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明遗民，在星际直播归田

　　夜色深沉，废土星的天幕上没有月亮，只有几颗黯淡的星子在灰雾的缝隙间勉强闪烁。
　　姜晚禾在深度睡眠中微微皱眉，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能量透支带来的副作用仍在持续——她梦见自己在一片荒芜的田野中奔跑，手中握着的种子不断落下，却在触及土壤的瞬间化为灰烬。她拼命催动那股绿色能量，却什么也唤不醒。
　　床边，雾雾静静悬浮着。
　　乳白色的雾气比白天稀薄了许多，流动的速度也变得缓慢。它轻轻拂过姜晚禾汗湿的额头，将那些噩梦带来的不安一点点吸走。这个动作持续了很久，直到姜晚禾的呼吸重新变得平稳。
　　然后，雾雾退开一段距离。
　　它在屋内缓缓盘旋，时而靠近工作台上的【生命种匣】，时而飘向墙角堆放的那几件简陋工具，最后停留在姜晚禾身边。雾气中似乎有什么在闪烁——不是之前那种温和的乳白色光点，而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决绝的微光。
　　它绕着沉睡的姜晚禾转了三圈。
　　第一圈，雾气轻轻拂过她的发梢，像是在告别。
　　第二圈，雾气洒下几粒光点，落在她的枕边，形成一个小小的保护屏障。
　　第三圈，雾气骤然收缩，凝聚成一个拳头大小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核心。那核心在空中停留了片刻，然后无声无息地穿过了小屋破旧的木门，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同一时刻，亿万光年之外，天垣星。
　　卫家主宅，书房内。
　　卫羲正站在全息星图前，指尖划过青龙家族领地“青霖星域”的边界线。按照原计划，明日他就该启程前往青龙家族，以卫家特使身份拜访青龙家主苍玄，名义上是商讨近期星象异动，实则是探查各家对星尘失联的反应，并暗中调查白朔失踪的线索。
　　但此刻，他无法集中精神。
　　那种若有若无的、断续的感应又来了——就像过去一个月里偶尔会出现的那样，星尘的联系在完全中断后，又会突然微弱地跳动一下，如同垂死之人的最后心跳。
　　卫羲闭上眼，试图抓住那丝感应。
　　就在这时——
　　一道光。
　　微弱，遥远，几乎难以察觉，但确实存在。
　　那感觉就像在完全黑暗的房间里，突然看到墙壁裂缝中透出的一丝微光。卫羲猛地睁开眼，深灰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不是之前那种断续的感应。
　　这是清晰的、直接的、带着明确意图的呼唤。
　　星尘在召唤他。
　　“父亲！”卫羲转身冲出书房，甚至来不及整理衣袍，身影如一道灰色闪电穿过卫家主宅的回廊，直奔家族禁地——观星台。
　　当他赶到时，卫明渊已经站在那里。
　　卫家家主背对着他，仰望着观星台穹顶模拟出的浩瀚星空。他的背影在星光照耀下显得异常肃穆，甚至……有一丝紧绷。
　　“你也感觉到了？”卫明渊没有回头。
　　“是。”卫羲快步走到父亲身边，声音急促，“星尘在主动呼唤，它需要——”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那股呼唤变得更加强烈了，清晰地在他们意识中回响：
　　增强体质的温和药液。基础型。可被普通碳基生物直接吸收。立刻。
　　卫明渊缓缓转过身，脸上是卫羲从未见过的复杂表情——震惊、困惑、难以置信，但最终都化为一种决断。
　　“去秘库，”卫明渊的声音低沉而果断，“取三支‘晨曦之露’，最高纯度的那批。立刻。”
　　“可是父亲，星尘从未——”
　　“立刻去。”
　　卫羲压下满腹疑问，深施一礼后转身疾步离开。作为卫家少主，他有开启家族秘库的权限，虽然“晨曦之露”是家族最珍贵的资源之一，每百年才能凝炼出不到十支。
　　五分钟后，他带着一个古朴的沉香木匣回到观星台。木匣内，三支水晶管静静躺在丝绸衬垫上，淡金色的液体在星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卫明渊接过木匣，将其放置在观星台中央的星阵核心处。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卫羲完全没想到的举动——
　　这位卫家家主从自己袖中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银色金属球。球体表面光滑如镜，刻着细密的卫家秘纹，那是只有家主才知道用途的家族最高机密装备之一。
　　“父亲，这是……”卫羲瞳孔微缩。
　　“‘观星瞳’，三百年前家族巅峰时期的造物。”卫明渊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能够跨越星际传输实时影像，甚至能穿透绝大多数能量屏障进行观测。启动密钥只有我知道。”
　　他将银色金属球轻轻放在木匣旁。
　　“父亲，星尘只要求了药液，并未要求观测装置。”卫羲谨慎地提醒，“如果这是星尘不愿我们窥探的——”
　　“正因如此，才必须放。”卫明渊打断儿子的话，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星尘失联月余，突然主动呼唤索要增强体质的药液，这意味着什么？它在那里遇到了什么？或者说——它在保护什么？”
