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今天也不想成仙

　　第六章

　　林棠棠难得的清醒，沈云渊诡异的紧张，古风老生们道貌岸然的平静。

　　连风都不动了。

　　沈云渊抱着林棠棠的手摸向他的剑，却没有要将林棠棠放下的意思。

　　眉宇间依旧凝结寒霜，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可林棠棠靠着沈云渊的胸口，听见了不镇定的心跳。

　　他该不会打不过吧……

　　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意识到这点的林棠棠下意识地往沈云渊怀里缩，像只鸵鸟。

　　沈云渊都打不过，她就更是炮灰了。

　　拽着人机的衣服更是一刻也不敢松了，咸鱼害怕沈云渊丢下她自己跑。

　　原主没有骗她，面前的这群修士便是这片山脉出名的邪修。

　　日常的修炼津贴全靠做人贩子冲业绩，随机抽取路过这片修为低的炼气士的灵根倒卖。

　　不论什么属性的灵根，他们都收，一点都不挑。

　　手段极其残忍。不同于其他地方倒卖灵根的组织，面前这群人只要出手便是死招，不留活口。

　　为首的修士捋了捋灰白胡子，率先打破了沉寂。

　　“小友，把女孩给我们。”

　　听到命令一般，身后的修士齐刷刷地向前迈步。

　　林棠棠透过沈云渊的臂弯，隐约看到这群面无表情的人，各个都像得了红眼病。眼珠泛着血红，在渐浓的夜色里，像一片缓缓燃起的鬼火。

　　“沈云渊，你别告诉我你打不过……”林棠棠的声音已然带着哭腔。

　　“打得过。”

　　“但不能抱你了。”

　　你他妈。耳边沈云渊平静的声音响起，林棠棠抓狂地蜷起手向沈云渊胸口捶了一拳，二话不说便从沈云渊臂弯里滚了下来。

　　沈云渊还有时间疑惑地看着她，看来确实有把握。

　　“看我干嘛啊！上啊沈云渊！”

　　林棠棠脑子不清醒地大手一挥，指向面前的恶人团。

　　人机还试图和她讲道理。

　　“那你不累吗。”

　　林棠棠：“……”

　　修士可没有闲功夫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眼瞅着沈云渊是不会让人了，为首的修士轻轻挥手。

　　邪风裹挟着修士们脚下虚移的步伐，林棠棠只能看见他们脚下的一片残影。

　　“呼——”一口气吹在林棠棠脸庞，冰冷的气息擦在她脸上，也像刀刻在她心上。

　　心脏在嗓子眼蹦迪。她僵硬地转头，却发现身旁空无一人。

　　背后闪过一张惨白的鬼脸。白骨面具勾勒出微笑的眉眼，血红色的纹路却顺着眼眶的位置往下淌，好似嘲笑着林棠棠的无能。

　　青铜勾魂锁悄无声息地搭上她的脖子。

　　即将收紧之时。

　　“叮——”

　　勾魂锁被什么撞击，裂开丝丝细痕。

　　在林棠棠眼前炸成碎片。

　　藏青色的剑穗缠在她腰上，拉力猛地一拽，整个人顺着碎片的轨迹抽了出去。

　　勾魂锁的碎片在林棠棠耳畔回响着哀鸣，宛若亡灵之声。却都在即将碰到她脸颊时灰飞烟灭。

　　林棠棠甚至没看清沈云渊是怎么移动的，刚刚那个带面具的修士胸口多了一道无血的剑痕，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剑穗比面前沈云渊温柔多了，缠在腰上甚至没有丝毫触感。

