味和化学药剂残留的气息,呛得人喉咙发痒。
这里显然经历过一场大火,而且是被刻意纵火焚烧的痕迹。
“实验室……”宋微看着那些烧毁的仪器残骸,喃喃道。虽然面目全非,但一些残存的基座和架子,依稀能看出实验室设备的轮廓。
陈默没有说话,打着手电,在废墟中仔细搜寻。他避开地上尖锐的碎片,动作专业而谨慎。宋微也打开自己的手电,在另一侧搜寻。她的目光被角落里一堆半融化的塑料和金属混合物吸引。她戴上手套,小心地拨开表面的焦黑碎屑。
突然,她的指尖触碰到一个坚硬、冰冷的金属片。她用力将它从黏稠的焦化物中抠了出来。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边缘扭曲变形的金属铭牌。铭牌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烟灰和氧化物,但依稀能辨认出上面蚀刻的文字。宋微用袖子用力擦了擦铭牌表面,凑近手电光。
模糊的刻痕在光线下显现:
器官保鲜
实验区 Ⅶ
“器官保鲜……”宋微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念出了铭牌上的字迹。她猛地抬头看向陈默。
陈默也看到了她手中的铭牌,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快步走过来,接过铭牌仔细查看。就在这时,他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松动的瓦砾,身体微微一晃。
“小心!”宋微下意识伸手去扶他。
陈默却猛地将她往旁边一推,同时自己向侧后方急退!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炸响!一块从上方管道支架上松脱、带着锈蚀尖角的沉重金属构件,擦着陈默刚才站立的位置狠狠砸落在地,溅起一片灰尘!
宋微被推得踉跄几步才站稳,惊魂未定地看着地上那块足有半人高的金属疙瘩。刚才如果不是陈默反应神速,后果不堪设想!
“你没事吧?”宋微急忙看向陈默。
陈默站在几步开外,摇了摇头,但脸色有些发白,右手下意识地按住了左侧肋下的位置,眉头紧紧皱起。
“你受伤了?”宋微立刻察觉不对,快步上前。
“没事,撞了一下。”陈默松开手,试图站直身体,但动作明显有些僵硬。
宋微不由分说,借着昏暗的手电光,掀开他深色外套的一角。里面的T恤在腋下位置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布料边缘沾染着暗红的血迹。伤口似乎不深,但位置靠近肋骨。
“必须处理一下!”宋微语气坚决,从背包里拿出简易的消毒湿巾和止血绷带。情况紧急,只能先做简单包扎。
陈默没有拒绝,靠着旁边一根相对稳固的金属支架坐下。宋微蹲在他身前,小心翼翼地掀开破损的T恤边缘,准备清理伤口。
当她的目光落在陈默肋下那道新鲜伤口旁边时,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在距离新伤口不到两寸的皮肤上,赫然横亘着一条长约十厘米的旧疤痕。疤痕愈合得很好,颜色比周围皮肤略浅,呈现出一种异常规整的直线。引起宋微注意的,是那疤痕的缝合痕迹——针脚极其细密均匀,间距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使用的缝合线也异常纤细光滑,几乎看不到线结的凸起。这种缝合手法,绝非普通医院急诊科或外科医生常用的方式,更像是……某种极其专业、追求完美愈合效果的特殊技术,甚至让她联想到法医解剖时处理重要样本的精细缝合。
这绝不是普通的旧伤!宋微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停在半空。她抬起头,看向陈默。
陈默也正看着她,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深邃难辨,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发现。他没有解释,只是平静地迎着她的目光,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什么。
地下室里死寂一片,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烧焦的气味和金属的冰冷感弥漫在空气中。宋微的目光在陈默平静的脸上和他肋下那道特殊的旧疤痕之间来回移动,无数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般涌上心头。他是谁?这道疤痕背后隐藏着什么?为什么会有如此专业的缝合手法?
陈默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而稳定:“先处理伤口。”
宋微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她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她重新低下头,专注地处理那道新鲜的划伤。消毒湿巾擦过伤口边缘,陈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但一声未吭。宋微迅速而专业地贴上止血敷料,用绷带缠绕固定。
包扎完毕,宋微站起身,将那块刻着“器官保鲜”的金属铭牌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棱角硌着她的掌心,带来一种沉甸甸的真实感。她再次环顾这片被焚毁的地下实验室废墟,焦黑的墙壁,扭曲的金属,刺鼻的气味……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这里……”宋微的声音有些干涩,“就是‘老地方’?”
陈默也站了起来,肋下的包扎让他动作略显迟缓,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他用手电光扫过四周的狼藉,最终定格在宋微手中的铭牌上。
“不只是‘老地方’,”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墟里带着冰冷的回响,“这里是‘器官保鲜’实验区 Ⅶ。孙强要取的‘东西’,恐怕就与这里有关。而有人,不想让我们找到它。”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那黑洞洞的楼梯入口。
“更不想让我们活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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