　　他看向儿子，语气沉重：“羲儿，星尘从未直接干涉过物质世界。现在它这样做了，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情况危急到了极点，要么是……出现了值得我们冒一切风险去了解的存在。”
　　卫羲沉默了。
　　他知道父亲说得对。但他更清楚，私自放入观测装置是对星尘的某种程度上的不敬——甚至可能触怒那个至高无上的存在。
　　“启动传送阵吧。”卫明渊已经做出了决定，“将药液送过去。至于这个——”他看了眼银色金属球，“如果星尘不愿被观测，它会屏蔽或摧毁‘观星瞳’。如果它允许……那我们就该看看，到底是什么让星尘做出了这样的抉择。”
　　卫羲深吸一口气，走到星阵边缘，双手结印。
　　古老的传送阵开始发光，银色的光线从地面升腾而起，在空中交织成复杂的多维几何结构。这是卫家传承数千年的星际传送秘阵，每次启动都需要消耗海量资源，且只有家主与少主合力才能完成。
　　木匣与银色金属球被光芒包裹。
　　卫明渊同时出手，将浩瀚如海的精神力注入星阵。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跨星际传送的消耗，即使是他这样的强者也感到异常吃力。
　　三分钟。
　　整整三分钟的全力维持。
　　当光芒终于消散时，星阵中央已经空无一物。木匣和“观星瞳”都被精准地送向了那道呼唤传来的坐标——一个遥远到连卫家最古老的星图都未曾记载的区域。
　　卫明渊踉跄了一步，被卫羲及时扶住。
　　“父亲，您——”
　　“我没事，”卫明渊摆摆手，呼吸有些急促，“只是消耗大了些……星尘接收了，我能感觉到。”
　　他缓了几口气，看向儿子：“青龙家族那边的行程，暂时推迟。我需要一天时间恢复，你也需要留在这里——如果星尘那边有任何反馈，我们必须第一时间处理。”
　　卫羲点头：“明白。我会通知青龙家族，就说家族临时有要事，行程延后三日。”
　　“嗯。”卫明渊的目光投向星空深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现在……我们只能等待了。”

　　废土星，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那团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雾气核心穿过灰雾弥漫的荒野，越过死寂的枯木林，最后在一片相对空旷的平地上空停了下来。
　　它开始旋转。
　　速度很慢，但每转一圈，光芒就明亮一分。雾气核心内部，某种古老的、沉睡的力量正在苏醒。那不是姜晚禾见过的那种温和的守护之力，而是一种更加本质、更加接近宇宙本源的东西——秩序本身的力量。
　　周围的灰雾开始骚动。
　　那些弥漫在空气中、腐蚀着一切生机的混沌能量，像是遇到了天敌般向后退缩。以雾气核心为中心，方圆十米内形成了一个纯净的“秩序领域”。
　　然后，传送开始了。
　　没有光芒万丈，没有声势浩大。只是一道细微的空间裂隙在雾气核心前方无声打开，裂隙另一端是亿万光年外的卫家观星台。木匣和银色金属球从裂隙中缓缓飘出，落在被净化过的地面上。
　　在接收两样物品的瞬间，雾气核心微微颤动了一下。
　　它“看”到了那个银色金属球——那上面有观测符文，有能量传输装置，还有……一丝隐蔽的、只有它才能察觉的主动窥探意图。
　　如果是完全状态，它会立刻屏蔽或摧毁这个装置。星尘的意志不容窥探，守护的对象更不能暴露。
　　但它现在太虚弱了。
　　为了开启这次跨星际传送，它已经消耗了本就不多的本源力量。如果现在强行处理这个观测装置，它可能连返回小屋都做不到。
　　雾气核心沉默了片刻。
　　然后，它做出了决定——暂时保留这个装置。既然对方送来了急需的资源，既然他们已经“看到”了一些东西……那么，在恰当的时机，也许可以通过这个装置传达一些信息。
　　但不是现在。
　　雾气核心卷起木匣和银色金属球，开始返程。这一次，它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光芒也微弱得几乎要熄灭。黎明前的寒风刮过荒野，几乎要将这团虚弱的雾气吹散。
　　但它坚持着。
　　一寸一寸，一米一米，穿过枯木林，越过溪流，最终回到了那座破旧的小屋前。
　　木门对它来说不是障碍。雾气核心穿过门板，飘进屋内。它在沉睡的姜晚禾床边停留了片刻，然后轻轻将木匣和银色金属球放在她的枕边。
　　做完这一切，雾气核心的光芒彻底熄灭了。
　　它重新散开，变回那团乳白色的普通雾气，但比之前稀薄了十倍不止。雾气缓缓落在姜晚禾身旁的草席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不再流动，不再发光，就像一团普通的晨雾，静静地沉睡着。

　　清晨的光线再次透过窗格照进小屋。
　　姜晚禾从漫长的沉睡中醒来。透支带来的虚弱感已经消退了大半，头脑恢复了清醒，只是四肢还有些乏力。她撑起身，第一件事就是看向床边——
　　“雾雾？”
　　没有回应。
　　平时这个时候，雾雾应该已经醒来了，会亲昵地蹭蹭她的脸颊，或者飘到门边示意她该起床了。但现在，那团乳白色的雾气只是静静地蜷缩在草席上，一动不动。
　　姜晚禾的心猛地一沉。
　　她伸手想去碰触雾气，但在指尖即将接触时又停住了——雾雾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妙，比昨天稀薄了很多，几乎要透明到看不见。她不敢贸然惊扰。
　　然后，她注意到了枕边的东西。