　　这是咸鱼第一次见卷王大人的战斗态。

　　不似面前的鬼魅，冰冷中透着未曾被任何凡尘之事沾染的圣洁。

　　靠着脚下的灵力，沈云渊半升在空中，别在腰间那把看似普通的剑，此时剑光凛冽，就像他的主人。

　　面无表情地伸出一只手，光将林棠棠笼罩，闪身扑向咸鱼的修士被死死隔绝在外。

　　为首的修士眼波微沉，枯死的手伸出，身后修士停止了进攻。

　　他审视着飞在上空的沈云渊。

　　做挖灵根这行，最不缺的本事便是审时度势。而这群修士作为行业翘楚，自然有更高的业务能力。

　　比如，此时为首的那位便在计算硬碰硬是否划算。

　　头顶上的那个实力不俗，好在岁数尚浅。世间除了无忧门林魁宗主的大弟子，想来也不可能再出第二个少年金丹。

　　这群修士此行是为了给甲方金主送最近的新鲜灵根，几乎出了全部战力。

　　十人里，三个筑基修士，六个即将筑基。

　　虽然死了一个，但眼前的少年能同时对付他们？老道不信。

　　像树皮般干死的脸裂开狰狞的细缝：筑基修为的灵根更是上乘货，今日若是挖下，上面那位不得重重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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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

　　修士们统一戴上了白鬼面具，带着死亡残影，向半空闪去。手中的紫色魔光若隐若现，动作整齐得宛如一人。

　　林棠棠的心刚回到肚子里，直到看见一人伸手翻了个腕花。

　　胳膊间的鬼铃碰撞间发出“叮铃……叮铃……”的轻响在死寂的树林里格外瘆人。

　　青色的灵气顺着手腕流出。剩余的修士鬼魅残影般到各自的位置，死死围住在半空中闭紧双眼的沈云渊。

　　同时伸手，拍向沈云渊！

　　心脏再次提到嗓子眼。林棠棠站在沈云渊为她圈的剑光中，回过神才发现汗水浸透了裙衫。

　　攥紧胸口的衣服，林棠棠朝着地上滑去，她不敢看了。

　　咸鱼什么都做不了，虽然她一直在劝沈云渊别送死，可如今沈云渊可能会先死在她的错误上。

　　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呜呜……救救我们，我再也不迟到了，救救我们……”

　　“神仙你救我我以后真的卯时起床！”

　　飞在上空的沈云渊刚睁开眼睛，余光便瞥见了蹲在地上哭的咸鱼。

　　他又做什么惹小姑娘哭了？

　　疑惑闪过心头，眼睛却盯着眼前冲来的修士。

　　待会下去问问。

　　平静得像看一群死物，抬手，宽大的袖口灵气汇聚，内有乾坤。

　　金丹没了，他需要先将液化的灵气固化，耗了些时辰。

　　气流从手中涌过，腰间的剑化成虚幻的白气，划开修士运灵控制的阴鬼阵，像黑夜里的白昼，瞬间点亮整片天空。

　　“合。”

　　沈云渊眼神低垂，不再看着被剑气缠绕的邪修，眼里蒙上了虚无的雾气。

　　明明没有风，沈云渊如瀑的墨发却飘动在空中，划为白光的剑披散在他的肩头，如银河流动。

　　“世间无忧。”

　　像是在念别人的墓志铭。

　　剑从光化为实体，沈云渊翻手握住剑柄，一道划下、翻剑花，又是一剑封喉。

　　沈云渊的剑流过的地方，修士皆化为缕缕黑烟，怨念丝丝缠绕在沈云渊清冷的面庞，他眼中凝霜。

　　怨念变成一块块黑色的死皮，一点一点脱落，半空中灵活燃烧，连灰都不再留下。

　　最后一人。

　　沈云渊转向这群人的头子。

　　“不可能！”修士痛苦的怒吼在空中回响。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天赋过人之人，你究竟是何方妖孽！”

　　愤怒响彻整片深渊般的天。

　　他自化为一道黑烟，带着浓烈的怨气冲着沈云渊杀来。

　　手中的短镰挥来，像死神索命，上面刻着鲜红的魔魂花纹。

　　沈云渊无视了短镰的锋刃，侧身，收剑，注入蓄存已久的灵气，用力往黑雾中一推。

　　无忧剑斩世间鬼魅忧愁。

　　“你竟然……是无忧门……沈，原。”