　　一个古朴的木匣，木质温润，表面刻着从未见过的复杂花纹。木匣旁边，还有一个拳头大小的银色金属球，球体表面光滑如镜，映出她惊讶的脸。
　　“这是……哪来的？”
　　姜晚禾小心翼翼地将两样物品拿到面前。木匣没有锁，她轻轻打开盖子——
　　三支水晶管静静躺在丝绸衬垫上，管内流淌着淡金色的液体，在晨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即使隔着水晶管，她也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磅礴生命力。
　　作为一名植物学家，她对生命能量的感知比普通人敏锐得多。这液体中的能量温和、纯净、层次极高，是她从未见过的类型。而且……完全没有工业合成的痕迹，更像是某种天然的、浓缩到极致的生命精华。
　　她盖上木匣，又拿起那个银色金属球。
　　球体很轻，表面刻着细密的符文——那些符文似乎在缓缓流动，随着角度的变化呈现出不同的图案。她试着按了按球体表面，没有任何反应；摇了摇，里面也没有声响。
　　“雾雾，”姜晚禾轻声唤道，“这些东西……是你带来的吗？”
　　草席上的雾气微微颤动了一下，算是回应，但依然没有凝聚成形。
　　姜晚禾咬了咬嘴唇。她将雾雾轻轻捧起——这一次，雾气没有像往常那样绕着她的手指流动，而是软软地瘫在她掌心，像一团失去生机的棉絮。
　　她小心翼翼地将雾雾放在自己之前睡的位置，用旧毯子的边缘轻轻盖住它——虽然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但至少能给它一点温暖。
　　然后，她拿起木匣中的一支水晶管。
　　管口是密封的，但密封方式很奇特——没有瓶塞，没有蜡封，而是某种能量屏障。她试着用指甲去碰触管口，指尖刚接触，屏障就无声消失了。
　　一股清新的草木香气弥漫开来。
　　不是花香，不是果香，而是一种更本质的、类似于雨后森林、新生嫩芽、晨间露珠混合在一起的气息。只是闻到这个味道，姜晚禾就感到精神一振，连身体的疲惫都缓解了几分。
　　她犹豫了几秒。
　　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应该谨慎对待。但雾雾拼尽全力将它们带来，现在又因为消耗过度而陷入沉睡……如果这是毒药，雾雾绝不会这么做。
　　姜晚禾深吸一口气，将水晶管凑到唇边，小心地抿了一小口。
　　液体入口的瞬间，她睁大了眼睛。
　　清凉，甘甜，但那种甜不是糖的甜，而是生命本身的甘美。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所过之处留下一片温润的暖意。那暖意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修复着透支带来的损伤，补充着消耗一空的能量储备。
　　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股绿色能量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
　　不止是恢复——它变得比以前更加精纯，更加凝实。就像原本是散乱的溪流，现在被梳理成了有明确河道的江河。
　　姜晚禾立刻盖好水晶管，将它放回木匣。
　　只是一小口，效果已经如此显著。如果整支喝下，她不确定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承受。这种级别的补充剂，必须谨慎使用。
　　她看向依然沉睡的雾雾，眼神复杂。
　　“你到底是谁？”她轻声问，“从哪里来？又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
　　雾气没有回答。
　　屋外，晨光渐亮。新种下的生菜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土豆苗又长高了一小截。埋于木灰中的两颗土豆，芽条已经探出灰层，嫩白的尖端在阳光下微微颤抖。
　　姜晚禾将木匣和银色金属球小心地收进【生命种匣】旁边的储物格里。然后，她走到工作台前，开始准备早餐——今天，她要试试那两颗烤土豆。
　　但在开始之前，她回头看了眼床上那团虚弱的雾气。
　　“我会找到办法帮你的，”她低声承诺，“就像你帮我一样。”

　　遥远的观星台上，卫羲面前的星阵边缘突然亮起一道微光。
　　那是“观星瞳”传回的信号——装置已被接收，处于待机状态，但主动观测功能未被启动。这意味着星尘知道这个装置的存在，但没有屏蔽它，也没有使用它。
　　这是一个微妙的信号。
　　“它在观察我们的反应，”卫明渊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儿子身后，“也在判断是否信任我们。”
　　卫羲凝视着那道微光：“父亲，我们是否……”
　　“等待。”卫明渊重复了星尘之前通过感应传来的意志，“既然星尘让我们等，我们就等。但同时——”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做好准备。当星尘再次联系时，我们可能需要做出更重要的抉择。”
　　而那个抉择，很可能关系到整个四象家族——乃至整个已知宇宙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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