　　沈原是谁？

　　沈云渊心中疑惑，只道是修士记错了名。
　　无忧门……
　　眼底的猩红藏在了平静如水的瞳孔后。

　　修士是魔，死。
　　为师父报仇。

　　气浪涌过，修士被炸成碎片，体内不同属性的灵根化为纯净的灵气，流入沈云渊腕间。

　　卷王大人闭眼粗略感受着体内的变化，却升起一片淡淡的失望。

　　除了灵力变多了，金丹没有恢复的迹象，连重新凝结的轮廓也丝毫感受不到。

　　究竟何时才能让师父瞑目。
　　他收起剑，低头看向地上的咸鱼。

　　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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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棠棠蹲在地上哭的时候，丝毫没有注意到沈云渊为了使用无忧剑，护着她的剑光撤了回去。

　　咸鱼再抬起头时，看见沈云渊收剑推向修士化为的黑雾。

　　还未等她惊呼出声，就被一阵黑风裹挟飞起。

　　风不同于那群古风老生带着血腥的腐烂气息，却箍在她脖子上，拽得她头晕，一阵恶心想吐。

　　眼冒金星，林棠棠仿佛看见了她的太奶奶。

　　双脚离地面越来越远，高处稀薄的空气激发了咸鱼所剩无几的求生欲，双手胡乱挥着，用力蹬着双脚，总算调动出灵气，疏通了气道。

　　一巴掌拍向了什么人的脑袋，连带着灵力怼了进去。

　　“哎呦！”

　　风里响起了青涩的少年声音，紧接着，裹挟咸鱼的黑风突然消失。

　　“啊——”

　　林棠棠的声音混着少年的声音响彻整片天空，惊动了沉睡的夜色。

　　游乐场从来不敢玩的跳楼机也算体验过了。

　　灵力缓冲下，林棠棠滚在地上。

　　掰了掰扭着的脖子，大口喘着气。

　　还没缓过神，便看见少年从黑暗里走了出来。他穿着和那群人一模一样的道袍。

　　手上拿着勾魂锁。

　　咸鱼环顾四周，发现掉在洞府里。周围放着炼丹炉，还有看着好似储存灵根的瓶瓶罐罐。

　　“我我……对！我要先验你是什么灵根。”

　　少年支支吾吾地说着，不由分说地拖着林棠棠走向一块闪着紫光的石板。

　　他深吸一口气：“躺上去！”

　　林棠棠一脸懵逼地看着面前已经脸涨得通红的少年，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你没事吧，你是干嘛的。”

　　“我要挖你的灵根！”少年突然龇牙，做了个凶狠的表情，原本雪白的皮肤已经从脸红到脖子根。

　　林棠棠：“……”

　　既危险又好笑是怎么回事。

　　面前的少年看着没有什么威胁，就算有，荒山野岭的林棠棠也跑不掉。

　　“你……你还不快躺！”

　　不如躺着，林棠棠叹了口气，走向石块，躺下，闭眼。

　　“你……你是什么灵根！”少年继续问。

　　“你不是说要测吗，自己测就是了。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少年有些惊异，伸手抚过石块，石块中的灵力凝聚一处，又像烟花般炸开，紫色变成浓郁的绿色，不仔细看看不出绿色中掺着丝金色的光。

　　“木灵根。”少年不知道从哪变出了个本子，手忙脚乱地拿着沾了墨水的笔开始记录。

　　毫不意外地溅到了林棠棠脸上。

　　咸鱼抬手擦了把脸，坐了起来。

　　“兄弟你这是什么业务能力？”

　　少年就像被针戳了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丧着脸嘟起嘴。

　　“我……我今天第一次和师父出任务。”

　　“你师父们都死了。”林棠棠毫不留情地指出。

　　“啪嗒”“啪嗒”

　　咸鱼睁开困倦眼睛，眼前的少年蹲在地上掉眼泪。

　　“喂……我还没哭呢。你把我带到这个鬼地方，到底谁该哭啊……”

　　“我，我挖了你的灵根！就没有人说我是废物了……”

　　“废物有什么不好。”林棠棠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你当然感受不到！”少年抬起头冲林棠棠喊。

　　“你有纯粹的灵根，你能成为正经修士！不像我，废物灵根，什么灵力也吸收不了，只能跟着邪修士挖别人灵根……”

　　“我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你们这群人！”

　　“只要，只要我挖了你的灵根，我好歹会被这里接受！”

　　少年突然冲上来，猛地将林棠棠推在石块上，勾魂锁死死抵在林棠棠丹田的位置，他眼尾微红，却迟迟不下手。

　　太残忍了，师父们用勾魂锁挖人灵根时，他总会被那血肉模糊的场面吓得夜夜做噩梦。

　　命中注定的悲剧，想成为英雄的少年这辈子只能做阴沟里的老鼠。

　　那不如成为地府里的阎王！

　　少年的眼尾红色消散，蔓延到瞳孔。

　　这也成红眼病了。

　　林棠棠躺不下去了，紧急按照归东篱教的那般悄悄调动灵气，让其顺着胳膊流入掌心，即将一掌拍向少年胸口时……

　　“轰隆”

　　洞府的门被人炸开了。

　　沈云渊提着剑，他顺着林棠棠喊声找到了这里。

　　眉宇看不出情绪，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被勾魂锁钳制的林棠棠。

　　她不安全。

　　收势便要斩向少年。

　　咸鱼余光看见了沈云渊，却不想少年死在自己眼前。

　　姑且就当活动筋骨了。

　　她想着，拍出了蓄力的那一掌。将发呆的少年一个翻面掀倒在石块上。

　　沈云渊的剑停在她鼻尖。

　　抿嘴看着懒洋洋的咸鱼张开双臂护着身下的少年，眼中疑惑的情绪一闪而过。

　　林棠棠跳了下来，对着又开始哭的少年扔了张纸。

　　是她一直放在袖口忘记收的贤芋山庄的传单。

　　“兄弟你去那里吧，那里适合你，没有做反派的气质就不要硬凹了好吗？”

　　转过身不再看向对着传单发呆的少年。

　　沈云渊毫发无损地站在她面前，衣角沾满鲜血，却不是他的。那群筑基修士终究不是天下第一青年剑修的对手，全军覆没。

　　林棠棠鼻头一酸，一个跨步冲了上去，紧紧抱住沈云渊。

　　“呜呜……沈云渊对不起！我没有被罚你衣服就不会脏了，我差点以为我会连累你死掉……”

　　“我以后真的会早起的！”

　　咸鱼怕死，更怕连累别人和她一起死。

　　林棠棠头发中沾染的花香钻入沈云渊的鼻子，他身体几乎不可察觉地一僵，冰冷耷垂在身侧的手鬼使神差地抬了起来，拍了拍林棠棠柔软单薄的后背。

　　咸鱼更愧疚了，卷王大人心突然跳得很快，肯定是因为找她太累了。

　　沈云渊拉着林棠棠的胳膊，二人出了洞府。留下拿着传单暗下决心前往贤芋山庄的少年。

　　咸鱼和卷王刚出了这片荒山，几道阴影闪入洞府。

　　“大人，老东西死了，死之前，魂魄说他遇到了好东西。”

　　身后的人鞠躬，汇报着。

　　穿着斗篷站在最前面的人微微颔首，惨白的手从斗篷中伸出，不经意捡起地上少年离开时掉落的传单。
　　面具下露出的眼睛闪过玩味的笑意。

　　平静地将传单收入袖口。

　　“去告诉尊主，发现沈云渊的踪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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